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爱知县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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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宫侑如此对待,角名还是好脾气,毕竟在那个当下他只当双胞胎这些个行经是因为过于在乎妹妹,类比下他也能接受他们那份敌意。 故而角名没多说的收起膏药,跟着队伍继续往前。当夜烟火展开之际,闷了一整日的雨也落了下来,鲜艳的烟花伴着雨水,天上地下满目都是张扬的绽放,淅淅沥沥。 若是现在同宫朔说喜欢,那对方想来会震惊到哑然,但角名很清楚他不是一时兴起。 在少女没有认出的当下,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不想让她觉得他爱意轻浮。 以及角名不确定宫朔记得他有多少,便又想还好宫朔没有认出他,那段少女不为人知的过往,角名不想做记忆的承启人。 他答应过宫朔的父母保密,就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或许现在才是最好的。 雨幕间对未来无所知的乌发少年无心烟火,满心满眼的只见一人。 他们的交集是源于宫朔随父亲的搬家,那是个很平常的下午,隔着两家的距离来了新住户,运送家具的货车来来往往,角名早有注意。 到了下午堪堪安静,客厅里角名玩着新买的游戏机,刚进入学语阶段的小妹坐在旁边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他时不时看着点妹妹。 忽而屋外响起了门铃声,通过扩音机送进一个女孩稚气的声音,礼貌问的是有人在家嘛,关西调的口吻惹眼。 是新邻居?角名不期然的想到这,毕竟附近街坊可没有人带这般吴侬软语的口音。 有点好奇。 厨房里的母亲走了出来穿过客厅往玄关,角名忽而也起身,他走到落地窗边试图通过后院看向大门外的人。 来的是一对父女,他们手上拿着伴手礼,距离有些远角名听不到那边在聊什么。 但看清了女孩的样貌、钟灵毓秀的像个瓷娃娃,令人见之欢喜,她被她父亲领着,几句话逗得他的母亲开心。 这是远远的第一面。 临近之下很快就有了第二照面,那是个黄昏后,角名刚从排球社结束社团活动。 百无聊赖的随手抛着排球,起起落落的接住,回家路走上许多遍,角名甚至觉得闭眼走都不会走错。 在拐角处的商店停留,忽而听得熟悉的声音。 “saku喜欢那个邻居哥哥?” “嗯!很帅气” “我们小宝什么时候也看脸了”,男人声音含笑温和,女孩振振有词的说着打排球就是很帅气,像她哥哥一样。 角名停住脚步,他后知后觉宫朔口中的邻居哥哥是他,毕竟根据他所知的邻里能对的上的——之后父女俩渐行渐远的对话尽收耳底。 什么嘛… 顿时角名的耳朵烧上绯色,八九岁的男生哪能听得这些。 她喜欢我? 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从来没有感觉到?是刚刚吗?刚刚确实在打排球,旁观的人太多了,她也在里面? “我长大以后要嫁给像哥哥一样的…男生” “那爸爸要伤心咯” …… 嫁给他?——欸! 误以为是在受着女孩的关注,手上的冰棍化开都恍然未觉,冰凉的粘腻感附着角名才似有回神。哪里知道不过是女孩无心的随口一句,甚至于她此后不成印象。 孩童间会为此而牵线搭桥,缘分妙不可言。 因着这次偶然角名成了上心的,注意力多多少少投放到了对方身上,旁敲侧击几句话从母亲那问出了名字。 宫朔。 短暂的路过、街巷的背道而驰,眼神的交集又分离。很快女孩进入了学校,与他是同一所临近的小学,然而这样的照面依旧很短暂。 毕竟不同班级,不同年级段,只有开大会这样的时候好见,角名特意留心了对方的班级,故而听到班级名总会投去一二注意。 时常公放的年级段名单上宫朔的成绩总名列前茅,听得周围讨论年级第一的厉害,不知道怎么的角名也会有几分与有荣焉。 这是奇妙的心情,明明未曾与这人说上过一句话,但就是如此的在意。 他不禁以为对方也是同他一样。 两人间隔着许多,直至一年多后在小学毕业前的某次偶然体育课调整,两个班级派在同一场地,那是第一次有如此近距离的好机会。 角名记不得那节课瞟向外面的关注有多久,他静静的在等待某个搭话机会。 顺理成章的、自然的同她说上一句话。 于是机会降临了。 “你在看什么?”生硬的,几乎是角名第一次如此想不出话而脱口的字词。今日的阳光正好,他无意的侧身替女孩遮了半数光。 坐在观众席上的宫朔抬头,逆光的原因她稍微眯眼适应了下,盯着角名看了一会依旧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 索性不去在意,宫朔温吞的举起书展示题目,“《小王子》”。 “嗯” .....话题戛然而止,远处朋友开始呼唤角名的名字示意一起去打排球,听到排球宫朔多了点反应,甚至问起角名是排球社的吗。 被提问的角名一愣,缓缓回应,也在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了宫朔根本就不认识他,甚至可以说早就忘了他,不然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所以很早前的旁听或许都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这份结论来的太快,男孩甚至是走出距离后才涌上莫名情绪。 人家说过就忘了的事情,唯独他这么关心到今日,难以言喻的羞耻涌上心头,角名几乎是难堪的。 再之后他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试图淡忘。不知道是不是成了习惯,就连忽略都需要努力改变。 真是不像话… 不过进入初中后,角名与宫朔的交集彻底少了,两个方向自然而然的会错过。 直至升到初二的某日,放学回家听到了母亲与街坊的谈话,本无心的角名做出礼貌的招呼就要进门,哪料对方提到了个久违的名字,下意识的脚步停下。 “…地下室的声音、像是虐待小孩呢,但我又不确定,毕竟别人家的私事” 最后几句话又转到其他去,但该捕捉到的角名已经听了重点。晚餐上还是忍不住的开口,母亲说着听来的闲话,但毕竟道听途说,谁也不好真的去隔壁做什么,大人们并未把这些当做事情。 暑期无事,角名又开始在意相邻两家的那栋房子,跑步锻炼再次换了个方向。 路过时依旧能听见内里弹奏钢琴的声音,抬头往上传出音乐的房间开着窗,角名跑步的速度慢了些,他能想象到宫朔认真的模样。 他见过她许多专注的时刻,课下完成作业、闲暇看书,和在她父亲身边的欢泼不同,独自一人的宫朔很安静。 到了下午角名发现宫朔会背着书包出门,几分纠葛里他也跟着上去,给自己找的理由显然不够看,角名心里鄙夷自己这么个行为,但脚步浑然不听大脑指挥。 宫朔走出街区,朝着偏僻的小道去,很快一截断桥出现在角名眼前,他看着女孩走到桥边的某处下了阶梯。 潺潺的流水送往不知名的远方,桥洞下女孩拿出一张四方垫子铺好,然后是画板,将一切摆放好后她开始随意的涂抹颜料。 角名不懂得欣赏这些,他只觉得宫朔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定的魔力,就像是当下他这般远远看着,会觉得心情极好。 他想或许街坊的传闻都是假的,因为宫朔与他很久前学校里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此后的每个下午女孩都会来到这个地方,时而画画时而看书,还会有什么都不做就仅仅是看着河流、望着远山。 她太沉默了,安静到没有人会觉得她在受苦。苦难并非是指严厉的体罚与口语训诫,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埋在虚情假意下的几个眼神都会是伤害。 暑假过得很快,在即将到末尾的那天角名像往常一样到点跟着女孩出门,这几乎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事情,跟上去然后在稍远的地方停留。 他们互相做着自己的事情,角名钻研着收到的人生第一个相机。 靠着自己父亲教的粗略使用手法,没几天角名已经琢磨懂了每个按键的用途。镜头无意识校准了河岸边的女孩,忽而镜头里的人回头角名手一颤的按下了按钮,怕被看见的迅速躲了起来。 心跳快的一阵又一阵。 等等,我为什么要躲?他后知后觉自己这份做贼的姿态,乱糟糟的心情下也就没注意到相机有拍下照片。 再之后角名也没有上前去打扰过,因此宫朔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那天因为自家小妹耽误了些时间,路过宫家看见了个年龄和宫朔一样大的女孩下车,角名心里疑惑从前怎么都没有见过。正思索着看见了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出来,带着女孩从轿车的后备箱搬下行李一起进屋。 叫外人看来很难不将对面当做是宫朔的母亲、妹妹之类,但角名记得清楚搬家来的时候只有宫朔与她的父亲,现在倒是没有再见过她的父亲... 想着想着人就来到了断桥边,这处是女孩的秘密基地,也成了角名伦太郎的。 一眼看向老地方,奇怪的是宫朔并不在,视线逐渐向外寻找直到落在了湍急的河面上,角名心一紧,人已经不管不顾的跟着跳了下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朝着中心处的女孩游去,在快接触到宫朔的时候角名因为不会游泳呛了好几口水。 几分钟后宫朔拉着一人一猫上了岸,猫咪沾到地面蔫巴的状态已然好了许多,抖索的快跑离开。 角名躺平的简直抬不起头,没有什么比下去救人反被捞上来更丢脸了,早知道、早知道——再来一遍他可能还会跳下去,哪里来的早知道。 宫朔看着拿手臂挡面的少年,对方耳朵红的快滴血,她一时不知道这人是为了她跳下来的吗,毕竟就从河里的表现这人可不会游泳。 没多想的宫朔解开腰上的绳子,在发现有小猫掉进河水后她就就近找了工具,角名急切里才没注意到这。 因此宫朔拉住快溺水的角名时引着他的手放在绳子上,不然凭她一个人的力气要想拉上身边人是有些困难。 阳光明媚,躺平着任光曝晒。 角名依旧挡住脸,他实在难为情,这会虽想扭头就跑远,但不知道怎么的又舍不得移动脚步。 听到周围的窸窣动静,角名抬起了一点手臂瞥去,同他一样女孩躺平在垫子上,她并没有多问他,仅仅是看着天空。 衣服黏在身上的感受并不好,但角名在那个当下却忘了,这是除了体育课那一面,他们最近的距离。 “你..你要听歌吗?” 宫朔侧过脸,角名拿着MP3递上,看着对方手心的耳机,女孩伸手接下。耳机里的歌声沙沙导出,音乐进入轻快的节奏,他们没再有什么交流,但又好似近了许多。 时间马上就要到宫朔离开的点,角名留意着禁不住的想聊点什么,“你很喜欢看书?”。怕冒犯太多,角名又忙指了指毯子上的书。 “很有意思” 这下角名捕捉到了异样,口音变了,他记得很清楚女孩刚来时的那口关西腔,如今咬字清晰又准确,于是一下子没克制住问了出来。 宫朔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这,甚至她微微觉得对方眼熟。 是了,她是私下练了许久的普通话,一开始仅仅是因为转班后有男生在旁的嘲讽,自尊心强的宫朔就开始练习,到现在是成了习惯。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和身边人说,所以她仅仅是点了头。 然而纵使宫朔没有说,角名也在她的几个眼神里找到了答案,他张口却又没有立场。 说多了会冒犯,还不如就此沉默。 “那你还好吗?” 迎面的是少年的真心,宫朔怔忡这份陌生的温暖,缓缓点了头。 再后来第二学期开始,不同的学校到底是见面困难,再者初中的排球社活动亦是不少,等到角名结束,宫朔已然是回了家。 他想着或许等放假还会有机会再碰面,到那个时候他要好好的与她做自我介绍。 然而到了周末宫朔却没有出过门,若不是角名还能听到熟悉的钢琴声,他定会以为女孩已经离开,就这样明明就在眼前却连面都见不上。 时间越长久角名越觉得奇怪,早间宫朔已经不是走路到学校,而是和她的“妹妹”一起坐车。 哪怕那个打扮华丽的女人面上柔和,可细看又多了份怪异,角名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宫朔有人接送。 除了学校就是待在家里,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而这原因是在暑假最后一天宫朔半夜起了高烧,好巧不巧那天晚上宫先生从国外回了家,发现女儿起热却没有人照顾男人发了极大的火,领着女儿上了医院先。 原本要被辞退的家庭教师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除了她以外家里的佣人都换新。 宫先生守了自己女儿一夜,到退烧才放了心,他本就是想念女儿才回的国,外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公司上市拓展业务的这几年份外忙碌,隔日没等到宫朔醒来就不得不离开。 临了男人给女儿请了专门教学英语的老师,他已经决定带着宫朔移民。这些女孩都并不知情,她只是敏锐感觉到周围人的变化,尤其是家教的态度。 为了“照顾”好宫朔,夫人限制了对方的外出,甚至通过宫先生的帮忙让她自己的女儿转到同一个学校去陪伴,实则更像是监视。 于是除了家,她只能待在学校里,另外就是参与各类比赛与补习班,几乎没有空余时间。 宫朔只当成是家庭教师新的折腾人方式,但她也能适应,总比被关在地下室好多了。 在这个房子里宫朔已经学会了扮乖,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反抗剧烈,毕竟若是没有正当理由,家教是不会做出关她的惩罚。 尤其是最近新来的佣人和老师都在向着她,不知道是父亲缘故的宫朔依旧专注自己,她在准备通过成绩考出这个地方。 女孩年纪虽小却懂得思考,她开始耐心的盼着父亲回家。毕竟一年都等下来了,之后她还可以再等... 无非是等待而已。 一开始的分离与落差是宫朔难以接受的,毕竟离开了母亲与哥哥们剩下的只有父亲。再一年之后父亲因为工作离开,只有个突然变脸的严厉家教在。 她不明白一开始温和的老师怎么会变成那个模样,小孩子哪里懂得人心险恶,于是还不懂得顺从的宫朔一遍遍的反抗,那段时间最是难捱。 家里的孤独、学校里的被排斥,无论怎么做都好像做不好。 明明她没有做错,可就是—— 再后来宫朔开始收敛,开始自洽,她敏感的心思察觉到了如何避免被伤害。这样的经历才少了许多,只不过是噩梦开始附着,无光的环境里变得无法睡觉。 这是个好解决的方法,只要床头点灯即可,于是这个家里没有人当回事。 连宫朔本人都以为没有事。 这份阴影被埋藏至深处。 忽而花瓶破碎的声音响起,琴房里的宫朔回眸看向角落里慌张的花崎洋子,女孩是家教花崎夫人的女儿,前几天住进家里的并且转班到了宫朔的班上。 看着对方恐惧到发抖的模样,宫朔有些意外,甚至莫名想到了她自己。但她与花崎洋子并不熟识,在学校里没准其他同学都比宫朔与洋子认识多。 “一个花瓶而已,碎就碎了”说完的宫朔没再看身后,翻过琴谱继续练习。 一曲毕,身后多了个人,在宫朔回眸间花崎迅速低下头,拧着裙角怯生生的问能不能教她,母亲说过的要与宫朔打好关系她时刻警记。 花崎洋子被母亲从乡下接过来的时候有被眼前气派的房屋惊到,无论是摆件还是陈设都透着奢华,越发显得她自己... 刚要低下头,身边母亲不可忍受的啧了声,于是女孩强迫她自己的挺起腰。 因为母亲最看不惯她这个懦弱的做派,她不想一个人呆在乡下。 被安顿到房间后,花崎开始对这家人好奇,她无意走到了琴房看到了书柜上陈列的排排荣耀,金灿灿的奖杯与一纸纸奖状看都看不过来。 通过照片她见到了上面的女孩,那完全与她是两个模样,对面自信又冷静、举手投足的像是她在电视剧上才能见到的那些矜持小姐。 走廊上的声音吓住了花崎,琴房的门没关,她看见了回房间的宫朔。 对方似有所感的看了进来,但眼神仅仅是落在花崎身上几秒,很快又不在意的移开。 不在意.... 就算她现在穿上了精致的裙子,由母亲打扮得体,也比不得路过的宫朔随意,明明当下狼狈的是外面淋湿还未干的人。 可就是不一样。 当天晚上宫先生回家,整个屋子仿佛沸腾了起来,各个人心惶惶。因为宫朔发烧,看管不力的女佣阿姨都被赶走,连一向端着姿态的母亲都频频低下头,说了好些话试图保全工作。 如此的卑微祈求。 她和她是不一样的。 看着被宫先生小心抱在怀里的宫朔,门外花崎生出了羡慕。等进入了学校,同班后自然发现了宫朔的独来独往,以及优秀的一切。 在这份羡慕下还有什么在踊跃,花崎弄不清楚,却想去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