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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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许耀安应该算是——”段缠枝卖关子般低下头沉思,“我的叔叔?” 古色古香的茶楼里,许耀安平静地撇着水面上的浮沫,看着对面坐着的许停携,他情绪淡淡:“她来找过你了。” 肯定的语气,许停携缓缓点头。 “当初在加里特,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觉得她眼熟,果真是舒予的孩子。” 许停携的手一顿,看着父亲平静的眼神,他的心却一点也不波澜不惊,长袖掩盖下的手在颤抖。 他问道:“您的兄长?” “对,许舒予,现在看来,大哥当年果真留在了加里特。”许耀安感慨,清澈见底的茶碗倒映着他浑浊的眼睛,“当年待我好的人不多,大哥算一个。他孑然一身,却还留下了个女儿在人世,这究竟是福是祸。” 这时候本该沉默不语的许停携,突然又想起段缠枝的样子,他眼皮合上,像是在预料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最终在许耀安独自感慨的时候,突然说了句:“是福吧,如果是段缠枝这样的话,对许伯伯来说是好事,大伯终其一生无法完成的事,或许她可以做到。” 许耀安摇摇头:“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延续到她们这一辈,她出生后就被送到丰藤,大概是舒予也不愿意她掺和进来。阿宛,我也不要求你太多,守住许家就好,她的事你不要干预也不要掺和。” 许停携手中托的茶碗差点被晃洒,他突然激动:“可是,可是父亲您不是一直说觉得自己对不起大伯,现在您偿还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为什么要坐视不理?” 许耀安呵声打断他:“阿宛,教你的规矩哪去了?” 许停携最终在父亲略带威压的眼神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云渡是下午回的家,顾沁坐在沙发上,她头发有些凌乱了,眼下青黑,像是一夜没睡。 云渡无动于衷,喊了声母亲就要上楼。 “等会儿,云渡,先别上去。”顾沁伸着手挽留他。 云渡头也没回:“妈,有什么事您说。” 顾沁活了这么多年,最屡试不爽的方法就是苦肉计,用母子情为要挟,让云渡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与期望。 可如今,可怜话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没事没事,就是趁着你爸出院前,多去看看他,刷刷存在感。”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云渡就头也不回地上楼了,徒留顾沁一人坐在沙发上。 从沙发上,可以隔着玻璃窗看到外面的花园,顾沁从小到大最喜欢玫瑰花了,所以花园里种了一片玫瑰。 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只有花梗屹立在寒风里。 顾沁极低的声音呢喃了几遍“云渡”,最后确定云渡再也不会回头的时候,她托住脸,绝望地哭了起来。 “哥哥,妈妈在哭。” 可能是因为云译程不喜欢歇斯底里的哭喊,顾沁落泪的时候很含蓄很压抑,如果不是看到顾沁捧着脸,肩膀小幅度地耸动,是不能确定她在哭的。 云渡拉着她的手,面容平静地说:“妈在为爸爸哭泣,不用担心。” 云皖看了眼云渡,又看了眼楼下的顾沁,她突然问:“哥哥,你也会哭吗?” “会,展示脆弱,不是难以启齿的事。”云渡沉默后回答。 云皖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哥哥,你变了,你以前绝对会说,自己不会哭。” 自己的改变,往往是活在别人眼中,就像朝夕相处的云皖能一眼看出来云渡的改变。 “你昨晚是不是去找段缠枝姐姐了?”云皖坏笑着撒开云渡的手。 “每次,哥哥都是从段缠枝姐姐那里回来后才变得很不一样的。” 云渡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学习,我去医院看看……看看父亲。” 云渡到医院时,云时嘉果然也在,同样都是段缠枝的“合作伙伴”,两人现在关系有些微妙,要强忍着相看两厌的嫌弃继续交流。 “云渡,你想过今天杀了云译程,会发生什么吗?”云时嘉像是没骨头,依靠着病房门口的瓷砖墙,笑睇着云渡。 “什么?云霖霄会迅速接管云氏,你会失势?” “当然不会。” “那就得了,起开,别拦我。” 云时嘉伸出长臂横在云渡面前,他笑容诡异,“拔掉他的呼吸面罩,两分钟,不出两分钟,他就……” 云时嘉另一只手做出一个杀人灭口的动作,做完这一切他就撤开身子,“请吧,去成为弑父的罪人吧,云渡。” 云渡突然问云时嘉:“你怎么看待云译程,我感觉你好像没有云霖霄那么…恨他。” 云时嘉冷笑,他细长的手指在白炽灯下缓缓抬起,挡住眼前,走廊的一排灯光。 “他不值得我恨。” 云时嘉所有的恩怨仇恨,都是给最恨的人。 “云霖霄那不叫恨,那叫心软。”他笑容不减,“你也知道如今云译程的死丝毫不会动摇云霖霄,为什么他迟迟不杀?” “他是唯一享受过云译程父爱的人,所以才会格外心软。” 云渡握在把手上的手停住,他抬眸看着云时嘉,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不在意。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平静地走到房间。 那是十一月的第一天,是个很平静的下午,也是加里特很混乱的一个深夜。 更是小金日内和云译程共同的忌日。 邵霁川望着映照不出一颗星星的漆黑夜空,他沉默良久后蓦地笑了,“果然符合她的作风,直接不顾后果。” “因为多的是人为她买命吗?” 邵霁川问眼前的人,可眼前的人被塞住口鼻,无法回答他。 “毓珩,别绷着个脸,加里特,很美丽的地方吧,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云霖霄和施明漾的眼皮子底下把你运出来。”邵霁川一杯酒泼到邵毓珩的脸上,邵毓珩的头发被淋湿,黏在脸上。 “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看重你,毓珩你知道吗?” 邵霁川干巴巴地说着,因为面前的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能为他提供任何情绪价值。 “因为你也有加里特皇室的血脉啊,伊斯莉亲王的…唯一血脉。”他也不在乎邵毓珩的反应,继续说,“杜普菲应该没想到她的姐姐还留了后手吧。” 邵霁川终于肯扯下邵毓珩嘴里的棉布,重新获得说话自由的邵毓珩问邵霁川:“父亲,您那么恨我,是因为我曾一度破坏您的计划,还是我获得了您没能获得的东西。” 什么东西? 比如,段缠枝的偏爱吗。 邵霁川沉默,他自己都无法感受到面部在变得逐渐狰狞破裂,他虚伪地摇头,辩解的话却永远留在了嘴里。 按照邵霁川的计划,邵毓珩本该在游轮上就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