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乃不得其法
等青乌老祖出现的时间是枯燥的。 墨鲤有些纳闷,因为怎么算青乌老祖都应该已经进了皇城。 他们比青乌老祖迟一步离开上云山, 通过密道进皇宫, 又在东宫耽搁了一阵, 青乌老祖只是去找个二皇子, 确定一下对方的生死, 怎么会这么慢? “可能青乌老祖比我们想的要聪明一点吧, 也用了迂回的办法。”孟戚闷闷地说。 他的声音是从墨鲤头顶传来的。 死角范围就那么点大,国师不肯变沙鼠, 也不能变胖娃娃, 就只能学壁虎了。 仗着轻功高内力深, 身体紧紧贴着墙面, 单足撑在墙壁拐角处, 就这么委委屈屈地把自己缩在那里。 这还是因为皇宫里的墙很高,不然都藏不下。 墨鲤没有理他, 他正用指尖轻轻捏着自己双眼中间的鼻梁末端, 那里有好几个穴位, 用灵气刺激能变得清醒一些。 “大夫,我饿了。” “……” “大夫, 我们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 没有休息了。” 孟戚见墨鲤不为所动, 语气一变, 用哄劝的口吻道, “不如我们轮流休息, 大夫靠着墙睡一会, 我来看着前面万和殿的动静。” 墨鲤没说话,他觉得孟戚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孟戚下一句话来了—— “或者变小一点,让我抱着大夫。” 墨鲤心道,绝不。 不管是背着胖娃娃殴打皇帝,还是变成胖娃娃殴打皇帝,都有损颜面! “你想想看,变小之后,我们武功还在,说不定还要灵活很多……” “你为什么不变?” “陆璋怕我。”孟戚理所当然地说。 没有人会怕一个孩子,国师这张脸还是挺重要的。 “你可以到时候再变回来。”墨鲤不由自主地跟他斗起了嘴,“你不肯做的事,却叫我来,你在打什么主意。” “大夫这么说,就真的冤枉我了。”孟戚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墨鲤神情不变,根本不为所动。 孟戚摸了摸鼻子,暗忖大夫真的是他见过的人里面,心志最坚定的人了。 昔日的友人,虽然也有坚定的信念,但是他们有的是睿智清醒,仔细分析之后不被利益跟外物诱惑,有的则是摇摆一阵之后又坚定地回到原来的道路上。 墨鲤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特别能沉得住气。 打起仗来,这绝对是个好品质。 勇士死于刀剑之下,而智者终败于谋。 ——始终冷静沉着的人,或许不能名扬天下,却也很难吃败仗。 唔,这不就是我吗?孟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中有了笑意。 墨鲤看不到孟戚的表情,他敏锐地感到某人好像忽然变得高兴起来了。无缘无故的,这又是怎么了? “你说我冤枉了你,你却……很高兴?” “哦,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想到当年我领兵打仗,未尝一败。楚朝史书跟文书里竟然没写?太子都不知道!” “……” 墨鲤脑中浮现出了胖鼠义愤填膺,腮帮子都气得鼓起来的模样。 他继续捏了捏鼻梁,驱散这莫名其妙的画面,严肃地纠正道:“我们只是去阻止青乌老祖的阴谋,顺带再揍陆璋一顿,不是打仗。” 孟戚瞄着下面的墨鲤,心道有些事比打仗还难,比如怎样迷惑意中人,让他动摇。 “如果我变成沙鼠跟大夫在一处,青乌老祖出现之后,我还得找个隐蔽的角落穿衣服?总不能不穿衣服就动手吧,青乌老祖要怎么想?” 墨鲤:“……” 理是这个理,可是仔细一想,这话很不对劲。 什么叫做跟大夫在一处,要是人来了首先得急着穿衣服? 孟戚继续说:“幼童也不能变,会暴露的。” “怎么说?” 墨鲤一愣,刚才的理由不还是国师的脸比较重要可以吓唬人吗? “我胖啊。”孟戚振振有词地说,“你幼时也比现在胖不少,这里高度足够,缺的是宽窄,成人能隐匿的角落,孩童未必可以,难道不是吗?” “……” 墨鲤目测了下这处死角的范围,觉得某人变小之后根本没有胖到这个角落塞不下,完全是睁眼说瞎话!哪里有那么胖?! 是软乎乎的胖娃娃,又不是一头小猪。 墨鲤抬头瞪着孟戚,想要说什么,终归是词穷。 ——龙脉年纪大了之后,可以这样不要脸吗? 如果孟戚知道墨鲤心里在想什么,必定会反驳,这跟年纪大有什么关系?胡说,没有这回事!他说的都是实话! 墨鲤在行囊里找了找,翻出一块桂花糖,这还是在雍州时买的。 他把糖往上一抛,淡定地说:“只有这个了,你吃吧。” 在遇到墨鲤之前,孟戚五天不吃东西都没事,饿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他不想让墨鲤继续沉浸在齐朝这堆烂摊子里。 眼见无法转移墨鲤的注意力,大夫丢了块糖给他之后,又开始发愁出神了,孟戚把糖塞进怀里,装作已经吃了,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在陆璋死之前,齐朝总还能再延续个几年,不至于立刻天下大乱。大夫无需再想了,即使你治好了太子的病,太子身边依旧缺乏能人志士,齐朝的危局仍然不能化解。你的老师不是对你说过,医者治病,治不了命。” “有些遗憾罢了。” 墨鲤惋惜道,“他若是早些遇到我,或者那些太医敢下方子,不至于转为沉疴。即使他不是太子,是路边一个百姓,我亦有惆怅之感。” 医者对于救得迟了、来不及再救的病患,都会忍不住叹息。 “对了,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太子说陆姓之人迟早保不住皇位,我看到大夫神情间的变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孟戚探究地问。 墨鲤有些惊讶,他当时情绪变化不大,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孟戚竟然注意到了? 墨鲤心情复杂,不是因为孟戚提到的事,而是发现孟戚始终留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神情的细微变化。 如果这是敌人,那相当可怕了。 换成意中人的话…… 且说孟戚看到墨鲤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愉悦,看来大夫终于明白思慕之心,倾慕之意会让一个人的心神牢牢地停驻在对方身上。 看,大夫的神情好似都严肃了几分。 “原来我做得不够。” 墨鲤的声音响起,孟戚精神一振。 不错!就是这样! “作为大夫,我对病患的照顾,竟然还及不上你平时对我的注意。”墨鲤郑重地点头道,“是我的不是。” 发现事情跟想象中不一样的孟戚:“……” 墨鲤微微仰头,欣赏着某人凝滞的表情。 国师就是国师,哪怕傻眼的表情都比别人显得高深莫测,至少现在这样换在不了解孟戚的人眼中,更像是两眼放空的神游物外。 可惜了,换成那条盘踞太京上空的金龙,忽然傻眼的模样必定十分有趣。 “咳。”墨鲤清了清嗓子。 “大夫?”孟戚本能地应了一声。 他回过神,意识到墨鲤可能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可是他在墨鲤这里也没找到开玩笑的迹象,再说大夫性情端方,根本不是爱说笑的人,孟戚纠结万分,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的那一幕,小心翼翼地把话题扭回来。 “你不赞同太子的话,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嗯,我觉得太子的长相,有些像一个人。” “谁?” 孟戚这么问,是因为他跟墨鲤都对人的长相没有美丑概念,一般情况下不会回忆曾经见过的人里面,哪些长得像。 因为在龙脉心里,每个人容貌都不一样,除非像双生子、亲兄弟那样明显。 所以墨鲤也不确定,他人的长相是墨鲤少有的、拿不准的地方,只能靠过目不忘的能力生生地把怀疑对象的面孔拼凑到一起。 “准确地说,跟太子相像的有两个人,这两个人我们都见过。” “其中一个是六皇子?” 孟戚很自然地问,毕竟他们只见过这么两个齐朝皇子。 然后他眉头一皱,想起在雍州皇陵遇到六皇子时,墨鲤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说六皇子有点眼熟,不是见过面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眼熟,而是曾经见过长得近似或者血脉亲人导致的眼熟。 “是燕芩。”墨鲤果断地说。 那位石磨山的二当家,眉眼有部分跟六皇子近似,不过像得不多。 太子与六皇子之间的相似处更多一点,问题是这部分又跟燕芩有微妙的重合。 “是巧合?” “我不知道,当初我们在石磨山,我就觉得燕芩有几分古怪,他自称遭到出生时就险些被摔死,因为家中仆人受过他母亲的大恩,偷偷将他带出去托付给一位高僧,而后在佛寺长大,学了武功闯荡江湖,后来流落到石磨山寨。佛寺里能学到武功不奇怪,可他从哪儿学到的兵法?”孟戚认真地说,“当日那些人试图闯入石磨山寨,燕芩带着人阻挡,他下的几道命令,可不是江湖草莽的做派。” 墨鲤迅速地把燕芩当日所言跟齐朝皇室、以及方才得知的陆璋性情对应了一遍,不禁心中一凛。 如果这是真的,燕芩可能是个连序齿都没有的皇子。 他生来有异,皇子生成这幅模样,不是恶鬼就是妖物,是万万不能留下的,甚至不能被人知道。因为他的父亲,是篡位得来的江山,得了这么个儿子,难道不怕被人说是天谴? 没被当场摔死,当真是燕芩命大。 “……你觉得太子知道这件事吗?” 墨鲤话音刚落,前面万和殿就传来轰然巨响。 青乌老祖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