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这个暑假过去一半,肖奶奶的症状减轻了,于是家里人给她办了出院，毕竟长时间在医院里住着，谁都熬不住。但是大家明白,她现在的症状只是暂时被药物压制下去了，体内癌变没有消除,身体总是会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的。 出院那天，肖遣陪着奶奶一起回家，到家时肖名正也在，帮着扶奶奶到房间里坐下。 奶奶从市医院回来之后，肖遣和肖名正只见过两、三次，因为肖遣每天下午去医院守着，而肖名正则要晚上才到。 肖名正这个人明显瘦了，鬓角白了的头发似乎也黑不回来了。过去肖遣见他总是打扮地很周正，再加上俊朗的样貌，确实讨女人喜欢，但是现在的肖名正，脸上的胡渣都没怎么刮干净，因为家里没了女人照顾，衣服也皱巴巴穿不平整。 肖名正整个人颓了，肖遣都没想到关了十来天拘留所，对他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 不过对于肖遣考上高中的事情，肖名正仍是表示了一下关心，他抽着烟在客厅沙发坐着，问肖遣道：“你奶奶说你要去市里面读三中？” 肖遣坐在他对面，应道：“是的。” 肖名正现在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和肖遣说话，因为肖遣给他的感觉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肖遣总是会给他一种他们是对等的关系，而并不是父子的错觉。肖名正本来有心多跟他聊几句，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最后只能说了一句：“好好学习吧。” 肖遣看着肖名正，突然开口道：“你还是为自己做一下打算吧。” 建筑公司基本上已经快倒闭了，肖名正现在每个月虽然还能拿到钱，但是已经无事可做了，距离正式下岗时间也不久了。 那套福利房倒是已经修起来了，可是房价要涨并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而且肖名正现在也租着房子住，到时候房子修好了肯定是要自己住的。他不给自己找个出路，以后就真不好办了。 肖遣觉得自己心肠还是不够硬，至少比起肖名正来说，可是差远了。 肖名正并不与他聊这个话题，站起来说：“我出门了。”他每天下午都会去外面茶馆喝茶打麻将，肖遣不知道他打多大的，但是看出点他想要逃避现实的意味来了。在肖遣看来，肖名正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罢了。 暑假过去得很快，在周子辰终于跆拳道升到蓝带的时候，肖遣也要准备去三中报道了。这些日子，林爱萍每天都在给肖遣准备东西，因为肖遣过去是要住校的，她放心不下来，害怕到时候会缺了生活用品。 肖遣之后又找时间把大家请出来吃了顿饭，之后除了偶尔跟王奉打打球，其他时间肖遣大多是跟周子辰在一起的。 小镇就那么大，男孩子的晚饭无非就是打球或者打游戏，但是周子辰和肖遣在一起，就算哪里都不去，两个人窝在家里也觉得开心。 有时候没事，周子辰会去影碟店租电影碟片来看。白天的时候大多家里没人，有时候在肖遣家，有时候在周子辰家，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看电影。 周子辰也不嫌热，一身汗了还非要和肖遣贴在一起。他向来是坐没坐相的，要不就一条腿踩在沙发上，头靠着肖遣的肩，要不就干脆枕在肖遣的腿上，躺着看。 肖遣这时候多半会把他拎起来，说对眼睛不好，可是周子辰很坚持，反正就是要碰触着肖遣才满足。 这天周长育陪着李雪回去娘家，李雪不是本地人，娘家虽然不远，可是当天来回总是着急了点。本来夫妻两要把周子辰带去的，但是周子辰死活不肯去，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一个人丢家里。 当天晚上，周子辰让肖遣过来跟他一起睡。 肖遣想着自己都要去读书了，就没有拒绝。 周子辰房间里装了空调，是今年夏天才装的，他一进房间就把空调打开，然后拉着肖遣坐下来打游戏。 尽管吹着空调身上凉快了，可是肖遣觉得那种汗干了之后黏腻的感觉，不去洗澡是去不掉的，于是他早早就跟周子辰说要去洗澡。 周子辰立即说：“去吧，我也去洗。” 肖遣知道他们一起洗澡的话，定然不得消停，周子辰与肖遣一起闹得多了，就少了最初的青涩，显示出年轻人强盛的欲望来。而肖遣心里觉得招架不住，可是现在这个年轻的身体却又不由自主感到渴求。 周子辰家里有浴缸，不是什么豪华的按摩浴缸，平时也是很少用的，可是今天周子辰坚持要把浴缸洗出来。 肖遣看他折腾的一身都是汗，说道：“两个人挤不下的。” 周子辰却很坚持，“能挤下的，放心吧。” 最后周子辰费了很大工夫，发现两个人确实挤不下，除非肖遣肯躺在他身上。可是肖遣不愿意，最后是肖遣坐在了浴缸边上，周子辰躺了进去。 水温不冷不热，很舒服。 周子辰将头靠在肖遣的膝盖上，肖遣问他：“洗头吗？” 周子辰说：“随便吧。” 肖遣抓过淋浴喷头来，打开了把他的头发淋湿，然后从旁边抓起洗发水瓶子，挤了一点抹在他头上。 周子辰感觉着肖遣轻轻帮他抓头发，突然说道：“有时候觉得你好像我妈哦。” 肖遣面不改色问道：“你妈帮你洗头？” “小时候，”周子辰说。 肖遣又问：“你妈陪你洗澡？” 周子辰想了一下，改口道：“那就是我老婆。” 肖遣笑了笑，最终也没说什么。 那天后来也没做什么，周子辰大概想到肖遣要去三中报到了，始终情绪不高，晚上倒是紧紧抱着肖遣一起睡了。 三十多度的天气，肖遣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还有空调，被周子辰那么大一个火炉搂着睡，还睡得挺舒服的。 肖遣去报到那天，是林爱萍托林爱军去借了一辆车送肖遣去的。肖遣觉得不合适，他都那么大个人了，完全可以自己去，不过林爱萍给他准备的行李远不止一个箱子，他自己去坐公交，肯定没办法带去。 结果最后还是林爱萍和林爱军陪他一起去了。 到学校的第一件事，肖遣就去布告栏查看分班的名单，有些遗憾的，肖遣没能进去三中最好的尖子班，其实想来也是，尖子班就是一个班，全市的好学生都往这里挤，他一个镇中学的全校第一实在算不什么，考不进去也正常。不过肖遣还是进了重点班，三中分班一班是尖子班，然后从二班到五班都是重点班，最后剩下八个普通班。 据说三中重点班每年一本升学率也有百分之五十了，二本学校除了个别发挥失误的，一般来说问题不大。 肖遣被分在了二班，想来参加招考的成绩排名应该也挺不错的，他看了分班表，就去高一二班的教室报到了。 林爱萍没跟进去，在外面等着他，害怕老师觉得肖遣不够独立，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所有新生报到时间都是同一天，因为肖遣要住校，所以报完到接下来还得去宿管那里分配宿舍。 这时候，林爱萍才叫上林爱军一起把肖遣的行李全部提到了男生宿舍。 学校的宿舍都是六人间的，条件还算不错。其实整所三中除了校门看起来有些古旧，里面的教学楼和学生宿舍都是前两年新建的，甚至还建了一个篮球馆，在整个崇丰市的中学里面都算是硬件设施一流的了。 十来年之后，崇丰市里最好的学校大概要算是有些贵族学校意味的外国语学校，但是在那个年代，还是三中这些老牌高中更好些，号召力也要强得多。 肖遣的宿舍在六楼，他看着林爱萍提个大箱子爬六层楼觉得挺心疼的，想让她放下来，林爱萍满头大汗，却一直都在摆手，“没关系，你快走。” 这时候，肖遣突然听到楼梯上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他说：“请让让。” 肖遣立即拉着箱子让到一边，同时转头朝那人看去，三十多度的天气，突然起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个穿着三中校服的男生，身量高挑，皮肤也是没什么血色的白色，五官柔和，眼角微微下弯，天生温柔的长相。就算是变成了十多岁的少年人，肖遣仍然一眼便能认出他来，这个人是郭少聪。 郭少聪显然并不认识肖遣，他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从肖遣几人身边经过朝楼下走去，快拐弯的时候，注意到肖遣还在看他，于是也抬眼看了一下肖遣，紧接着便消失在下一级楼梯上面。 肖遣突然停了下来，林爱萍想催促他快走，突然见到肖遣脸色苍白，满脸冷汗，担心道：“肖遣，怎么了？中暑了吗？” 肖遣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上走去，可他发现自己竟然微微有些打冷战。 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肖遣伸手拧了一下自己胳膊，心道：肖遣，你不能这么没用啊！ 那一天接下来肖遣都有些神不守舍，林爱萍和林爱军把东西简单帮他整理了一下就走了，同一间宿舍其他五个人逐渐到齐，大家开始自我介绍，其实也大多是崇丰市周边的县城的，不像大学生那样天南海北的，而且接下来要面对的三年残酷的高中生活，所以气氛也并不算热闹。甚至有人刚把床收拾好，就坐下来看书了。 肖遣整个人不在状态，别人自我介绍了他也没记住名字，只机械地收拾东西。 晚上吃完晚饭，肖遣买了一张卡去宿舍楼下公话亭打电话。 2000年之后，手机逐渐在中国流行起来，虽然还是最古老的蓝屏手机，不过给人们的生活带了巨大的便利。 但是那时候的中学生几乎没有带手机的，老师也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去学校，肖遣要打电话，还是只能去公话亭。 他先给林爱萍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两句，让林爱萍放心，他很习惯这里的生活；然后想了一下，给周子辰拨了一个电话。 肖遣不是没有想过，只要他留在崇丰市，可能终有一天会重遇郭少聪，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那些已经淡去的过往，突然又变得鲜明起来，郭少聪一枪打死他，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肖遣只要想起来，头就一阵一阵抽痛不已。 他突然想听听周子辰的声音，他很喜欢周子辰，只要跟周子辰在一起，他就很少想到别的人别的事情。 肖遣打的是周子辰家里的电话，周子辰今天还没开学，晚上应该在家。 过了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肖遣听到周子辰懒洋洋拖长了的声音：“喂——”突然就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说道：“子辰，是我。” 周子辰的精神明显在瞬间集中了，“肖遣？”他说道。 “是我，”肖遣轻声说道。 周子辰问道：“今天报到怎么样啊？” 肖遣沉默一下，说道：“挺好的。” 周子辰听他说挺好的，突然整个人有些丧气，一头栽倒在旁边的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 肖遣听到他叹气，说了一句：“我想你了。” 周子辰突然就觉得鼻子有点泛酸，说道：“我也想你。” ☆、第 37 章 当天晚上回到宿舍不久,肖遣就先睡下了，因为和一个宿舍的人也没怎么交谈,其他人都觉得肖遣这个人挺孤僻的，大概不好相处。 三中相比起镇中，规矩可就要多了许多,住校生在周一到周五是严格禁止离校的,而且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做早操,做完了早操才吃早饭,然后上早自习，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而且在校时间统一要求穿校服。 这种日子对肖遣来说并不算难过，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再在学校碰到郭少聪，不只是担心,那应该说是害怕了。前世的最后一幕在这段日子总是反复在他梦中出现，他常常噩梦醒来，不知身在何处，自己是死是活。 或许是幸运吧，除了那一次在楼梯上碰到过郭少聪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肖遣都没有再见到过他，每天同一栋宿舍楼上上下下，却始终没有再一次擦身而过。 这一个月时间，足够肖遣熟悉这个学校，熟悉这里的生活，也逐渐跟同学关系缓和了。他本来就是个随和的性格，同宿舍的人没事托他打个水打个饭他都不介意，久而久之，肖遣就成了宿舍里人缘最好的一个。 这一个月中，肖遣到了周末自然也是要回家的。不过三中抓得严格，高一的学生周六上午要补课，肖遣只能周六下午急急忙忙去车站坐车，周日下午又要赶着回来上晚自习。单边车程就要将近两个小时，林爱萍心疼肖遣，觉得他这么跑一趟太折腾了，就说如果家里没什么事，就别回来了。 可是肖遣想着家里就林爱萍一个，周一到周五见不到就罢了，连周末了也没人陪着，他又觉得自己必须得回来。而且除了林爱萍，还有一个周子辰以及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即使跑得累点，肖遣也打算忍着。 只苦了周子辰，肖遣周六回来，总是先去看肖奶奶，然后晚上陪林爱萍一起吃饭，吃了饭上街逛逛，他想要和肖遣单独相处，就只要星期天上午了。 周子辰今年高二，读的也是镇中最好的班，同样是星期六上午要补课。周子辰为了星期天上午能见见肖遣，只能咬牙不睡懒觉了。一个星期唯一一天睡懒觉的时间，被生生剥夺了，周子辰觉得自己这样持续下去，迟早会崩溃的。 这个星期天上午，周子辰和肖遣在学校外面见面。周子辰见到肖遣，冲过来抱了他一下。 其实小镇的娱乐实在有限，周末家里都有大人，两个孩子想单独相处，就必须出门来。一般来说男孩子都是一起踢踢球或者打打游戏，周子辰却是不想的，跟肖遣一起的时间太有限，挤在一群人中间踢球打游戏太浪费时间，还是两个人单独走走的好。 于是这一来就只有像女孩子一样，一起逛逛街，然后找一家小奶茶店坐下来。 坐下来之后，肖遣看着周子辰连打了两个呵欠，忍不住问道：“困得很啊？”其实一路走来，肖遣发现周子辰一直在犯困。 周子辰闻言，连忙睁大了眼睛，否认道：“没有啊。” 肖遣说道：“困了就回去睡吧，难得有个周末。” “没事，你都说难得有个周末了嘛，”周子辰用吸管戳了戳塑料杯子，“下午回去补个瞌睡就好了。” 肖遣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跑来跟自己约会，忍不住有些感叹，抬手摸了摸周子辰的头。 周子辰连忙避开，“干嘛啊？跟摸小孩子一样，我比你还大一岁呢！”说完，不服气地伸手摸了回去。 中午，周子辰跟着肖遣回去他家里吃午饭。 林爱萍一直很喜欢周子辰这孩子，主要原因还是看少年人长得漂亮，而且嘴巴也挺乖。周子辰在肖遣家里吃饭，觉得什么菜都比自己家里的香，林爱萍又热情，非要给他夹菜添饭，于是饭也多吃了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