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再遇故人

    草原上人影闪动，战马奔腾，人声鼎沸，明月映照着一排排长刀，遍野闪耀银光。完颜康悄悄摇了摇头，低声道：“桑昆也好，博术也好，带兵的本事都不如铁木真。”

    莫愁一愣：“他不是坏人吗，你怎么还说他的好话？”在她的心中，凡是跟他颜哥哥作对的人都是坏人，既然是坏人，那就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的。

    完颜康失笑：“知道你向着我。不过，我见过铁木真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可如果要征战，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你看看桑昆和博术，他们的手下，在对阵之时甚至还有窃窃私语的，军容不整，如何能得胜？”

    莫愁仔细观看，果然见两方的兵士有的一脸傲慢，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歪歪扭扭，也有肃穆庄严的，可都是少数。叹道：“颜哥哥，你知道得真多。若是你带兵，一定比他们强。”

    “那可不一定。或许我单打独斗可以，可让我运筹帷幄，就不行了。”

    这时，就听博术军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都史王子，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说话之人眉毛下垂，红光满面，正是博术。

    都史懒洋洋的行了个礼：“博术汗客气了。前一阵我曾经派使者来找博术汗商谈过，不知您意下如何？”

    博术哼了一声：“我的部落虽然小，可也是人人安逸，生活富足，可不敢当小王子的好心。”

    都史一笑：“既然博术汗不愿意，那小王也就不客气，自己来取了。”说着，一挥手，从背后闪出四个灰色衣衫打扮的人来，却是汉人。

    完颜康带着莫愁再往后行，躲避到一座小土丘后，就见那四个人行动快速，如同影子一般，左一晃，右一晃，往博术阵前冲来。博术不慌不忙的举起右手，身边的侍卫立刻护得如同铁桶一般。又有一彪兵马摆成一字型，直直的往前。

    “用这招破了这些武林好手，这个博术不简单。”完颜康早就认出了那四个汉人，是当年完颜洪烈招募的黄河四鬼。比起蒙古人来，他们武功高强，可双拳不敌四手，博术用的正是人海战术。黄河四鬼被那一彪人马困住，博术抽出腰刀，大喝一声：“是勇士的就跟着我保卫家园！”身先士卒，往前冲去。

    都史挥动令旗，身后的队伍忽然转换了阵型，右后天轴三队冲上前，地轴三队列后为尾，右后天冲、地冲等各居其位，互相接应。饶是博术身经百战，见此阵型也有些心惊，连忙挥动令旗，却见都史的部队旋转开来，从两侧包抄，纵横来去，不知有多少人马。

    完颜康咦了一声：“这是虎翼阵，爹爹以前跟我讲过。都史兵马本来就多于博术，这样一来，博术糟糕了。”

    “那那户牧民家呢？”莫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借宿的人家。

    完颜康叹一口气：“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尽力救他们就是了。”

    大军相接，博术军被都史军冲散，一败涂地。都史哈哈大笑，挥舞着大刀，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见人就杀。完颜康遮住莫愁的眼，自己却目不转睛的看着。

    鲜血、烈火、哭喊、嚎叫，黑夜仿佛被映照成血红的颜色。完颜康一瞬不瞬的盯着，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痛楚：蒙古的内乱是他造成的，不管多痛，多么的不忍心，他都必须要直面！

    博术的部落很快就被踏平，所有人都被驱赶到一起，用绳索捆绑起来，如同牲畜一般拉到都史面前。完颜康远远的可以看见，自己住宿的那户人家也在其中。

    都史说了些什么，带着大部队撤离，每个人都抢了不少东西，个个有说有笑，神态轻松。而那些人都跟在大军后面，步伐踉跄。

    “颜哥哥，他们是要去干什么？”莫愁有些不解。

    “估计，是抢了去做奴隶。”完颜康语气有些低沉，“我们也跟上，过几天看有没有机会救下那一家人。”

    两人远远的辍在后面，见到都史的兵士对着那群人不时的拳打脚踢，有时候还扯出一个年轻女人来，当众剥去衣服，肆意凌辱。莫愁早就忍不住了：“颜哥哥，我要去杀了他们。”完颜康握紧她的手，咬牙道：“再忍忍。在这里动手，不但救不了人，我们两个说不定都会陷进去。”莫愁对他一直颇为信服，只是扭头，不忍心再看。

    到了都史的部落时，天已经大亮了。完颜康趁着兵士换班之机打倒了两个士兵，将他们的衣服换上，又在脸上涂了一些黑灰，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模样。大战过后，军中这种样子的兵士有很多，他们这样也毫不引人注目。

    经过一夜的征战，将士们都累了，纷纷回帐篷睡觉，就算值勤的也是哈欠连天。完颜康和莫愁内力深厚，找了个角落打坐了一个多时辰，只觉得精神饱满，便悄悄地起身，搜寻博术部落的下落。

    这许多俘虏自然是很好打探的，不一会儿完颜康就和莫愁找到了俘虏营。只见众人依旧是绳索加身，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见完颜康和莫愁走来，以为是兵士过来找乐子的，眼里满是惶恐。

    莫愁眼尖，指着角落小声道：“颜哥哥，那个大娘在那里。”果然，是收留他们的那户牧民的妻子，蓬乱着头发，搂着两个孩子，用力的将自己缩成一团。

    “大娘，是我。”完颜康快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们，“我们来救你们了，快跟我们走。”

    那妇人抬起头，惊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不要多说了，还不快走！”完颜康一挥手，将捆绑他们的绳子割断，“跟着我们！”

    那妇人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他们就走，剩下的那些人见状，纷纷叫喊求情起来，完颜康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绳子统统割断，道：“我护不了你们这么多人，你们往西，那里有个缺口，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如果再被捉住，我也不会救你们第二次！”

    众人也知道情势紧急，并不多说话，而是偷偷摸摸的往西而去。完颜康和莫愁带着那牧民和两个孩子，却是往南的。

    这么多人集体行动，怎么可能不引起那些兵士的注意，有不少人被惊醒，敲起金鼓，大声喊叫。

    俘虏们本来身上就带了伤，走不快，又被捉回了好多，完颜康带着那个牧民却一路顺利，逃离了军营。

    “多谢恩人！”那大娘搂着两个孩子，就给完颜康行礼。完颜康将他们拦住，将一个钱袋子塞给了他们，说道：“趁他们不注意，快走。往北是铁木真的营地，往西是扎木合的，你们好自为之。”

    莫愁听营地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喊，心里不忍：“颜哥哥，我们还能救更多的人出来吗？”

    “别说孩子话了。”完颜康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不是和那些俘虏分开，我们估计连这三个人都带不出来。”

    好吧，莫愁捂住耳朵，想不去听那些刺耳的哭声。对她来说，虽然那些俘虏很可怜，但颜哥哥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小头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王子有贵客，你们跟我去招待！”

    “是！”完颜康低低的应了一声。莫愁完全听不懂蒙古话，只是学着他的模样行礼，然后跟着他往里走。那小头目也没有在意，几人一直往中间的大帐走去。

    大帐中传出一阵阵欢笑声，外面有人见他们过来，便将他们带到一张大桌子旁，上面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烤全羊，命令他们抬进去。完颜康向莫愁使了个眼色，两人低着头，将桌子抬了起来，慢慢走进大帐。

    时值秋天，蒙古草原已经颇冷了，可大帐里却温暖如春。正中高坐的桑昆明显老了许多，还是一样的白胖，体态显得有些臃肿；他的下手坐着的是都史，刚打了一个大胜仗，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样子。

    贵宾席位上是一个藏人打扮的僧人，以及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完颜康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来，这两人他都认识，灵智上人和书房里的卞先生。

    就听都史高声笑道：“多亏卞先生足智多谋。您的阵法果真管用，博术被打得溃不成军啊！哈哈哈！”

    “哪里哪里，是小王子英勇善战，才能百战百胜，战无不克啊！”卞先生眯起左眼，微微一笑。

    完颜康偷偷拉了拉莫愁，示意她快点离开，莫愁会意。就在两人快要踏出大帐之时，就听脑后风声传来，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正是灵智上人。原来早在这两人进帐时，灵智上人就已经起疑。这么一大张桌子加上上面的烤全羊，分量绝对不轻，不是这两个瘦弱的人能搬得动的，又听他们走路毫无声响，便知道是武林高手，当即出掌阻拦。

    完颜康赶紧将莫愁推开，自己一出手，便抓住灵智上人脑后的一块肥肉，将他远远的甩了开去。灵智上人哇哇乱叫，又爬起身，挥舞双掌，朝完颜康的方向攻来。

    桑昆和都史都愣了一下，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刺客，快捉拿刺客！”一瞬间，那些兵士都蜂拥而至。

    完颜康心道不好，当即也不管这许多，施展开摧心掌，便杀了出来。此时他的武功精进，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众人见他出手狠辣，中掌者都是倒地立毙，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在外围呐喊壮胆。而唯一功夫比较过硬的灵智上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被逼得嘴里不断的冒藏语，如果不是完颜康手下留情，他早就死于掌下。

    莫愁一把冰魄银针洒了出去，叫道：“颜哥哥，快走！”灵智上人中针倒地，完颜康和莫愁趁乱纵身离开。

    他们轻身功夫甚高，就看到营地里四处是人影，出口处也把守得甚严。完颜康左右一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帐篷，虽然不大，但装饰华贵，来来往往的兵士也没有去搜那里面，便道：“去那里躲一躲。”

    两人划破帐篷，从后面闪身而入，为了以防万一，完颜康还将莫愁牢牢的护在身后，自己拿出银鞭，严阵以待。就见帐篷内处处精巧，一道幕帘将他们牢牢挡住。透过幕帘的缝隙看出去，有屏风、梳妆台，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甚至还有镂雕的香炉，完全不像是蒙古大漠的行军帐，反而像是江南大户人家小姐的绣房。

    “夫人，外面听说是来了刺客，夫人还是小心些为妙。”幕帘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这里无妨，你多心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回答道。完颜康一愣，这个声音好生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接着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几个人退了出去。接着，那夫人叹了一声，步履轻盈，却是往幕帘而来。

    完颜康一撩幕帘，快如疾风，闪电般的点了那夫人全身几处大穴。那夫人明显没有料到有人会从后面出来，受惊非小，睁大眼睛，软软的倒了下去。

    完颜康又在帐篷内巡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才舒了口气：“没事了莫愁，你可以出来了。”

    他话一出口，就感觉地上的那个夫人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一般。完颜康对她一行礼：“对不住了夫人，我不想伤你，只是借你的帐篷躲一躲。还要请你见谅。”

    莫愁笑嘻嘻的走出来：“颜哥哥，你很坏啊。把人家吓成这样，还说不想伤她。”完颜康摇摇头：“都这当口了，你还跟我调皮。”

    那夫人已经泪流满面，莫愁一眼看到，笑道：“喂，我们又没有欺负你，你怎么哭了？咦，你长得很眼熟，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完颜康也好奇的看过来。刚才他急着点倒她，又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还没有正眼看过她的脸。这一看之下，他受惊不小：“你，你是秦姑娘？”

    “秦姑娘？”莫愁歪着头想了想，“啊，就是那个一口一个想想，想想的女人？你怎么在这里？”

    莫愁对她并不喜欢，可也不讨厌，便将她扶了起来，到椅子上坐好：“秦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做了夫人啊，你不是汉人吗？”

    秦想想听了这话，忽然恶狠狠的看向完颜康，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莫愁不高兴了：“喂，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颜哥哥虽然把你点倒了，可是他又没有弄疼你，还向你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莫愁啊，不讲道理的人到底是谁啊？完颜康眼角抽搐。秦想想对他的恨意他很明白，倒也没有很诧异，只是挠挠头：“秦姑娘，如果你保证不大声叫喊，我就帮你解开穴道，如何？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就眨两下眼睛，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动。”

    秦想想缓缓眨了眨两下眼睛，两行泪水再次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