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平静日子里 （5）
姬殷一步一步地朝着王座走去。 “殷，父王的好孩子。”老迈的帝王颤巍巍地伸出手，“你是来送我去见美娇的吗？” 他其实不过四十五岁，正值壮年，却因为心爱王后的死去，心也跟着死了。 姬殷眼神冰冷，并不接话，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只有老帝王一个人喋喋不休。 “殷，父王想好好看看你。” “你小的时间父王都没有好好抱过你，你现在，你现在都那么大了。” “父王知道，父王不是一个好国君，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殷，你一定很恨父王吧……” “嗯。”姬殷平淡的回应，我恨死你了。 * 宵衣痛苦的从床上支起身子，她直到凌晨才刚刚睡着。 耀凌送来的好东西，害得她差点拉死，不过好在一照镜子，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居然当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她捏捏自己的腰，没有赘肉，这是什么神仙减肥药！ 她兴奋的从衣柜里拿出了最艳的衣服，一件大红色的小裙子，穿在身上欢乐地转了个圈。 感谢耀凌，感谢父老乡亲，果然还是苗条的感觉好，宵衣笑的合不拢嘴，打开门就要出去转转，却迎面撞上了箐芜。 “诶，我正要去找你呢。”箐芜说，待看清了宵衣的样子，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你怎么瘦了？” “这个嘛，是独家秘方！”宵衣故意卖关子，“对了对了，你快告诉我姬殷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他。” “你……真的要过去吗？殿下正在屋里，还和……”箐芜话还没说完，宵衣就跑了。 宵衣哪顾得上继续听？原本她就是因为胖，自卑得不敢出门，现在瘦下来了，她对自己外貌还是有自信的。笑话，她韩大小姐从幼儿园开始被人表白到大，情书加起来能绕灵犀宫一圈，还怕收服不了一个姬殷？ 然而宵衣大步流星地朝书斋走去，却没有看见站在原地温柔良善的箐芜忽然变了脸色。 * “喂，姬殷，我来看你了。”宵衣把门敲得‘咚’‘咚’作响，但是她等了好久姬殷都没有来给她开门，于是继续敲，敲得越来越大声。 终于‘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姬殷出现在门口，眉目神采中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不可以来吗？”宵衣有些不爽，推开姬殷想进去房中，却被制止了，“怎么不让我进去？” “我现在有些事。”姬殷按按太阳穴。 “我不管我要进去。”宵衣乘姬殷不用力，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想到屋内还有一个女人，坐在睡塌之上。 面容清丽，美目倩兮。 …… 她瞅瞅姬殷，衣衫不整，一副疲劳神态。再瞅瞅那女人，妆容细腻，显然精心打扮。 “她是谁？”宵衣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女人问姬殷。 “殷，你宫中的侍女未免有些不守规矩。”女人抬抬手扶正了自己的发簪，朱唇轻启。 “梓甯不必与她见识。”姬殷脸色平淡，“不过是只泼皮小猴，赶出去便好了。” 梓甯？穆梓甯？宵衣咬着下唇，居然，他们居然……青天白日的就……宵衣生气极了，重重踩在了姬殷脚上，“臭混蛋！你说谁是猴子！” “目无章法！”女人忽然横眉冷对，“大殿下也是你可以无理取闹的？” “宵衣，你给我出去。”姬殷不停地揉着太阳穴，“别让我说第二次。” “出去就出去，”宵衣红了眼眶，“我这辈子都不要理你了！” 少女一身红衣，来时风火，去也匆匆。 “你的小姑娘好像挺伤心的。”穆梓甯抱着手和姬殷对视。 “不管她。” * 宵衣漫无目的地走在王城里，可能是心情不好，看到些花花草草都想冲上去踹两脚。但奈何不住眼泪往下流，便只好低着头踢地下的小石子。 走路不看路是不行的，宵衣以很规规矩矩的一个反面教材告诫了我们这个道理。 “哎哟。”她抱着头，痛得面目扭曲，“什么玩意儿，你走路抱着面镜子干嘛！” 她摸摸自己红红的额头，刚刚一不小心就撞在镜子上了。眼前这人也奇怪，走路抱着个一人高的镜子，穿着一声基佬紫，连撞到了人都没有要扶一下的意思。 少年飞眉入鬓，皮肤是一种通透的白，眼神仿佛来自亘古，站在面前却又像隔着光年的距离。 “韩宵衣。”他叫出宵衣的名字。 宵衣愣了，这个音色，和当成在帝陵听到的一模一样。 “你……你是……”宵衣手足无措，怪不得那天他说马上就会见面了，没想到这小子也是个公子哥。 “司冥。”少年回答，他面无表情是真的面无表情，没有喜怒哀乐也不是冷冰冰的模样，就像一个偶人。 他就是双年他们口中的司冥？ 司冥手中的镜子里飞出了几颗淡紫色的光点，围绕着宵衣。 “我们又见面了。”光点说。 什么玩意儿？ 司冥把镜子收回了戒指里，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倒是光点不停的和宵衣说话。 “你……你是什么东西？”宵衣有些惊吓。 “星灵。”光点回答，“我是星灵。” 乖乖，她怎么没见过那些水灵风灵火灵会说话。 “因为我有自己的意识。” ？这玩意儿能听到她心里想什么？ “你不用惊讶，并非只有我拥有自己的意识。” “还有谁？木灵？”宵衣想了想也就只有这东西她没接触过了。 “不是。”光点继续围绕着她，“你身上，有姬殷的水灵……” “才看出来吗？”宵衣翻了个白眼打断他，“没事马上还他。” “他知道你和耀凌见过面。” “管他屁事，自己好好快活去吧。”宵衣恼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不然老娘走了。” 宵衣驱赶着那些星灵。 “如果烦恼的话，为什么不去神殿看看呢？” 宵衣愣了，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神殿？老娘才不要去那里，老娘就是梦到自己在那被人宰了的，多恐怖有迷信的地方！ “如果你想去的话，从星灵门出王城，可以看到外城最高大的建筑，神殿就是那儿。”光点说，“瑜国所有的子民都会前往那里朝拜。” “老娘才不信这一套。” * 一个时辰以后，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出现在了人头攒动的神殿。 她就是韩宵衣。 果然万事万物都躲不过二十一世纪天朝著名哲学家王先生的“真香定理”。 宵衣看着大门口望进去那些虔诚朝拜井然有序的人，不自觉的把脚踩上了高高的门槛，她打小就这么不识规矩，小时候去寺庙也是这般不自觉的就踩上了门槛，引来母亲的一顿教训，因此她很羡慕乔家苑，同样不是什么正经人，乔家苑在长辈们面前装的就是个规矩的淑女。 果然这里也有人出来制止了她。 是一个穿着纯白长袍的侍女，料子很像二十一世纪的雪纺，总之仙的很。 “不好意思，我是来找辛大人答疑解惑的。”宵衣照着星灵教她的讲。 仙女姐姐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一般的国民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来找辛大人的，所以辛大人也是空闲的很，但这么一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大事？ 不过她嘴上没说出来友好的给宵衣领路。 穿过弯弯曲折的走廊，仙女姐姐把宵衣领到了一个有点偏的小殿堂，里面跪着在叩拜的，想必就是那位辛大人了。 入目是一个单薄的背影，仙女姐姐通报了一声，那位辛大人就慢慢的转过了头来。 一张秀丽的巴掌脸，看上去已经有些年纪但气质端庄清雅出尘。 宵衣总觉得有些眼熟，莫非是跟观世音有些像？一身白衣慈悲为怀？ “就是你吗？小姑娘。”辛大人微笑。 宵衣乖乖地跪到了她的身边，面朝着上边的神像，双手并拢合十。 “这样子拜着会有效果吗？”她歪过头问。 “只要心中有神灵，自然就会灵验。”辛大人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说道，“创世神告诉我，你是一个善良乖巧的孩子。” 创世神？宵衣无语，有点中二了，但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模样，“那神会解决我心中的烦恼吗？” “你有什么烦恼呢？”辛大人问。 宵衣歪着头想了想。 她这个人吧就是没什么脑子，一开始是为了找爸爸才来到大漠。但是爸爸没找到，反倒把自己弄丢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以前姬殷管着她的时候，她生气她不舒服。现在人家放任她自由了，她又在闹别扭。找爸爸的事情也抛在了脑后，在这整天吃喝玩乐，甚至没有思考过不回去，妈妈会有多么担心。 “很多。我总是会忘了最应该做的事，然后再一起小事上纠结来纠结去。”宵衣想了想，“比如我有一个朋友，其实我也不怎么在乎他啦。他管着我的时候我嫌烦，但他不管我了，我也心里难受。他最近要娶妻子啦，但是我看着他跟别人在一起就是心里不舒服。就像一个比较好的朋友忽然不理你了。” “你还真是小孩子的思想。”辛大人笑了笑，“你那位朋友马上要娶喜欢的女孩子了，你就应该祝福他，而不是在这里烦恼，你也应该很想看到他幸福吧。” “看到他幸福吗？”宵衣想了想，“说真的，我好像没有看到过他特别特别开心的样子。他就是那样，看上去人模人样，其实对我可过分了，我都觉得他就是以欺负我为乐的。但是他又好像不是在欺负我，只是在管我。我搞不明白，我真的搞不明白。” “那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给他添了麻烦？” “嗯，”宵衣点点头，“我挺会惹麻烦的，所以到现在他都不想理我了。” “如果是这样，那你如果要为了你那位朋友好，我的建议是你跟他保持距离。保持你不会再麻烦到他的距离。” “你好奇怪哦。”宵衣转过头看着辛大人，“怎么跟我上句不接下句的。” “……”辛大人嘴角抽搐，这东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我是觉得如果你真心想要为一个人好，不一定就是要在他的身边。因为有可能离开你，他过的才会好。我们思考事情一定要从本心出发，一旦偏离了本心，就会给自己加上一道无形的枷锁，陷入魔障，再也逃脱不出来。” “虽然你说话奇奇怪怪的，但这个我还是懂的。”宵衣伸展了一下胳膊，规规矩矩的真是累死她了，“就像我本来要来找我的父亲，却被这些小人给烦恼住了，所以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 “……你居然称呼你的朋友为小人……”辛大人无语，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好难沟通。 “可不是嘛，他那个坏胚子。”宵衣站起身来，“虽然辛大人你实在是让我听不到你在讲什么，但你挺温柔的我给你五星好评啦。” “……” “虽然被你这么一搞，我更加迷惑了。”宵衣辞行，“既然你打不出我的解，那我就去外面逛逛吧，这里可真够累的。” “……” 新樾看着那个奔奔跳跳远去的身影皱起了眉头，她很少来一趟神庙，在这里一直是用的‘辛大人’的称呼，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打听到她今天就在这里，实在古怪的很，言行也是。绝对不能让这个小丫头继续留在姬殷身边。要不是姬殷让水灵跟着这个丫头，她早就把她杀了。 神谕告诉她的不会有错，灾星降临凶兽现世瑜国灭亡，一定是因为这个来路不明，却能挡下耀阑一击的小丫头。 当然新樾想不到，宵衣是真的蠢而已。 宵衣穿梭在人潮里，越来越觉得那个辛大人奇怪，还答疑嘞，讲成那样居然能找到工作？ 不过她没继续想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吸引了她的视线，是抱着泰山的越芊芊，身旁还跟着虎妞。 看到她，趾高气扬的走了过来，“这不是我们的宵衣吗？怎么？被赶出来了？” 越芊芊猖狂大笑，虎妞也肚皮一鼓一鼓，“先前听闻你发福了，虽然今日一看并没有，不过还是落魄得很。” “不劳您时时刻刻惦记着我的安危。”宵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要推开她走过去，却被虎妞拦了下来。 “我看你也是一条没主人的狗。”越芊芊嘲讽，“不如来我手下办事，姑娘也心疼你是条好狗。” “越小姐也未见得就过的比我好呢。”宵衣回击，“侧妃位置不保，姬殷又要迎娶正妃，我看宫里的人，都把您拉出来和穆梓甯一较高下，结果当然不如您心意。” “你！”越芊芊涨红了脸，的确，王妃不再保她，人们提到穆梓甯不免要带她一句，虽然不放在明面上，背地里也是不舒服，“你又有哪点强过穆梓甯，不还是被赶出来了吗？” “我去您妈的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被赶出来的了？我不过就是出来走走。”宵衣炸了，“穆梓甯又有哪一点强过我？姬殷算个老几，老娘还看不上他呢！” “你不过就是嘴上逞强罢了。”越芊芊牙尖嘴利，“说是你看不上殿下，那也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也不从头到脚好好打量打量你自己？” 宵衣正要爆发，上去扯越芊芊头发，一双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让她动弹不得。 “越姑娘，这是在小瞧宵衣的魅力？”双年漫不经心的说，“本公子可是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越芊芊一看是双年，其实立刻怂了下去，“双公子，是她出言不逊在先。” “是吗？我们宵衣口才又好了？”他鼓起掌来，“没别的事的话，越姑娘能否让个道，我和宵衣想要好好游街一番。”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吓得越芊芊拉起泰山就走。 “谢谢你。”宵衣气鼓鼓。 “你呀，还真是不改改你那脾气，还怪姬殷不想管你。”双年叹了口气，继续拿起扇子扇风。 和帅哥走在街上，最不好的一件事就是人多，人一多，那些花痴姑娘的眼神就让宵衣受不了，关键双年还一边跟她讲话一边热烈回应着那些年轻姑娘。 “我才不管他管不管我，他算什么？”宵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起一个发簪随手插到了双年头上，翠玉簪子绿油油的虽然成色不是很好，但是很吉利。 “你不在乎他吗？”双年照着铜镜臭美了一番，满意的掏出块银子扔到了眼睛闪闪发光的小贩怀里，“如果他真的和穆梓甯结为夫妻了，看着他们亲密，你不会难受吗？” 宵衣想起了早上看到的情景，“不知道，但我挺生气的。”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比起穆梓甯，我和姬芸更支持你哦。”双年不怀好意地笑。 “支持我干吗？我又对他没想法。”宵衣摇摇头。 “真的吗？那为什么某人在这里自寻烦恼呢？” “为什么你们会这么想，我真的对他没意思，你别再提他了。”宵衣不耐烦地跺跺脚，她要找男朋友也不会找一个……古代人吧。 “好好好，”双年答应道，“但是白天那么长，我们上哪儿打发时间去。” 宵衣想了想，指着一块“百年酒香”的广告牌。 心情不好咱喝酒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