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气煞朕了
深秋的宫中很无趣,但赵祯却饶有兴致的在看着夜色。 “秋夜凉,但外面定然是灯火通明……” 赵祯负手看着远方的天空。 天空被灯火染亮了一片,看着就像是夕阳。 “外面肯定很热闹吧。” 赵祯很艳羡这种热闹,恨不能此刻就走在人群里,看着那些繁华,然后见到什么好吃的就尽情的享用。 可是不能啊! 白龙鱼服出宫倒是无碍,但必须要有目的性。 比如说某位臣子重病不起,或是想嘉奖某位臣子,这才能出宫。 上次他溜到了沈家,事后就被司马光给记录了下来,稍后就是劝谏。 很是恼人啊! 赵祯叹道:“帝王不自由,我此刻想着十三郎不肯进宫,怕是在畏惧这个地方吧。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味。他如今……如何了?” 陈忠珩跟在后面说道:“官家,如今赵宗实每日就在家里闲坐,看看书,写写字,他们说看着多了好些和气。” 这是皇城司的密报。 “这就是说原先在郡王府里也不安宁吗?” 赵祯叹道:“是了。当年他进宫做备选,后来出宫归家,家人定然大失所望。所以这人啊!他就只能上不能下,否则周围的白眼,包括亲人都会冲着你使气,他的头疾就是这般来的吧。” 陈忠珩说道:“大概是,沈安后来给他看过,就用了唢呐竟然能压制住。不过若是犯病狠了唢呐也无用。” 唢呐治病堪称是前所未闻,赵祯点头道:“沈安那人说是通医术,可从未见他开过药方。可若说是不通医术,他却能让十三郎平静度日……奇怪了,那位邙山隐士堪称是奇人。” 陈忠珩心中腹诽着沈安,却担心自己会被他给带累了,就试探着说道:“官家,那刘展也过分了些……” 赵祯微笑道:“是过分了些,不过口舌之争却不必管。我是想磨磨那小子,好歹把他一身的棱角给磨圆些,如此方能大用。” 他负手往前走,看了一眼星空,只觉得心情大畅。 “你看那些宰辅,就算是韩琦也颇有城府,做事一步一个脚印,不急不躁,这才是宰相手段。那沈安做事操切,而且手段大多偏激,动辄就会动手,这样不行……要磨砺,磨好了子孙也好用。” 陈忠珩想起沈安的秉性,不禁苦笑道:“官家,那小子就是个倔的,您想想,谁敢和当朝宰辅闹腾?他就敢。这人遇事不是说看谁厉害,而是看道理……某有道理,那不管当面的是谁都不肯退让……” 官家,这分明就是愣头青啊! 他若是弄了刘展,您可千万别迁怒我。 这里没有旁人,陈忠珩才敢说这些。说完后,前面的赵祯突然止步。 “慢些!” 前方有内侍在低喝着,却是来了一人。 “官家,是张都知。” 张八年来了,赵祯笑眯眯的道:“可是有西夏使者的消息?” 嵬名聿正才到汴梁就摔破了相。但这人却很是坚韧,接着就去见了辽国使者。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出来时嵬名聿正面带笑容,大抵此次谈话的效果不错。 皇城司使出了浑身解数想窃听此次谈话,可辽人防备森严,失败了。 张八年气得在皇城司里抽打负责此次行动的官员,据说马鞭都抽断了两根。 赵祯也急切,他需要知道辽人的态度。 这是来消息了吗? “张八年不错。” 赵祯难得夸赞了自己的密谍头领。 张八年近前,冷冰冰的道:“官家,沈安刚打了刘展。” 我…… 赵祯瞬间就想揍人! 他气咻咻的道:“朕不是说过他的功劳不足以殴打刘展……不对,就不该动手,那小子……气煞朕了,气煞朕了……为何?” 张八年依旧是冷冰冰的道:“那刘展不知怎地,竟然浑身都是屎尿出现在街上,沈安正在吃寒具,见到他就有些惊讶。那刘展不知为何……竟然就冲着沈安去了……沈安不敢和他接触,就用了竹竿打倒了他……” 浑身屎尿,被沈安用竹竿撂倒…… 这个信息量很丰富。 赵祯一怔,然后幻想了一下浑身屎尿的刘展,咽喉就上下涌动着。 “怎么回事?” 他觉得刘展再疯狂也不会平而无故的去找沈安的麻烦。 关键是刘展打不过沈安。 “沈安今夜去了青楼找人,后来大概是没找到,就在街上吃东西,随行的还有黄春几人。而刘展今夜在樊楼和人吃饭,后来不知道……” 刘展不是皇城司盯防的对象,能知道他晚饭是在樊楼吃的就算是很尽职了。 赵祯负手看着夜空,冷冷的道:“青楼……茅厕……那刘展怕是不干净,沈安去抓他把柄,刘展逃入茅厕……都不是好东西。” “官家英明。” 陈忠珩发自内心的赞美着,可却有些心虚。 若非是他把刘展的话告诉了沈安,沈安哪里会对刘展下手? 这事儿就是某弄出来的,要是被官家知道了…… 陈忠珩心中忐忑,赵祯却有些恼火。 “刘展就算是蠢的,可掉进茅厕之后也该知道在那地方洗澡更衣再出来,可见那地方见不得人,他不敢声张。沈安……明日再收拾他。” 见不得人的地方……就是青楼! 陈忠珩心中一颤,赶紧念了几句佛号,祈求佛祖保佑沈安的节操满满,明日别把自己供出来。 …… 第二天,正准备处置此事的赵祯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陛下,刘展病倒了,家人代为告假。” 赵祯开始还认为刘展是不好意思来,所以很是震怒。 可随后皇城司的消息就来了。 “陛下,刘展烧的厉害,郎中说他昨日吃了污物……得看天意了。” 污物…… 赵祯的咽喉又涌动了一下,然后叹道:“这……叫了御医去看看,赶紧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赵祯已经判定刘展昨夜是去了青楼。他本想今日呵斥一番,可现在刘展却生死不知,他的心一下又软了。 至于沈安…… 韩琦出班道:“陛下,有御史弹劾外剥马务贪腐,人浮于事,此事本是指派了刘展去处置……” 刘展估摸着不挺尸就算是好的了,这事儿派谁去? 赵祯心中正在不舒服,闻言就说道:“剥马务……那不是专职剥皮割肉的地方吗?让沈安去,让他去!” 刘展竟然掉粪坑了,而且大晚上被围观,最后去找沈安斗殴被撂倒。 惨啊! 韩琦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但此时他只想把这事解决了再说,闻言就说道:“如此甚好。” 沈安去外剥马务……那里可不是善地,算是好事一件。 赵祯交代完也有些后悔,觉得这类似于发配。 “朕想着外剥马务的事务腌臜,那沈安可能受得了?” 剥马务,顾名思义,就是剥马皮的地方。 死牛烂马死驴什么的都丢给剥马务,然后他们剥皮抽筋。皮和筋可以用于打造兵器,而肉和骨头可以给宫中的诸班直食用,还有那些饲养的鹰犬也靠剥马务来供养。 这地方也可以理解成为国营屠宰场,只不过进来的是死家伙。 剥马务分为内外,出事的就是外剥马务,在城西。 赵祯这话一听就是有些后悔了,只是不好反悔,就希望宰辅们来提一句,然后他顺势下坡。 韩琦木然看着笏板,上面写着:平心静气。 这四个字是如此的玄妙,他觉得就代表了做人的真理,但凡琢磨透了这个道理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曾公亮在看着韩琦的脖颈,老韩越发的白胖了,脖颈看着有了肉圈,让人见了就想拧一把。 可爱的肉圈! 孙抃完没有反应。 欧阳修觉得沈安是该得个教训了,所以就茫然看着虚空,仿佛那里能撕开一条缝隙,让他钻进去。 没人接茬,赵祯嘟囔着人心不古,恼怒的道:“都各自散了。” 韩琦等人行礼告退,等出了大殿后,他好奇的问曾公亮:“为何不求情?” 曾公亮摇头道:“怕刘展死了。” 欧阳修补充道:“若是刘展死了,沈安去外剥马务就算是赎罪,省得还要被责罚。”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有人听到了这话,回头就禀告给了赵祯。 赵祯闻言默然,然后苦笑道:“我说他们有城府,可这算计怕是比沈安的算术都厉害。罢了……也好。” 刘展病危! 宫中的御医也去了,面露难色的叫人回宫拿药。 随后病因也传出来了:吃了污秽之物,高热不退……再这样下去就要完蛋了。 这人昨夜掉茅坑,污秽指的就是那些东西。 有心人自然能打听到昨夜的情况,于是沈安就是凶手的传言也出来了。 ——是沈安把刘展推进了粪坑里,还灌了他几口…… 呕! 沈安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老陈,天地良心,这事和某有啥关系?” 沈安怒道:“粪坑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和某啥关系?官家不公!” 陈忠珩板着脸道:“那刘展都要死了,你的对头又少了一个,还是兵不血刃,你不该庆贺一番?” 扯淡! 沈安心中是窃喜的,但他觉得刘展的病危和自己没关系,赵祯这是迁怒。 “剥马务是啥地方?” 沈安还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机构,很是云淡风轻的问道。 陈忠珩幸灾乐祸的说道:“那地方专门弄死牛烂马,你去了牛肉马肉驴肉都可以敞开吃,保证没人弹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