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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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骐骥一跃,不能十步”,意即千里马奋力一跃,终究跨不过十步之遥。此语有如惊雷,让宋慈一下子想到了太学司业何太骥。他怕弄错了名字,向道济禅师问清楚了“何上骐”三个字是如何写的。何太骥就是松溪人士,弥音与其来自一地,不仅同姓,名字中的“骐”与“骥”相合,正好是千里马之名,莫非二人是本家兄弟?宋慈还想追问弥音的事,道济禅师却摇摇头,他只是代弥音传话,并不知道更多的事。宋慈又问起道隐禅师的身份来历,问其度牒还在不在,得到的回答是不知其身份来历,度牒也已毁于一年前的那场大火。宋慈早已猜到会是这样,死于大火的僧人,度牒自然也跟着烧毁了,只有逃出来的僧人,度牒才有可能被带出火海。 “老和尚难得清闲一日,乐得游山看水,便不与宋提刑多言了。”道济禅师笑了起来,步出僧庐,“愁苦算得一日,欢乐也算一日,何不惯看世事,多笑度此一日?”大笑声中,悠哉去了。 宋慈听得此言,不知为何,想起居简和尚曾提到,德辉禅师病重的那段时日,道济禅师曾去看望过一次,当时道济禅师在病榻前嬉笑如常,实在令人费解。他忽有所悟,人之将死,皆盼安心而去,送别之时,比起啼天哭地,万事付与一笑,或许更能让逝者无牵无挂,安然离去吧。 虽有此悟,可宋慈无法做到像道济禅师那般看惯世事,更做不到多笑度这一日。他的思绪回到了弥音身上。弥音与何太骥在身高和身形上都很相仿,长相却是一点也不像,但这世上长相各异的兄弟并不少见。倘若弥音与何太骥真是兄弟关系,一些长久困扰他的疑惑便能解开了。弥音与巫易并无深交,却仍然选择冲进火海去救巫易,那是因为弥音知道巫易是何太骥的好友,而何太骥逢年过节跟着杨菱去净慈报恩寺,也能解释得通了。此前据真德秀所述,何太骥之所以去净慈报恩寺,是为了跟随杨菱的轿子,在杨菱抵达寺院下轿时,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可何太骥明知巫易没死,明知杨菱是去净慈报恩寺约会巫易,他身为巫易的好友,却还要跟着去看杨菱,难道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宋慈相信何太骥对杨菱是有爱慕之意的,可何太骥去净慈报恩寺应该不是为了杨菱,甚至也不是为了巫易,而是为了弥音,只是怕常去净慈报恩寺惹人起疑,这才对外说是去看杨菱,真德秀为人诚挚,倒是信以为真了。 宋慈就这般思绪如潮,在僧庐里站了好久,直到韩絮连叫数声“宋公子”,他才回过神来。 弥音留下了所谓的交代,既然明言自己是松溪人,那就不可能再回松溪去,此一走,定已离开临安,远避他方,再无可寻。临安乃大宋行在,大路小道四通八达,今日若不追回弥音,等他走得更远了,那就更不可能追回来了。好在刘克庄第一时间赶去寻人了,眼下只盼刘克庄能带来好消息。宋慈这样想着,与韩絮、辛铁柱离寺下山,在西湖岸边等着刘克庄回来。 过了好长时间,直到天色渐昏,刘克庄终于乘车赶了回来。他去最近的几家车马行打听过了,今日没有和尚雇用过车马,弥音极可能是徒步离开的。于是他在车马行雇了不少人马,沿着离开临安的各条道路,去追寻弥音的行踪。这些人骑马而去,沿路不断寻人打听,却没人见过这样一个背着包袱的和尚,最后只能一无所获地回来向刘克庄复命。刘克庄没能追回弥音,失望地叹了口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今日这磨却没能推得动,让你们白等了这么久。” 宋慈拍了拍刘克庄的肩膀,道:“这可不是白等。上元佳节,进出临安之人众多,沿途不乏商客、游人、脚夫,还有不少卖茶水吃食的浮铺。既然各条路上都没人见过背着包袱的僧人,那要么是弥音乔装打扮了,要么是他就还没离开临安。” 刘克庄道:“弥音若没离开临安,又不在净慈寺,那他会去何处?” 宋慈不禁想起了那句“骐骥一跃,不能十步”,这话出自荀子的《劝学》,它还有后半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意思是劣马虽然走得慢,可连走十天也能到达很远的地方。他摇了摇头,虽然不知弥音会去何处,但他感觉弥音的身上藏了很多事,能在净慈报恩寺藏身这么久,应该是有原因的,只怕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临安。他打算回太学去,找真德秀再问一问何太骥的事。 四人乘车回城,到太学时,已是入夜后的戌时。真德秀学识渊博,即便不授课时,也常有学子求教,他为了方便学子请教问题,哪怕是节假休沐,也经常待在太学,很晚才离开。宋慈回太学一打听,得知真德秀的确在太学,但不在斋舍区,而是去了岳祠。 今日皇帝视学,特意驾临了岳祠,有皇帝做表率,再没哪个学官敢提岳祠的祭拜禁令,因此来祭拜岳飞的学子络绎不绝,入夜之后仍是如此。真德秀也是来岳祠祭拜的,但他祭拜的不止岳飞,还有曾经的好友何太骥。他祭拜完后,想起琼楼四友的往事,想起何太骥、巫易和李乾三人的纠葛,不禁唏嘘感慨。他在这里待了好久,直到宋慈找来。 “老师,”宋慈开门见山道,“可否向你打听一些何司业的事?” “太骥的案子,不是早就破了吗?”真德秀不免惊讶。太学岳祠一案,早在月初便已告破,他还收殓了何太骥的尸体,并按照何太骥的遗愿,在净慈报恩寺后山捐了块地,将其安葬在了那里。没想到十多天过去了,宋慈竟会突然来找他打听何太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