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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戏如人生,精神得了病的人,才是路过世界被迫驻足的真正看客。” 骷髅依旧没有回应。 闻观和平时一样,略微停顿侧耳,似乎还在期待会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唱片机里的唱盘重复不停的旋转着。 为了驱散这地下室里的孤寂,唱片机就这样又转了三年。 闻观的精神状态已经越发的差。 每晚入睡都要靠强力的药物,因为吃的过多,他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他时常在那具身体旁边枯坐一夜,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像冰一样的骨骼。 闻观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也开始出现问题。 他的大脑神经迟钝又麻木,治疗病人的工作早早就停止了。 他却闲不下来,也不去诊断病情,每天都在疯狂的寻找更好的保存尸骨的方法。 但记忆消退的问题实在太严重,他开始把每天都会记录的账目换成细琐的日常。 连今天要买什么都要提前记好。 他最害怕的是忘记所有过去的回忆。 害怕忘记那个最重要的人。 于是他每日每夜的去想那些过往的细节,清楚的写在纸上。 每天早上起床都要看一遍,读一遍。 这一天。 闻观接到一个消息。 季潮自杀了。 他好像在证明,证明自己真的生病了,没有欺骗别人,他是真的活累了。 他用生命堵住了别人的嘴,用生命证明了自己对生命的厌恶。 那个喜欢滑板喜欢装酷的少年,就这么死了。 闻观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 只是安静的坐在地下室,拼命回忆着破旧泛黄的画面。 “我记得,季潮的滑板就是你送给他的,啊不,不能是送,你问他要了两倍的价儿吧?”闻观停顿了一下,“具体的忘了,你应该坑他不少钱。” 他接着说,“季潮本来是不愿意接受治疗的,警惕性很强,什么都不愿意说。后来他告诉我,是你刺激了他,你说,每个人都有伤口,深的,浅的,能愈合的和不能愈合的。就算不想去医院里包扎,也得贴个创可贴做做样子。” “我想了很久都没明白,你这通道理是怎么刺激到他的。”闻观再次侧耳过去,“能不能告诉我?” 骷髅的头僵硬的靠着他。 闻观接着絮叨。 “祈无病,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他扯了扯嘴角,“你一定会说,是那次大马路上送老太太吧。” 他自己“嗯”了一声,“就当那是第一次见吧。” 记录。 那天,晴,19摄氏度。 我找了一位老婆婆,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我求了她很久,起初她并不答应,也可能是看在我很真诚的份儿上,终于同意帮我这个忙。 我预谋了一场偶遇。 在你经常出现的路口,我第一次鼓足勇气,站到了你的身边,和你一起等绿色的灯。 那天的红黄绿好像突然变成了彩虹。 漂亮的让我以为是在梦境里。 过马路的时候,你样子很困倦,眼神却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我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仍竭力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第一次主动和你说话,忘记了礼貌,忘记了态度,把一个从天而降与你半点儿关系都不该有的任务给了你。 还那么狂妄的扔给你一张名片。 那一刻,我是害怕的。 我害怕你会把名片扔了,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又该用什么方法认识你,怕是会再想个一两年。 但我实在等不及了。 最后。 我告诉老婆婆,一定要给你一颗糖。 得是橘子味儿的。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闻观突然大量购入了一堆酒酿,等装货时他就在前厅酒吧里坐着等。 他的记忆已经混乱不堪,像卡了带的碟。 生满了无法消除的铁锈。 本来想点杯酒喝,却忘记自己想要喝什么。 台上的男人唱着一首抒情的歌。 叫《保留》。 闻观很不喜欢。 他的唱片机里全都是浪漫又欢快的情歌,旋律似乎能让他放松,梦里也都会见到那人的脸。 而这首,忧伤到直白的歌词几乎揭开了他身上的那块创可贴。 露出了里面的血肉模糊。 周围静谧。 心墙缓缓坍塌的一刻。 他看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尽管辨认了很久,才意识到他们是谁。 整整九年的时间空缺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交流。 闻观的状态看似正常,却已经是被虫蛀了百年的病木。 浑身透着死气。 他说,“你们帮我个忙吧。” 从酒吧回来,闻观径直去了地下室。 他站在那具骷髅身边,嗓音沙哑着。 “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今天在酒吧碰到了郁檬和敖戈,竟然没认出他们。我那会儿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他们的名字。” “郁檬已经是乐团的首席作曲家了,偶尔还会去敲架子鼓。敖戈倒是自由,大提琴拉的少了,现在天天带着郁檬来伦敦玩赛车。” “他们的感情还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