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 之涔墨(上）
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涔墨微微呼出一口气。 好久，都没有做那个梦了。梦里的他，永远在黑暗中压抑地活着…… 涔墨依然模糊的记得，在最开始的时候，父皇是很宠爱自己和母妃的，那时就算自己年纪还很小，父皇经常来到母妃这里的时候，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的母妃的面容上，会出现的那种温柔的神色，他到现在还记得。 那时候的自己是幸福的，有着温柔疼爱自己的母妃，有着威严却慈祥的父皇，生活上也是锦衣玉食，出门就要跟着一串的奴才，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派天真，无忧无虑。 可是母妃忽然的就死了，明明前一天还温柔的跟自己说话，第二日，自己想要去母妃那里的时候，却被宫人拦住，同时被告知，自己的母妃已经去了。 当时的自己，还不太清楚死亡的意义，只是在看着母妃静静躺在那里的时候，有些奇怪为什么母妃没有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叫过去，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脑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心底隐隐的泛起了深深的悲哀，他还不明白那种感情，代表着什么。 自己的表现惹来了他人的诟病，似乎有什么人在父皇耳边说自己是个冷血的人，就连母妃离世，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他们不知道，在自己发现无论如何再也见不到母妃后，他躲在自己的床上，那泛湿的枕巾与因为用力攥紧而滴血的拳头。只是在人前，他依旧隐忍着。 父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疏远了自己，没有了母妃，没有了父皇，他好像就什么都不是了。 从那以后，他就喜欢一个人站在母妃的宫殿里，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的站着就仿佛能感觉到母妃的气息就在身边，耳边还隐隐约约的可以听见母妃轻声呼唤自己的声音。 终于等到他接受了母妃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再抬起头来，却发现身边的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平日里玩的要好的兄弟开始在无形中的把自己落在了一处。就算只是站在原地，似乎都可以听得见太监宫女凑在一起时那针对自己的窃窃私语。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同情，现在已经变了，是冷漠，抑或是幸灾乐祸？ 一开始还只是背着自己的悄悄话，但是日子久了，自己的兄弟也会经常当着自己的面说些戳的他心里很痛的话。为什么？为什么母妃走了，他们就要这样对待自己？一时间巨大的落差，让年幼的涔墨有些难以接受。 他还记得他的二哥，以前会把好吃的好玩的拿给自己的二哥，也变了。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轻视与言语的伤害让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默默的后退，站在一边，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别人。 尽管他尽量的埋藏了自己的存在感，终日里只固守着自己的一方世界，他的兄弟，却仍然不肯放过他。 当他们故意打翻了他的笔墨，惩罚他的奴才的时候，他尝试过挣扎，甚至闹到了父皇的跟前，那是父皇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下次注意。在发现父皇那眼神里的漠视之后，他再没有任何的期望。 母妃没了，他的一切，都没了。他彻底意识到了这一点。 似乎是父皇的态度放纵了他们，这种行为愈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他还记得，那次在学骑马的时候，他的皇兄借着教训他身边的奴才，那挥过来的鞭子看似无意的甩到了他的身上，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感与羞耻感，让他至今难忘。当时的自己，捏着拳头低下了头将一切都埋到了心底最深处。 那日里兄弟嘲笑的声音与眼神，让他无数次在深夜中让他蓦然惊醒。这样的生活让他越发的想念起从前，可是越想起从前，眼前的一切就更加让他难以承受，一切好像都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中。 再后来，是自己身边的小太监最先受不住了。 那日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闹了肚子，人几乎虚脱的爬不起来，而太医，却迟迟不见踪影。 他强撑着走到门口的，却意外的听见了自己贴身太监在跟别人说话，才知道竟然是那个小太监在他的食物中下了药。 原因？他不知道，又或者是完全不想知道。 他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艰难地走回了床上，躺了下去，然后闭上了眼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想要拖着这病怏怏的身体，将拳头狠狠地砸到那个小太监的脸上。 他也知道，有这样想法的，大概不只是那个小太监一个。跟着一个失宠的皇子，又能有什么出路呢？ 可是就算他再不受宠，也轮不到他这个奴才对自己下手吧。这么想着，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似乎是因为生病的不适而有些扭曲。 他康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那个小太监跪在了宫殿的正中间，而自己，亲手执起了鞭子。 还记得小太监一开始是害怕，求饶，在自己的鞭子刚刚抽上去的时候，他大声的喊叫着，有些畏惧的看着自己。 一鞭一鞭的抽打下去，小太监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他的鞭子上带了无数细小的倒刺，每次打在他的身上，再高高挥起的时候，他似乎都能看见他的皮肉被带了起来，鼻尖也嗅得到那散发在空气中的让他几欲发狂，又恶心又畅快的血腥味。 小太监看着自己铁石心肠，丝毫不为他惨叫声所动的时候，更加了害怕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打着滚。没有了虚伪作假的痛呼，他的每次嚎叫都更真实的凄厉起来，他甚至不敢再看自己一眼。 因为挥舞了太多次鞭子的缘故，他的胳膊很是酸痛，但是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将这件事假手于人。 小太监的呼声变得微弱起来，身体也只是在地上一抽一抽的，一边的胆小的宫女已经开始啜泣，而他自己，就好像失了神一般，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但是却无法思考，只能麻木的继续挥动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胳膊。 等到小太监彻底没了求饶与挣扎的时候，他也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但是在看见自己身边的其他人那畏惧的仿佛看着鬼一样的眼神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咧开了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还是皇子，而对方只是个太监，他教训奴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自己有记忆以来，这个小太监就跟在自己的身边，以前自己捣乱调皮的时候他担惊害怕的神色，受到母妃跟父皇表扬的时候他那与有荣焉的笑脸，还有自己被其他兄弟惩罚时他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挡在自己面前，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可见。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最先生了别的心思。其他人怎么样他管不到，可是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甚至是重视的人背叛他。 这件事情传到了父皇耳中之后，父皇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发一言。而自己的兄弟，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似乎也是有些怪怪的。 之后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件事情，是让他坠入深渊的前奏。 他还记得那一日，久未见面的父皇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以为自己的父皇终于想起了自己。纵然平时不显，只是当年七八岁的他，心底里又怎么会不在乎自己的父皇。 但是在看见父皇那似乎是沉痛，又或者掺杂了其他的眼神时，他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父皇，亲口下令将他囚禁在了自己的住处，不得离开一步。 理由？他只在后来知道，那时有人传言说，他并不是父皇的亲生孩子，是自己的母妃跟别人所生下的孽种。 虽然这一切终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依旧在父皇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霾，这终究是一件丑闻，父皇决定将他囚禁起来。 那个时候，正是自己的那些兄弟忙着争夺太子之位的阶段。也是在那时，他隐隐的察觉到那是自己母亲离去的太过蹊跷。只是这一切，却被自己的父皇亲手落下了锁，他只能将一切都埋在心底。 从有到无，他默默的一个人经历了这一切，从云端跌至泥泞中的痛楚，他生生的承受。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是他来经历着一切。但是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后来，太子之位争夺终于结束了，在父皇死后，二哥不出意外的继任成为皇上。而其他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要么终身被禁锢在府中，不得迈出一步，要么，就是被远远地发配了。 而唯一还在皇宫中的他，似乎吸引了自己二哥的眼光。当已经穿着黄袍的二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外面已经是二哥的天下了。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皇，是什么时候离世的，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被剥夺了作为父皇的孩子的资格。 二哥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决定让自己换个地方，将他从呆惯了的寝宫中拎了出来，转而关到了一间空荡荡的暗室中，并给自己拷上了锁链。 在自己宫殿里的时候，尽管不能出宫门一步，但是他的身边还是有着太监宫女伺候着，充其量是一个被关了禁闭的皇子。 可是如今，只在一夕之间，他就彻底沦为了真正的囚徒，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