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皮成目光抖了抖,仿佛听不懂卢栎的话,“谁是陈娇娇……碧衣?” “你杀了人,却不知她们名姓?”卢栎摇摇手指,“我不信。” “两年多成都府记录在案青楼死者近三十人,未知的可能更多,她们体态相似,死法如出一辙。你曾接近了解过这些人,认为她们该死,才会下手,如今你说你不认识,我不信!” 沈万沙刚刚差点被皮成的可怜样子骗过去,见卢栎声色俱厉,才回过神来,这是个极危险的杀人凶手,做案这么久没被发现,必然是极会装模做样的! “对!快点招!”沈万消握着拳头,瞪着皮成。 皮成脸上乞求之色收起,缓缓低下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膝盖,“我没杀人。”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沈万沙非常愤怒,朝卢栎猛使眼色:快,告诉他你知道他是怎么杀人的! 卢栎微微点头,继续与皮成说话,“你家里有大量晒干桃花。” “我做的是桃花羹茶的买卖,家里自然有桃花。” “可你老婆跟人跑了,你娘死了,你家没有女人,家里为何有脂粉之物?”卢栎故意说话间带了些嘲讽。 皮成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一些旧物,不过做个念想。” “当真?” “当真。” “你撒谎!”卢栎猛一拍桌子,“那些脂粉颜色新鲜味道浓重,分明制成不超过三个月,你老婆跑了数年,你娘死了两年,那些东西怎会是旧物!” 皮成牙齿咬的咯咯响,没有说话。 “这些东西是你亲手所制,你用其为死者补妆,是与不是!” “不是!” “不是?那你制这些脂粉所为何用?”卢栎声音微低,隐有引导之意。 “我自己喜欢不行么!”皮成抬头看了卢栎一眼,神情极为阴鸷,“制来玩玩!” 卢栎却笑了,“那些脂粉果然是你自己制的。” 皮成一惊,盯着卢栎的眼睛里似燃着火,明白自己被骗了! 他牙齿磨动,似恨的不行,想冲上前咬卢栎一口。 赵杼突然出现,缓缓走到卢栎身后,神情睥睨,杀气外溢。 皮成与其对视一瞬,身子便抖了抖,重新低下头去。 卢栎继续问话,“你做桃花羹茶生意,为何只卖与青楼姑娘?” “青楼姑娘有钱,卖给她们即不累,又能多挣钱,怎么,这也不行?”皮成话里带剌,显是被卢栎刚才那一下气的不行。 卢栎指尖敲着桌子,“嗯……青楼姑娘不但有钱,她们还不重要,就算是红牌,死上两天也不会有人再关注,所以杀起来很方便,是不是?” 皮成脸皮微抖,唇角往上扬了一扬,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压了下去,面部神情十分诡异。 “反正杀也杀了,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该死的人不应该再活着,是不是?” 皮成紧紧闭着嘴,呼吸有些急促,仍然没说话。 卢栎微笑着,声音轻佻,“她们都该死。虽然流落烟花之地,也该有一颗出污泥而不染的心才是,可她们明明有相好的人,却嫌贫爱富,接着老板官员这样的恩客赚着银子,即想要钱,又想享受相好之人的爱恋倾慕,那些被她们迷住的人真可怜,是不是?” 皮成喉头抖动。 “明明别人那么可怜了,被她们甜言蜜语的情网关住,一心一意相待,她们却不满足,暗地里嫌弃他们,偶尔与恩客谈起时百般调侃,甚至还当面与他们争吵,真是不应该。” 卢栎啧啧两声,“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的再好听,也比不过恩客的银子,她们不但卖身体,连心也一起卖,实在放荡至极。更可恶的是,她们与恩客交往极深,连黑帐都有涉及,明明知道有些官员的把柄,却从不言说,不但不将这些贪腐之人真面目挖出使其伏法,反而掩护他们,纵容他们,甚至帮着他们。” “这样的贱人,正该被正义之士杀了,使其魂魄散于天地,得以净化,是与不是!”卢栎声音突然加大。 皮成双眼闪烁着诡异光芒,激动地看着卢栎,“是!贱人都该死!必须死!” 沈万沙捂着嘴,后退几步,果然真是个疯子! 小栎子好手段啊,竟然言语间就能挑动凶手情绪使其认罪! 第72章 诱供 卢栎声音平缓,“你杀了她们。” 皮成却没认罪,歪着头顿了顿,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没有杀人。” “贱人都该死,可我没杀她们。”他看着卢栎,笑的缓慢又疯狂,“你说我杀人,便拿出证据来。” 这话说的相当挑衅,沈万沙气的差点扑过来揍人,卢栎却像未受到影响一般,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仿佛这事不值一提。 他还微笑托腮,颇有兴致地聊起另一个话题,“皮成你知道吗,花氏弃你而去,是你活该,谁叫你性事不行,男人雄风不展?” 皮成浑身一震,“花氏是嫌贫爱富的淫荡贱人,她离开是嫌我穷!” “连那里都站不起来,你也只能找妓女们撒气。”卢栎却不接他的话茬,声音缓慢悠长,带着怜悯和讥笑。 皮成眼皮抽动,双目几欲鼓出,“老子能起来!干时她们都说爽了!老子也能让你爽,你不信就过来试——” 突然一颗石子飞来,打在他的牙上,他嘴里立时鲜血直流,疼的说不出话。 即便如此,他仍然疯狂地盯着卢栎,眼神颇有些下流亵渎。 卢栎偏头去看石子飞来的方向,只见赵杼手腕翻回,脸色阴沉,很有种想现在马上杀了此人的戾气,立刻悄悄冲他摆手让他不要冲动。 赵杼目光如寒剑,握着的拳头未松。 卢栎清咳了两声。 直到赵杼皱眉点了头,卢栎才重新看向皮成,“她们啊……”虽然声音拉长隐意十足,却并未继续追问,表情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你不认罪也没关系,我不逼你,可你骂她们是贱人,总该是知道她们一些事的。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你与我说上一说如何?” 皮成呼吸急促,眼神闪烁。 他不会认罪,可面前这个人好像调查过他,一些事知道的很清楚,‘不行’这两个字是刻在他心头的伤疤,犹如逆鳞触之极痛,只要这人不再提起,他愿意配合一二。 这里是一间私宅,并不是官府,有没牢狱,没有拿着水火棍的差吏,青楼的贱人死了一向没谁关注,这人应该也一样。他对他不认罪也没生气,大概想知道的,是旁的事…… 皮成能有计划的杀那么多人,显然不傻,虽然他精神有些疯狂,理智却未完全消失,想清楚之后,他试探的提出一个话题,“那些贱人藏了几本暗帐。” “哦?暗帐?说来听听。”卢栎眉眼压低,似刻意藏起眸内情绪。 他果然感兴趣! 皮成背后的手紧握成拳,“当官的巧立名目贪腐成风,想尽办法搜刮民脂民膏,还官官相护,我等百姓之苦无处可诉,最是可悲!那些贱人游走于达官贵人之间,听到了更多贪钱往来,却为自保不肯站出来!有几个头牌悄悄趁贵人睡觉时将名册抄录了下来,想的也只是时机合适时拿出换得更多钱财,婊子就是无义!” 他说着说着嘴角微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有机会将东西‘拿’出来让她们痛心害怕也好。” 沈万沙听了很想骂人,还说别人不让这些东西大白天下品性低贱,你偷出来不也藏着没敢往外露?你比谁高尚了! 不过他知道此刻时机非常,不能破坏卢栎问供,紧紧闭着嘴,心说一会儿审完了少爷非好好骂你一顿不可。 卢栎黝黑的眼瞳似闪着激动,“你说这暗帐……在你手里?” “是,暗帐并一本名册,”皮成眼皮颤动,“凶杀案与我无关,但我的确避着人偷了东西,若官府治我偷盗之罪,我认。” 卢栎指尖轻点桌面,“若是你肯将暗账名册给我,我便帮你掩盖偷盗之实,如何?” 皮成眼中狂喜,埋下头不让人看到他的表情,粗声粗气的回,“我又不知道你是谁,怎么能轻易把保命的东西交给你。” “不认识没关系,我自我介绍一下,你就知道了。” 卢栎声音轻快,好像很高兴,“我呢,是按察使派来打前站的书吏,按察使你知道么?就是皇上亲派,到各地方监察刑狱审查官员的大官。大人很忙,有些地方走的慢,便让我先过来看看,是否有不好的事……” 卢栎面不改色的说谎,也不知他怎么编的,明明风马牛不相干的事,竟被他说的头头是道,营造的气氛还非常紧张,按察使大人对成都府之事已有所掌握,即将大杀四方,就等着这暗帐证据,皮成若是能将证据呈上,便是是大功,可得赏银,甚至可得官赐匾额,至于青楼妓女被杀一事,一丝一毫也未提起。 皮成状似安静地与他对答,两个人渐渐形成默契,做了交易,皮成说了帐册所在地,卢栎也请赵杼给他松了绑。 不过卢栎趁皮成不在意时,给赵杼使了个眼色:稍后要去拿帐册。 赵杼看了眼窗外,远处院墙只能看到两颗人头,想必听到皮成供言时,就有人去了……心下很是满意。 松绑之后,二人对坐,距离好像更近了。卢栎又与皮成聊起了妓女,说这些人低贱,无耻,皮成眼睛微亮,对此颇有共同语言。 “女子首要当贞静,淫乱心起,便该浸猪笼!” “就是!” “若有通奸之举,当立时打死,却不犯刑律!” “就是!” …… “唉与那陈娇娇相好的书生刘文,案首秀才,大好的前程,因为这样一个妓女不想去京城研读参考,可惜了。” 卢栎说完,皮成跟着握拳不甘,“谁说不是呢,大好男儿,怎么能为一贱人止步!” “所以这陈娇娇死的真是时候,她死了,刘文就能斩思情缘,去京城读书考试,不久后或许就是一方大员,他还应该感谢那凶手呢!” “这个……也是。” “凶手可是个惩恶扬善的大好人!” “……他也只是伸张正义。” “说了这半天,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不懂,”卢栎笑眯眯,声音轻缓,似在探讨,“你推着木桶卖桃花羹茶,送进青楼只能让陈娇娇喝了,可你怎么制服她呢?要知道红牌的房间肯定随时有人注意,她若呼救,你肯定跑不了啊。” “这还不简单,”皮成眼睛里透着得意,“我在羹茶里下了药,不消一盏茶她就会想如厕,陈娇娇这样的红牌用的茅房都与旁人不同,我只消在旁等着,在她不注意时往她颈后这么一敲,再避着人把她装到桶里……” 皮成甚至边说边比划,直到他留意到卢栎眉眼疏淡,面色冷凝,才回过味来。 想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皮成立刻跳了起来,“你诈我!” “可是你自己交待的,你在陈娇娇羹茶里下药,在她如厕时趁其不易将人敲晕……”卢栎眼角微挑,很是满意。 “老子杀了你——”皮成往前扑了过去。 赵杼长腿一扫,生生将人踹到墙上,停了一停才滑下来。 皮成胸口生疼,吐了好几口血,几乎爬不起来。 卢栎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你看,你都自己说了,还是全招了吧。实话告诉你,我今日抓到你,便一定要让你认罪,你自己招,还省的我费力气。” 他侧了侧身,露出身后霸气侧漏冷硬残忍的赵杼。 皮成眼皮一紧,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免刑就不要想了,必是要有一死的,不过若你态度端正,我可以争取让你死的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