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恩奇都之死
最后的那一天早晨，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吉尔伽美什，记住我说的，我最后的忠告。”恩奇都拼尽所有的力气说道。 吉尔伽美什红着眼睛道“我在听着，我的兄弟，请你说。” 恩奇都开口道“首先，无论我是否能复活，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这意味着你要做到这一点不要怨恨神，不要因为我的死，与诸神结怨！” 不要与诸神结怨……，吉尔伽美什回味着这句话。 主神会议的判决对他是宽仁的，这点他可以理解，但是“诸神”也包括那个害死恩奇都的伊南娜吗？ 不，我不想去面对伊南娜，我跟她已经彻底决裂了！失去了女神庇佑这个光环，以往的辉煌都是错觉，所以我一定要去提尔蒙。等我得到了永生，我就能永远保护乌鲁克，不再需要寻求哪位神的庇佑了！ 这是吉尔伽美什心中的想法，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继续听着。 恩奇都继续说道“还有，我只是离去，请不要为我的死悲伤。没有什么能击败你，唯一能击败你的不是死亡，而是人类的‘感情’而已。你还记得吧，我是安神派来惩戒你的‘武器’，是神派来伤害你的尖刺。你若不为我悲伤，你便不会被伤害，不会输！” 恩奇都说完，觉得有点累了，天空似乎射下了神圣的光，温暖得让人想闭眼，好好地睡上一觉。 吉尔伽美什摇晃着他说“不，恩奇都，你不是武器，因为你有自由的灵魂！神可以毁灭我们的躯体，但是无法干预我们自由的意志！我们向善还是为恶，敬奉神祗还是崇拜魔鬼，精明或是愚蠢，他们只能引导，却无法操纵！因为“自由的意志”是神在制造人类的原初，就赐予了人类的东西！” 听了吉尔伽美什的话，恩奇都也为人类、为吉尔伽美什感到骄傲。 他再次流露出微笑，对他的好朋友说“神打击你，惩罚你，让你感到痛苦，只是惧怕人类站上与神一样的高度。作为人类的，你智慧勇敢、众神垂爱；你曾到达过人类未曾到达的远方、完成过最艰难的远征，甚至战胜神明。你的故事将被数千年的人们传唱，以后再难有与你比肩的英雄！可是那些功绩，那些荣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幸福，要快乐啊！ 吉尔伽美什垂泪道“可是挚友啊，失去了你，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快乐……” “得了吧，你已经拥有了很多让人羡慕的东西啦。你只要像以前那样，纵情恣意地生活就好了，继续当个好国王吧！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恩奇都将视线移到天上，仿佛空中唱起了空灵的歌。 不可思议的相遇，不可思议的奇幻旅程，友人一路欢乐相伴，他心中充满对缘分的感谢……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看到无限的光明，心里充满着眷恋。 缓缓的，他的身体开始升空，仿佛飘荡在云里。 “你不要睡着了，恩奇都、恩奇都……！”吉尔伽美什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试图驱散像睡眠一样降临在挚友身上的死亡。 恩奇都飘在半空，他回头俯视，吉尔伽美什兀自在抱着他的身体拼命呼喊。 忽然，天空变色，神光普照变成了一片灰暗。天地间倾注着巨大的呻吟声，仿佛只剩他一人独自面对毁灭。 一些暴烈而极具威胁性的生物朝恩奇都飞来，它们双翼漆黑，手如狮爪、脚如同鹫爪，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的天空。 难道那就是死亡天使，它们是奉命来捉拿我的吗？！ 死亡天使们飞鹰扑击般扑在恩奇都的灵魂上，将他整个身形压倒。恩奇都拼命地反抗，对方的力气却像野牛一样强大，几乎将他撕碎！强大的力量使他下沉，沉入地下的虚空中…… “救我，吉尔伽美什！啊…………！”恩奇都恐惧地大叫，他的手变形了，变得如飞鸟的双翼，但是却一直向下、向下坠落，耳边最后传来的是吉尔伽美什撕心裂肺地呼喊…… 恩奇都的灵魂被死神的爪子紧紧抓着，拖向那充满恐怖的死亡世界，黑暗中高高矗立着冥界女王埃列什基伽尔的阴影。 吉尔伽美什无法感知那些死神，只知道恩奇都的灵魂已经离他而去。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哗哗地流下…… 降临在你身上的长眠又是何物？他竟征服了英雄的身心！你被黑夜笼罩，再也听不见我的唤声！ 吉尔伽美什在朋友跟前不停地徘徊，他像受伤的狮子一样怒吼着，一边扯去身上佩戴的各种珍宝，狠狠地将它们摔碎丢弃！！ 恩奇都从患病到死亡恰好经历了12天。 吉尔伽美什悲痛欲绝，为恩奇都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乌鲁克的人们纷纷前来为恩奇都哀悼，把他奉为乌鲁克的英雄。 吉尔伽美什吟诵道 鸟在天空中大叫， 湖中的鱼聚集在岸边， 哀悼你的幼发拉底河永恒而沉默。 我听到悲伤的声音， 我知道你已经在某处死亡。 哭泣，让我们一起走的道路淹没自己； 泪水，让野兽的力量注入他们的眼泪。 让你杀死的那片云雾般的山， 把忧伤放在天空蓝色的顶端。 让河流，抚慰我们的双足泛滥成灾， 让泪水，划过我们的脸颊落满尘埃， 让云朵和星星赛跑，追上你死亡的速度， 让我们梦想的雨，讲述你今生的生活。 悼念你，兄弟， 收割粮食的农民，孤独地站在他们的田地里， 你曾帮助过的人，在空荡的房间里悄声呼唤你的名字， 亲吻你每一部分的爱人，触摸着她的嘴唇和手指的冷香。 但是我该怎么办呢？我只知道残酷的命运掠夺了我， 我最亲爱的朋友， 你是否听见了我的歌声？你是否永远迷失了方向？ 让我把手放在你平静的心上， 让我飞过你，就好像我是一只鹰…… 葬礼结束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用冰封存了起来，埋藏在最深的地下室里。然后他义无反顾地出发了，他发誓，非把恩奇都救活不可！乌鲁克人苦苦挽留，但是他们知道什么也动摇不了王的决心，挚友的生死对吉尔伽美什来说太重要了。 就像一次自我放逐，大地上尊贵的王再次离开了乌鲁克，一个人上的路。他知道自己的脚力，决定再次穿过沙漠与新月沃地的边界，走上那通往西土的最短路径。 于是金黄的大地上又多了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他曾经是最尊贵的王、最受人崇敬的英雄，如今却独自在命运面前反抗、挣扎。 一架散发着光辉的天船漂浮在天空，伊南娜俯视大地，嘲笑着吉尔伽美什的悲哀。朋朋无法忍受眼前看到的一切，祂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但是吉尔伽美什根本无法听到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