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对了,顾世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顾淮偏过头温柔的看向她,“郡主请讲。” “若是我有朝一日入朝堂,你会如何作想?” 这问题,半日前,她刚刚问过岳长翎。 顾淮笑了笑,倒也没有犹豫回答道:“郡主若有此志向,又有何不可。” 昭昭原是随意一问,此刻不免也认真起来,她看着顾淮的眼睛,狐疑问道:“真的?” “嗯。” 昭昭又问,“那若是有朝一日,你与我在朝堂政见相左,你是会让我,还是与我争个高低?” “我想,若是我们想法不同,那当然是谋求一致了。” 昭昭心中残留的那些不甘,仿佛也随着这话一散而去。 她看着顾淮恬静的侧脸,不免想,若是这人心生活下去的意志就好了。 顾淮见她不说话了,便问,“郡主?” 昭昭笑着摇了摇头,她心中是有遗憾,此刻却也只能说上一句,“没什么。“ 初七这日,昭昭入了宫。 宫人搬来椅子,放在贵妃座侧,昭昭坐过去,贵妃便递了道折子给她。 “你瞧瞧,这本折子该如何批复?” 昭昭接过,仔细看这折子上的内容,是内廷递上来的折子。折子上写,去年宫内所用生丝价六钱,而今岁生丝价五钱,可用否?” 生丝乃织布所需,一丈布用生丝约三斤称,一匹布约十八斤称,内宫一年供给布匹需上千匹,每斤生丝少一钱,这剩下来的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昭昭想了一回,方道:“既是省钱的买卖,自是应该准许。” 顾贵妃轻轻一笑,昭昭方知自己错了,“请娘娘赐教。” “省钱自是不错,可你曾想过降价则表示去年剩下蚕农所产生丝过多,宫中若低价收购,别处将会将生丝价格压得更低,蚕农兴许会赔的血本无归……” 昭昭愣了神,她原没有想到降价还关系到蚕农的生计。 贵妃朝她点点头,语气平和道:“写批复吧。” …… 大年初七,解印,放了十五日年假,新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伴随着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开始了。 新年伊始,朝臣们就已经为了并州流匪一事,吵闹的不可开交。 年前特使去了一趟并州,将整个并州的情况一五一十详细记载的摆在了御案上。 这个年,对某些昨日就被抄了家下狱的朝臣来说如同噩梦,而那些同宋怀一案有些关系的朝臣,此刻两股战战,头都抬不起来。 宣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听着底下大臣们为如何解决并州流民,唇枪舌战,各抒己见。 到了最后,暂时拟定了一个方案。 宣布散朝前,宣帝颁了一道诏书。 “镇北王阿罗怙之女,阿罗昭昭,德行兼备,才学甚佳,留御前听笔当差。” 皇子步入朝堂之时,颁布的诏书也不过如此了。 昭昭从玉兰宫中出来时,天色将晚,她忍不住扭着有些酸涩的手腕,她算是明白为何她舅父年岁还算不上大,白发却一日比一日多。就连顾贵妃,那般美丽的女子,眼角也生了浅浅的皱纹。 批复折子可不止是要思考,它更是个体力活呀。 焦急等在外头的子桑采见着她,忙迎上去,“主子,今日朝堂上都已经为你吵翻了天。” 昭昭点头,“猜到了。” “那些大臣,骂的可难听了,说主子你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御前听差。” “还说是咱们阿罗部包藏祸心,要扰乱朝纲。” 子桑采气得要死。 看来她的名声算是在长安彻底响亮了,日后人人都会将她视如洪水猛兽了。 昭昭忍不住想。 抬眼看过去,赶巧四皇子来给顾贵妃请安,四皇子素来是个高傲的性子,从前见她也总会放缓了语气同她说话,今日竟是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过。 看来,她这几位表哥,是开始不会再打她婚事的主义了。 昭昭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走,回家。” 第26章 无言默契 在各自的计划之外,留下的那…… 昭昭去了三回玉兰宫, 就体会出了顾贵妃为人的妙处来。 她从前以为顾贵妃全然是因为野心才会插手朝事,擅权干政。 她跟着顾贵妃学了三日,却发现顾贵妃所做之事, 落点却实在。 她低头看着顾贵妃给她布置的功课,思索着该如何写这道批复。 有人轻叩了房门,她头也未抬,“进来。” 青眉端着汤进来, 小心翼翼地呈上一碗放在书桌上,温声道:“郡主,您用些汤吧, 这是厨房刚做的猪肺雪梨汤,最是润肺明目。” 昭昭应道:“好,你放那儿,我等会儿就用。” 若是平日里,她说完这句话,青眉便会悄悄地退出书房,不再打扰她。 今日青眉却在书桌前站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没有离开。 昭昭余光瞥见她的人影,也没恼, 抬起头看向她, “你还有别的事?” 青眉其实甚少会过问她的私事,她当初将整个郡主府交给青眉打理,青眉便一心一意的只专注着郡主府的日常大小事宜, 像是她私下里去见了谁,又同人说了什么,发生了事,青眉从不会像子桑采那般在她面前毫不保留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青眉手指纠结的快要将袖口揉皱了,方道:“婢子想告假两日出城一趟。” 昭昭看着她, “出了什么事?” 青眉抿着唇沉默着,昭昭便道:“无妨的,你去就是了。” 见昭昭不追问,青眉松了一口气,忙行礼道谢,“谢郡主恩准。” 昭昭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见那汤也快凉了,端上喝了一口,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猪肺汤实在是腥气难忍。 她一口汤还没有喝完,子桑采就咋咋呼呼的进了屋。 “主子,你准了青眉姐姐出府?” “她可有告诉你缘由?” 昭昭干脆将纸笔收好,“她不说,我自是不可能逼问了。” 子桑采着急了,“哎呀,主子你不该答应让她出府,她,她是去会一个男人去了。” “昨日有个男人在咱们府外头一直晃悠,侍卫原是想将他赶走,结果青眉姐姐一看见他脸色就大变,同他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像是起了争执,青眉姐姐不像同他在府门口闹得鸡飞狗跳,这才同他约好今日在城隍庙相见,那人才走开。” “那人看着可凶狠了,他要是欺负青眉姐姐可怎么办。”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昭昭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吩咐了人前去城隍庙看看。 * 年关很快就要过去了,上元节的一轮圆月挂在夜空里,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等昭昭终于慎重的将她所想写在纸上,又誊抄了一份后,方像是只猫儿般疲倦的伸了懒腰,她打了哈欠走到窗前,才发现上空挂起了一轮圆月。 长月当空。 她终于回想了起来,今日是上元节了。 这节日属于这世上的每一对有情人。 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了那道悠扬箫声。 隔着两道院墙,枝头梅花花期将过,有一种开到荼蘼前的繁盛。 在月辉下,显出了妖冶的美感。 有一人长身玉立,披着一身月白大氅于梅花树下奏箫,月辉唯独偏爱他,挥洒于他所立之处,仿佛下一刻他便要羽化登仙去。 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一阵咳嗽。 飞廉不知从何处端了热汤茶来,顾淮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却推开了那杯热茶,淡声道:“不用了。” 飞廉眼珠子一转,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来,“主子,今日可是上元节,您不想出去走走吗?” “满长安可都挂着您那日灯会上相中的灯笼。” 那位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下那盏流云飞马灯的商人,数日来让人制造了数千盏相同的灯,挂满了长安的大街小巷,如今他可算是在长安城里打出了名号来,不知能赚多少银子。 主子合该去瞧瞧此等盛况。 顾淮不甚在意,“无友人相陪,出门游玩又有何意义?” 赵成珩为了他心里的愤怒,今日算是老实的待在了宫中参加宫宴。其他相识之人,今夜也大抵都同爱慕的女子同游。 飞廉便道:“旁人都不得空,咱们还可以邀请郡主一同出游呀,听说郡主今日也不曾同人相约出门。” “咱们同郡主如今是邻居,您同郡主还成了朋友,今夜一同出游有何不好的。” 飞廉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鼓鼓掌,他多善解人意啊。 当初他死活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这大过年里,有不肯搬回侯府住。 后来同郡主府来往增多后,他可算是体会出来一二。 兴许就是因为隔壁住着昭阳郡主。 顾淮漫不经心的擦着玉箫,“我允你同贺岚来往,但没允你随意同他打探郡主府之事。” 飞廉自知说错了话,忙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正色道:“属下知错,属下只是今日恰巧从贺岚口中听见说郡主不会入宫赴宴。” 隔壁邻居家的贺岚同他皆是武痴,贺岚输了他好几场后,就常常寻他比武。二人除了比武,也从不会轻易提起两府的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