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梅竹马
“伊然，伊然，上来，我带你。”关奕鸣从后边骑自行车追了上来。 “我想去你家叫你一起走的，一想到你妈，我就没敢敲门。” “她就那样，你别理她。”林伊然一边说一边跳上了关奕鸣的自行车。 林伊然跟关奕鸣住在机械厂家属院的同一栋楼，奕鸣比伊然大一岁，从小一起长大，又在同一所高中读书，真可谓青梅竹马，奕鸣处处照顾伊然，两人近得像亲兄妹一样。 “奕鸣，再有四个月就高考了，你也得用点儿功，都重读一年了，再哪儿也考不上，你不嫌丢人啊！”林伊然都替整天只知道打球、踢球的关奕鸣着急。 “你想过考哪吗？” “我想考d大，学计算机专业。” “那我也去d大，考不上本科，我就上专科。”关奕鸣打定主意，林伊然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伊然，早上我怎么看到你又跟关奕鸣一起去上学，你就不能离他远点儿，你都多大了，还成天跟他混在一起，让人家看到算怎么回事儿。”伊然妈是典型的东北女人，直肠子，说话嗓门大。 “妈，你小点儿声，这么晚了，吵到邻居多不好。” “你还知道晚呀，你刚才是不是又跟他一起回来的，我让你爸去接你，你怎么不用？” “妈——，爸上了一天班够累的了，我跟奕鸣一起回来怎么了，你能不能别想那么多。”伊然妈只要看到她的宝贝女儿跟关奕鸣在一起就一肚子气。 “什么叫我想那么多呀，你看他成天围着你献殷勤那样儿，他能对你没想法？你看看他那样，整天流里流气的，以后能干嘛呀！你可长点儿心，别被他骗了，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敢背着我偷偷跟他处对象，别说我打断你的腿。”伊然妈越说越气愤。 “行了妈，别说了，我知道了！”林伊然都听得不耐烦了，这点儿事妈妈成天挂在嘴边，看到邻居也讲，弄得她遇到奕鸣妈妈都不好意思打招呼了。 “你别说了，让她吃点饭，一会儿还要学习呢，你在这说个没完，还让不让她学习了。”连伊然爸都听不下去了。 “我没说你，你倒先说上我了，要不是你没能耐，我们还至于挤在这个小破屋里，你看看，跟你一起上班的，都搬走多少了，就我们，还住在这个破地方。”伊然妈又开始唠唠叨叨地抱怨了。机械厂效益不好，伊然爸又是个老实本分的技术工人，收入微薄，伊然妈早早就下岗了，在外边打零工，就这样的家庭条件，伊然妈还爱攀比，别人家有什么，她就要买什么，一家三口的生活费加上供林伊然读书，二十年生活下来，家里根本没有积蓄，眼看着一家家从这个又老又旧的家属院搬走，伊然妈心里急得团团转。 “林伊然，我说你听见没有，别跟那个关奕鸣来往，我跟你爸是没指望从这里搬走了，难道，你也想一辈子住在这个破地方。”家里房子太小，不到五十平的一室一厅，冬天冷得抱着暖炉还发抖，夏天热得吹着风扇还冒汗，爸妈住在卧室，伊然只能在厅里搭一张临时的小床，写作业都要在饭桌上。下了雨从楼门口就开始汪水，每次出门都像练杂技一样踩着砖头来回走。伊然妈越来越恨这个地方，连带着住在这里的人都开始恨起来。 “妈——，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林伊然说话都拉长了声音，每天必听的训诫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一说你就知道了，妈这辈子就指望你了。”说完，她长叹一口气，女儿大了，也不听话了，在她看来，家里事事都不如意。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伊然妈近日也收敛了很多，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多说，怕影响林伊然的心情。可算挨到高考结束，伊然妈正想发威，却收到伊然的电话，说跟同学出去放松，晚上要晚点儿回来，无论伊然妈这边在电话里怎么乱吼，伊然都像没听见一样，跟着同学出去玩了。 晚上，伊然爸跟奕鸣爸在楼下乘凉，顺便等孩子们回来。 “老林，你家伊然真是个好孩子，学习那么好，还懂事，我看肯定能上好大学，她说想学什么了吗？” “谁知道呢，孩子大了，我们也作不了主，她想学什么就报什么专业吧。奕鸣说想学什么了吗？” “别提咱家那个了，我看他哪儿也考不上，复读这一年也是白复读了。” “男孩子不用愁，工作好找，学什么都能找到工作。” “嗨，是能找到工作，像我们这样，也有工作，可你看看我们这过得叫什么日子呀！”奕鸣爸说着说着也为孩子的将来发愁。 “别愁了，放心吧！他们将来肯定比我们过得好。” 伊然妈看时间都挺晚了，爷俩儿还没回来就下楼来看看。 “关师傅也在呀，奕鸣回来了吗？” “还没呢，听他妈说跟同学出去玩了。” “孩子大了真不省心，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关师傅，你有时间跟奕鸣说说，别让他总来找伊然，两个孩子都不小了，总在一起玩，让邻居看到了该说闲话了。” 伊然爸赶紧扯了一下伊然妈的胳膊，“你说什么呢？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玩怎么了，再说奕鸣一直都挺照顾伊然的。” “你知道什么呀，就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才不能让他们还在一起玩，以后真在一起有感情了，你想让伊然跟我一样，一辈子住在这破地方，一辈子过穷日子呀！”伊然妈现在都快中魔了，时刻都想着离开这个地方，想靠女儿离开这个地方。 “老关，你别介意，别听她瞎说。”伊然爸都觉得伊然妈说话太难听了。 “哦，没事儿，没事儿。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回去了。”奕鸣爸尴尬地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我就要这么说，让他家人有点自知之明，你看看关奕鸣那样儿，能有什么出息，你能眼睁睁看着伊然被他骗去呀！” “你怎么说话越来越难听呢，怎么能说骗呢！” “怎么不是骗，伊然现在小，不懂事，以为对她好就行了，穷日子、苦日子在后头呢。” 林伊然跟同学们吃饭，大家在一起高兴又伤感就喝了点酒，从来没喝过酒的她，出来被风一吹，头就发晕，关奕鸣扶着林伊然回家，离老远就被伊然妈看到了。 “林伊然，你干什么呢？大半夜跟他拉拉扯扯怎么回事？”伊然妈积压了很长时间的火气顿时就如火山一样喷发了。 “阿姨，伊然喝多了，有点儿头晕。” “我没跟你说话，我问她呢！”伊然妈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妈，回家吧，回家再说。” “干嘛回家说，就现在说，你今天要是说不清楚，你就别回家了。” “你干嘛呀！大半夜的，你这么喊，不怕邻居笑话呀！”伊然爸想把伊然妈拉家去。 “你别拉我，你们都想怎么嘀，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怎么说就是不听劝，这日子让人没法过了。”伊然妈要把一切可能破坏她离开这的可能性都扼杀在萌芽状态，搞得她都开始神经质了。 林伊然为了躲避妈妈每天没完没了的训诫，暑假里找了一份快餐店的工作，每天早早就去上班，晚上很晚才回来，休息时就躲到书店去看书，可假期刚过去一半，一枚炸弹投到了她家——高考成绩出来了，林伊然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学习很努力、成绩也稳定的她，竟然没考上d大，首先炸开的就是伊然妈。 “我就说你跟关奕鸣在一起没好儿，d大没考上，你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我看你也是窝在这破地方的命，干脆你大学也别念了，找个地方去上班，念大学的钱都省了。”伊然妈也不管林伊然已经伤心得要命了，仍然不管不顾地在那磨叨个没完。 “你就别说了，孩子已经够伤心的了。” “她伤心，她有什么资格伤心，我省吃俭用供她读书，她就把书读成这样啊！” 要疯了，林伊然感觉她再呆在家里就会疯掉，她拔腿冲出家门，她要让自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用夜色来掩藏她的悲伤，刚跑到楼下就看到关奕鸣站在楼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伊然擦了一下眼泪。 “我一猜你妈就得狠训你，我想上去，没敢。”关奕然笑嘻嘻地说。 “你自己考的也不怎么好，还有心思管我。” “你知道的，我考成什么样，我爸妈都不会说我的。”林伊然真羡慕关奕鸣有个通情达理、性情温和的妈妈。 “走吧，我陪你溜达一会儿。” “还是算了吧，被我妈看到，还不把我生吃了，我一会儿就上去。”林伊然虽然讨厌妈妈成天唠唠叨叨，可也尽量不惹她生气。 一场即将到来的大爆炸被林伊然躲了过去，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家里的气氛时刻都在大爆炸的边缘，林伊然白天去打工，晚上尽量晚回来，不去惹妈妈，在她看来拖到开学离开家就万事大吉了。开学的日子就是林伊然脱离苦海，自由飞翔的日子。 没考上心中理想的大学，林伊然选择了临近的d城财经大学，学物流管理专业，关奕鸣上了d财的专科学工商管理。虽然学校就在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可林伊然从来没来过，初次报道的这一天，校园里人来人往，刚刚走进校门就看到往届的学长迎上根据她的报到单带领她去报报到处。大学就是不一样，独立、自由、青春与活力已经占据了林伊然的心，我要对得起我的青春，我的大学生活，林伊然在心里暗暗发誓。 跟林伊然分到一间寝室的有同班的程诺儿和会计学专业的两名同学，诺儿也来自d市，性格腼腆内向，一般情况下不太和大家交流，别人说话她总是默默地听着，偶尔回应地笑笑。因为在同一个班级，所以林伊然跟程诺儿关系要近一些，她们的性格也比较合得来。两人没课的时候，不去图书馆看书，就窝在寝室学习，出入也算成双成对。 关奕鸣的校区离林伊然的有些远，他把家里一辆旧自行车骑到学校，白天没事的时候就到林伊然这来看看她，有什么事就主动替她解决，周末约上林伊然一起回家。 “伊然，我在楼下等你。”关奕鸣打来电话。 “伊然，来接你的是谁呀？”程诺儿问 “奕鸣，我哥。”林伊然简单地回答，她没说关奕鸣是她的邻居，同学，说是她哥哥，这样不管以后关奕鸣来得多频繁，她们走得多近，都是应该的。 “你还有个哥呀！”诺儿羡慕地说。 “我先回家了，拜拜。”说完，林伊然拿着东西下楼了。 关奕鸣就想守护着林伊然，也许他们的关系一辈子都不会发生改变，注定是同学、邻居、朋友，但只要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快乐安好，他就高兴。 “伊然，你跟寝室的同学关系怎么样？女生在一起事儿多，你别跟她们计较，有什么事跟我说。” “没什么事，她们都挺好的，程诺儿性格挺好，跟我也挺合得来，另两个不是我们班的，我跟她们也不怎么来往。” “我找了份兼职，收入还不错，这钱你拿着，你也买点儿自己喜欢的衣服和鞋，上大学跟上高中不同，你也要打扮一下，别看上去还像个高中生。” “我怎么能拿你的钱，我妈给我的生活费足够了。”即使生活费不够，林伊然也不能拿关奕鸣的钱，他家条件也不宽裕，生活费也不多。 “你拿着吧，你妈能给你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呀，你家的钱还不够她花的呢，能给你多少生活费呀。” “那我也不能要。”这钱，林伊然是说什么也不能拿的。 “周天你能中午出来吗？我们在外边吃午饭，然后我想去买点儿东西，你陪我去呗。”关奕鸣看林伊然说什么也不肯拿他的钱，准备拿这钱给她买衣服。 “行，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早点儿晚点儿出来都可以。” 林伊然每次回到家，伊然妈都要叮嘱一番，不许跟关奕鸣走太近，在大学谈恋爱一定要打听打听家庭条件，好好学习，跟同学出去晚上不许回去太晚，尤其是跟男同学……，老生常谈的这些话，林伊然都要背下来了，除了不许跟关奕鸣走太近，其余的林伊然还算听话，没谈恋爱也就不用打听家庭条件，没有钱也就不能跟同学出去玩，剩下大把的时间只能好好学习。 周末，按照约定时间，林伊然跟关奕鸣一起回学校。他们简单吃了午饭，关奕鸣就带林伊然去商场选衣服，虽然林伊然再三拒绝，关奕鸣还是给她买了一件外套和一双鞋，晚上，关奕鸣又请林伊然吃了披萨才回学校，在寝室楼下，关奕鸣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鲜盒递给林伊然，“我妈做的酱牛肉，让我给你带一份。”奕鸣妈每次做好吃的，都会给林伊然带份儿，从高中关奕鸣留级到林伊然的班里开始，她知道，如果她只给奕鸣带一份，那他自己肯定舍不得吃，要让给林伊然。 “谢谢啦！阿姨真好！” “我呢？” “你也好！行了吧！”林伊然高高兴兴地转身上楼了。 只要她高兴，他就高兴。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林伊然也在想她跟关奕鸣的关系应该怎样发展，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不知道自己对关奕鸣的感情有多少爱情的成份，至少他们的感情要超越普通朋友，都说男女之间没有朋友的概念，那她跟关奕鸣之间就应该是恋人吧。真要是跟奕鸣谈恋爱，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不然，她的世界末日就要来了，距离被折磨疯也不远了。 想到母亲的态度，又想到奕鸣，看来，她的爱情要转移到地下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关奕鸣两年专科毕业，读书的时候就一直在快递公司兼职，毕业后也没找到正式工作，奕鸣干脆就在快递公司上班了，虽然很辛苦，但是收入很可观。平时关奕鸣很少到学校去跟林伊然碰面，只有周末的时候会来学校接她回家。 有时林伊然在想，她的恋爱谈得很奇怪，从来没听奕鸣说过爱她、喜欢她的话，也没牵过她的手，可奕鸣对她的好却是实心实意的。 “伊然，你都大三了，学校有条件好一点儿的同学吗？最好是本市的，他们不主动，你可以主动点儿呀，没准儿毕业的时候还能帮上什么忙呢，你爸你是不要指望了，他可没能力给你找工作。”至从上了大学，找条件好的对象就变成林妈妈见到林伊然的开篇话题。 “好了，好了，看到条件好的，我一定扑上去，行了吧！”林伊然都听得不耐烦了。 “爸，吃完饭我们下楼去溜达呗！”林伊然还是喜欢跟爸爸在一起聊天。 “好！” 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林伊然挽着爸爸的胳膊边走边聊。 “伊然，你跟奕鸣怎么样了？” “挺好的。” “要是觉得行，就好好对人家，不行，就别耽误人家。还有，尽量少花人家的钱。” “爸，你知道我跟奕鸣……”林伊然没有把话说完，她怕爸爸知道了告诉妈妈。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看看你这两年上大学，你妈才给你多少生活费呀，你吃的、穿的、用的，哪儿样也不差，我听你关叔叔说，奕鸣从上大学就在外边打工，我猜，他挣的钱都给你花了。”伊然爸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可听到爸爸这么说，伊然还是觉得很难为情。 “爸，奕鸣真的对我很好，有时我也想，他除了家里条件差点儿，学历低点儿，其他的也不错，而且，奕鸣肯吃苦，虽然不能像大学生那样找个体面的工作，可他踏实、肯干。”在林伊然眼里，对她好的奕鸣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我也希望你能找一个对你好的人，钱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只要你能认可奕鸣的条件，爸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爸，我就知道，你最理解我。”林伊然撒娇地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你现在还没毕业，这事儿别让你妈知道，还有，你周末回来，别总换新衣服，我都看出来，你妈给的生活费不够你这么买的，你以为她看不出来呀，她还以为你找了有钱的男朋友不愿跟她说，成天让我问你。” “哦，我知道了。”林伊然觉得，她跟奕鸣的事，妈妈很快就会知道了。 “奕鸣也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在一起，我也没什么担心的，但我还是想提醒你，照顾好自己，不该做的事情别做。”爸爸没把话明说，但伊然也明白爸爸担心的是什么，她想跟爸爸解释一下，她跟奕鸣什么也没做，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答应说，知道了。 周日的下午，伊然还是偷偷跟奕鸣约好，在指定地点集合后，奕鸣送她回学校。 “奕鸣，我爸知道我们的事了，估计我妈也很快就会知道了。”伊然想提前给奕鸣打个预防针，她妈妈可不是好对付的，如果知道她跟奕鸣谈恋爱，肯定会搅得他家鸡犬不宁。 “知道就知道吧，早晚都要经历你妈这场暴风雨的。”从跟伊然在一起，奕鸣就做好对付丈母娘的准备了。 “一会儿，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学校，你想吃什么？” “别在外边吃了，你现在虽然挣的挺多，但也是辛苦钱，别乱花了，把钱存起来吧。” “现在就开始我管、替我们以后打算啦！” “谁管你了，别臭美了，我一会儿回学校还有事呢。”伊然赶忙岔开话题。 奕鸣每次都把伊然放在学校旁边的路口，他觉得自己开着送快递的三轮车送伊然回来，被同学看到会笑话她的，奕鸣总能时时处处为伊然考虑周到。 “我妈给你做的熟食。”奕鸣妈知道儿子喜欢伊然，也是尽力地为儿子表现。 因为两个人太熟悉，每次跟奕鸣在一起，伊然都觉得轻松愉快，没有任何拘谨和束缚的感觉，让她觉得，在他面前，她才是真实的自己。虽然每周的见面的时间很短，仅限于接她回家、送她返校的路上，但关奕鸣带给她的快乐是满足、轻松、愉悦的幸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