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十多年后,胡府愈发没落,家境一落千丈,二儿子又染上官司,被捕入狱,主审官乃程孝思同窗好友,执法严明。大儿子眼见兄弟入狱,写信央求岳父帮忙,岳父出面说情,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人家根本不予理睬。 大儿子万般无奈,只得前往京城,恳请程孝思夫妻援手。来到府邸,四娘出来迎接,问道:“大哥家事繁忙,不远万里来到京城,所为何事?”大儿子跪倒在地,一边哭泣,一边讲述缘由。四娘将他扶起,笑道:“大哥大好男儿,为了这点小事,就哭个不停?小妹虽是女子,却也不曾在人前哭泣。胡家有很多亲戚在朝中做官,要救二哥,找他们帮忙便是,何必求我?我以为大哥长途跋涉而来,是专程看望妹妹,原来是我会错了意。”语毕,拂袖而去。 大儿子又气又羞,恨恨回到家中,眼见四娘不肯帮忙,一家大小,无不大声斥骂。过了数日,二儿子忽然无罪释放,说道:“这次多亏了四妹帮忙,不然,我早就尸骨无存。”家人闻言,这才明白错怪了好人。 第二百八十四章 僧术 黄书生,世家子弟,颇有才情,志向高远。村外有一寺庙,庙中住一和尚,与书生交情深厚。不久后,和尚外出云游,过了十多年,这才返回庙中。乍见书生,叹气道:“公子才气不俗,我以为你早就发达了,怎么至今仍是平民?想来你命中福薄。你身边有一万枚铜钱吗,我设法替你贿赂阴司神灵,谋个一官半职。” 书生道:“没有。”和尚道:“五千枚铜钱总能凑齐吧,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三日后再来相会。”和尚离去后,书生典卖家产,好不容易凑齐五千枚铜钱。三日之后,和尚果然前来,手中拿了一个包裹,里面装满铜板,说道:“这是五千枚铜钱。” 书生家中有一水井,深不见底,有人说此井贯通江海。和尚来到井边,跟书生说:“我这就回寺做法。半个时辰后,你将一万枚铜钱全部投入井中。静静在一旁等候,待井中泛起一枚铜钱,立即跪地叩拜。”语毕,转身而去。 书生不知和尚要施展什么法术,对他并无信心,又想“一万枚铜钱数目不小,白白扔进井中,实在可惜。”于是拿出一千枚铜钱,投入井中,剩下的偷偷藏起。俄顷,井水中不住冒出巨泡,铿锵一声响,井底升起一枚铜板,大如车轮,塞满整个水面。书生大骇,立即跪地叩首,又取出四千铜钱投入井中,不过为巨大铜板阻挡,难以下沉。 黄昏时分,和尚去而复返,责怪道:“为什么不把铜钱全部投下?”书生道:“全都投了。”和尚道:“你还撒谎?阴间使者跟我说,只收到一千铜钱。这么一点铜钱,只够买一个贡生名额。本来一万枚铜钱,足以买下进士头衔。既然你如此吝啬,此乃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这年科考,书生果然考取副榜贡生,后来多次参加科举,一直考到老死,依然还是贡生。 第二百八十五章 禄数 某人家中显赫,颇有积蓄,不过性情恶劣,经常干坏事。妻子常常劝他行善,某人不听。村中有一术士,能知寿命长短。某人上门拜访,问道:“我还有多少寿命?”术士道:“阁下再吃二十石米,或者四十石面,便会没命。” 某人心想“我一年最多吃两石面粉,这么说,我至少还能活二十年。”自此后愈发放肆,坏事做尽。没过多久,某人忽尔染上怪病,食量如牛,一天要吃十斤大米,吃了还饿,饿了还想吃,过了七八个月,便即死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柳生 周生,顺天府人氏,官宦之后。朋友柳生,得异人教导,善于相面,跟周生说:“你这一辈子功名无望,不过财运亨通,最终会成为百万富翁。但妻子命薄,不能辅佐你成就大业。”未几,妻子果然死去。 周生家境萧条,一个人独居,百无聊赖,当下前往柳生家中拜访,请他替自己卜算婚姻。柳生说道:“这些天来,我日日为周兄物色佳偶,适才在屋内略施小术,已在月老面前替你求情,红绳已经系好。”周生大喜,问道:“女方是谁?”柳生道:“适才你进门之时,有一人手提包裹,你有没有遇到?”周生道:“遇到了,此人衣衫褴褛,有如乞丐。”柳生道:“他便是你未来岳父。”柳生不悦道:“你在开玩笑吧。在下再不济,也是世家子弟,如何肯与乞丐结亲?” 柳生道:“不然,荒地尚能长出鲜花,乞丐又有何妨?”周生问道:“你见过乞丐女儿?”柳生道:“没有,我与他素不相识,刚才也是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周生道:“既然你不认识乞丐,怎知他有没有女儿?” 柳生道:“我是从相面上算出来的。此人面貌凶恶,寿命必不长久。不过他女儿命好,有旺夫之象。但眼下时机未到,暂时不宜成亲,容我慢慢筹划。” 数日之后,柳生亲自登门,说道:“快去厨房准备饭菜,有贵客驾临。此人是你命中救星,一定要好好招待。”周生满心疑惑,但还是依言下厨,过不大会,酒席摆好,一名兵卒迈步而入,只见他身材中等,相貌普通,周生只看了一眼,便知此人身份低贱,心中不悦。 那兵卒抱拳行礼,自称姓傅,大大咧咧在桌旁坐下。柳生手指周生,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周某,久闻傅兄大名,十分仰慕。又听说傅兄不日即将出征,所以特地备了一桌酒席,替你践行,家贫无以待客,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兵卒微微一笑“好说,好说。”拿起酒杯,大口大口饮酒,说道:“既然周兄是好朋友,我也不必客气,实不相瞒,此次出征,在下身边缺少坐骑,只有一匹老马,难以上阵搏杀。因此想跟周兄讨一匹骏马,不知可不可以?” 周生正要一口拒绝,柳生抢着道:“没问题,正好周兄祖上留有一匹大宛良驹,傅兄如不嫌弃,尽管带走。”兵卒笑道:“如此就多谢了。”再喝几杯酒,兵卒起身告辞,牵了马匹,扬长而去。 周生不悦道:“柳兄,我那匹大宛良驹,乃绝世好马,为什么拱手送人?”柳生道:“你别生气,骏马是不会白送的,傅兄乃千金难买之好友,此刻受你恩惠,日后必有报答。” 一年之后,周生前往江西闯荡,临行前向柳生打探吉凶,柳生道:“此行大吉,兼且大富。”周生笑道:“我也不想大富,稍稍赚几两碎银子,娶一个小媳妇,那就心满意足了,你看这个愿望能实现吗?”柳生道:“心想事成,必能实现。” 周生来到江西,恰好赶上匪寇作乱,治安动荡,整整持续三年,难以返乡。后来寇乱平息,周生与朋友一起回家,半途中遇上强盗,同行七八人,财产俱被抢掠一空。周生更惨,不仅金银被抢,自己更被掳到强盗窝中。 强盗头子是一名老汉,容貌凶悍,周生睁眼打量,似乎有些面熟,不过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老汉问道:“我有一名女儿,想嫁给公子为妻,请公子最好答应。如若不然,刀剑伺候。”周生道:“在下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大王身边也是累赘。要我答应婚事,可以。但有一点要求,成亲之后,我不想呆在山寨,新娘子必须跟我一起回家。”老汉道:“我正担心小女留在山寨,碍手碍脚。你肯带她走,求之不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准了。” 当下山寨中敲锣打鼓,替二人成亲。新娘子十八九岁,美若天仙。周生喜出望外,与妻子欢好,如鱼得水。事后,周生询问妻子姓名,这才得知,她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位乞丐。周生啧啧称奇,心想“难怪我老觉得岳父眼熟,敢情是旧相识。哎,柳兄说我会娶乞丐之女,他算得真准。” 婚后三四天,周生与妻子启程回家,老汉出来相送,就在此时,朝廷兵马忽然杀到,将一干强盗尽皆擒拿,周生夫妻亦不能幸免。兵马中走出三位将领,奉命监斩盗匪。刽子手挥刀如风,顷刻之间将老汉夫妻斩杀,尔后一把提起周生衣领,手中刀作势欲劈。 一名将领叫道:“且慢。”闪身而出,凝神打量周生,讶然道:“这不是周兄么?”周生抬头一瞧,将领竟然便是那位傅兵卒,此刻因积累军功,官至副将,当真是意外之喜。傅将军微微一笑,跟同伴说:“这位周兄乃顺天府名士,怎么会是强盗?来人啊,快松绑。” 伸手将周生扶起,问道:“怎么到了此处?”周生随口撒谎“在下来到江西娶亲,与妻子一同返乡,半途中遭遇强盗掳掠。幸亏将军出手援助,恩同再造。只是我妻子眼下被官兵抓获,请将军高抬贵手,让我二人团聚。” 傅将军点点头,当下将周妻释放,亲自替二人践行,说道:“昔日承蒙周兄赠送骏马,一直念念不忘。恩情难以报答,暂且送你两匹坐骑,五十两黄金,聊表谢意。” 周生连连致谢,挥手告别,与妻子跨上骏马,告辞离去。途中,妻子说道:“父亲不听劝告,非要做贼,连累母亲跟着处斩,此乃命中注定。山寨地窖中藏有巨额黄金,咱们偷偷返回,取出金银。以后吃穿不愁。” 周生点头答允,两人潜入山寨,只见满地黑灰,房屋早被官兵焚毁,只剩下一堆瓦砾。两人伸手摸索,在灰烬中找到一把佩刀,撬开地窖入口,取走黄金,尽数装入包裹。 妻子取出一百两黄金,贿赂官兵,将父母尸体赎回,入土为安。两人回到顺天府老家,拿出金银置办地产,经营商业,数年间财富大增,家财数以十万计。 第二百八十七章 冤狱 朱书生,阳谷县人,少年轻佻,口无遮拦。一个人丧偶独居,寂寞难耐,于是请媒婆替自己说亲,来到媒婆家,与一名少妇相遇,容貌秀美,一打听,得知少妇是媒婆邻居,当下跟媒婆说:“请妈妈替我求情,聘娶邻家少妇为妻。”媒婆笑道:“她是有夫之妇,怎能嫁你?除非你将她相公杀掉。” 书生道:“好主意,就这么办。”一个月后,少妇相公外出讨债,被人杀死,弃尸荒野。县令将书生抓去审问,书生并非凶手,连叫冤枉。县令不听,怀疑书生与少妇有染,两人合谋杀害死者。当下将少妇抓到公堂,严刑拷打,少妇屈打成招,胡乱招供。 县令将供词拿给书生观看,责令他速速认罪,书生惨然道:“邻家少妇是无辜的,是我贪图她美色,害死她相公,真凶是我,与她无关。”县令问道:“有何凭证?”书生道:“家中有血衣为证。” 县令派手下前往书生家中搜查,并未找到血衣,又气又恨,转而将怒气撒在书生身上,又是一顿毒打,书生道:“证据确在家中,母亲不忍见我送命,所以不肯拿出,待我自己回家寻找。” 衙役将书生押回家中,书生跟母亲说:“有无血衣,我都必死无疑,还不如拿出血衣,早死早解脱。”母亲失声痛哭,进入儿子卧室,拿出一件外衣,用匕首割破手臂,将血液滴落,浸染通红,交给众衙役复命。 县令收到血衣,物证在手,当即判处书生死刑,秋后问斩。这一天,县令正在衙门中坐堂,忽然间大殿中闯进一名男子,怒目瞪视县令,骂道:“如此昏官,也配治理一方百姓?!”县令大怒,当即命手下捉拿男子,众衙役七手八脚,牢牢将男子锁住,男子微微冷笑,手臂一震,巨力传出,顿时将众衙役震倒在地,县令骇然失色,撒腿欲跑,男子大声道:“我乃关帝座下周仓将军。昏官,你若再走一步,即刻取你狗命。大伙给我听好了,凶手另有其人,名叫宫标,与书生没有丝毫关系。”语毕,倒地不起。 过了半晌,男子悠悠醒转,面无人色,讶然道:“我怎么到了县衙,难道走漏消息,事情败露?”县令心中大奇,当即扣押男子审讯,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宫标。 当初,少妇相公外出讨债,宫标得知讯息,半路拦截,将其杀害,想要夺取钱财,谁知死者衣袋空空,一文钱都没捞到,反而欠下一条人命。后来听说书生被捕入狱,心中庆幸。这一天在家干活,忽然间身不由主,一口气跑到县衙,直到此刻也没弄明白原因。 县令问明原委,当即结案,宫标因为故意杀人,被判死刑,至于书生,无罪释放。由于审案糊涂,县令最终被罢免官职,身陷囹圄,很快便死在牢中。 书生出狱后,念念不忘少妇,再次上门提亲,少妇感激他救命之恩,遂以身相许。 第二百八十八章 鬼令 教书先生展某,为人洒脱,有名士之风。好饮酒,酒后爱发疯,不守礼仪。这一天,展某醉酒归来,骑乘快马,风驰电掣般路过庭院,院中多松柏,展某一不小心,头颅撞在松树之上,到了半夜,便即死去。 县城中某商人,前往展某家乡做买卖,这一晚住在古刹之中。夜深人静,忽然间走出来四五名儒生,手中带着酒壶,展某亦在其中。一干人在石阶旁坐下,一边喝酒,一边行酒令,一人说道:“田子不透风,十字在当中。十字推上去,古字赢一锺。” 一人道:“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口字推上去,吕字赢一锺。” 一人道:“囹字不透风,令字在当中。令字推上去,含字赢一锺。” 又一人道:“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上去,杏字赢一锺。” 最后轮到展某,凝神苦思,一无头绪。众人笑道:“既不能行酒令,须当受罚。”展某拿起一杯酒,说道:“有了。日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众人笑道:“下面两句呢?”展某一口将杯中酒喝光,说道:“一字推上去,一口一大锺。”众人闻言,尽皆大笑。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杨疤眼 某猎人夜晚潜伏山中,等候猎物上钩。忽然间对面走来一名小人,二尺长短,一个人独自游行。过不大会,又有一名小人出现,两人相遇,互道寒暄。先前那人说道:“我要去看望杨疤眼,前日见他脸色晦暗,只怕凶多吉少。”另一人道:“我此行目的与你相同。你说得没错,杨疤眼确实命不久矣。” 猎人心知二人都是妖怪,大声呵斥,眨眼之间,二人不知所踪。 这一晚,猎人捕获一头狐狸,左眼上有一块疤痕,大如铜钱。 第二百九十章 龙戏蛛 徐老爷在山东当县令时,官衙中有一木楼,专门用来储藏食物,食物经常被偷,满地狼藉。家人因看守不严,屡屡挨骂,故此潜伏木楼附近,暗中观察动静。过不大会,楼内爬出一只蜘蛛,大如米斗。家人大骇,忙将此事告诉徐某。 徐老爷心中惊异,于是嘱咐婢女奴仆,每日按时喂养蜘蛛。蜘蛛极为驯良,饿了主动出来讨食,吃完乖乖回去。转眼过去一年,这一天徐老爷正在家中读书,蜘蛛忽然爬到木桌之上,流连不肯离去。徐老爷以为它饿了,正要呼唤下人准备食物,就在此时,屋外爬进两条小蛇,细如竹筷,将蜘蛛团团包围。蜘蛛身躯蜷缩,神态间似乎很是害怕。 转瞬之间,两条小蛇身躯暴涨,粗如鸡蛋。徐老爷大骇,转身欲走,窗外雷霆大作,霹雳贯空,全家老小,尽被震晕。半晌后,徐老爷悠悠醒转,凝神一瞧,夫人与婢女加上奴仆,共计七人,浑身焦黑,全部被闪电电死。 徐老爷也因此得病,一个月后,便即死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商妇 天津某商人,打算外出闯荡,从富人那里借了数百两银子做本钱,此事被一小偷看见,黄昏时分前往商人家中潜伏,准备等他回来后入睡,偷走金钱。不料商人拿到银两,并未回家,直接启程前往外地。 小偷在商人家中等了很久,迟迟不见商人归来,侧耳倾听,商人妻子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俄顷,房门推开,满屋中光明耀眼,一名女子款款来到屋中,容貌秀美,手中拿着一条绳带。 女子来到床边,将绳带交给妻子,冲她微微一笑,只这么一笑,妻子头脑晕眩,迷迷糊糊中接过绳带,悬挂房梁,上吊自尽,很快便死去。 小偷大惊,眼见女子笑嘻嘻离去,当即撒腿狂奔。次日天明,家人眼见妻子毙命,急忙报官。县令将妻子邻居逮捕,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毒打,严刑逼供。邻居支持不住,屈打成招,承认杀人,被关入狱,秋后问斩。 小偷知道此事,愤愤不平,当即前往县衙替邻居鸣冤,并说出事情真相。县令派遣手下四处打听,衙役回来禀报:“死者家中房屋是新买的,里面死过一名少妇,上吊自杀。容貌形状,与小偷口中描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