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文学网 - 精品其他 - 代嫁和亲后我成了团宠在线阅读 - 第39节

第39节

  一口气跑到大厅,阮久才松了口气。

    “来吧。”他先拿起中衣,“先烘这个。”

    赫连诛在炉子上支起两根竹竿,把阮久的衣裳挂在上面。

    阮久伸手试了试温度,觉得还行,接下来只要等着衣裳干就行了。

    两个人也坐在火炉前烤火。

    阮久洗了一上午的衣服,手都有些泡皱了。他吸了吸鼻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是有些冷。

    赫连诛握住他的手,帮他哈一哈。

    阮久看着自己的衣裳在竹竿上微微晃动,心情奇妙。

    他怜爱地摸了摸赫连诛的脑袋,他自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这时再看赫连诛,就像看着小孩子一样。当然这也是他自己以为。

    赫连诛不解,看向他。

    阮久温声哄骗:“喊声‘哥哥’来听听。”

    对小孩子嘛,他肯定是十分耐心的。

    赫连诛抿嘴:“我不。”

    “快点。”

    “不要!”

    阮久拽了拽他的衣袖:“快点嘛,你就喊一声,就一声,让我感受一下。”

    赫连诛被他磨得没办法,扭过头不看他,声音小得听不见:“哥。”

    “两个字。”

    赫连诛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怨气:“哥哥。”

    阮久高兴得要飞上天。

    原来被人喊“哥哥”的感觉这么好,早知道他早早地就让赫连诛这样喊他了。

    两个人再坐着说了一会儿话,顺便把衣服翻了个面。

    吃饱之后的困意袭来,阮久道:“我睡一会儿,等烤好了再叫我。”

    “好。”赫连诛一边往炉子里添柴,一边应了一声。

    他帮阮久把披风上的帽子盖好,又帮他拢了拢衣裳。

    阮久抱着腿,靠在他身边,闭着眼睛,呼吸匀长。

    过了一会儿,赫连诛伸手搓了搓挂着的衣裳,差不多了,再多烤一会儿就好了。

    赫连诛暂时停下往炉子里添柴的动作,守着阮久和火堆,耳边只有阮久的呼吸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说实话,来不过喀卡短短十几日,他觉得自己的心境变了许多许多。

    从前他是为了先王,才数十年如一日地习武念书,绝不喊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鏖兀大权握在手中,将鏖兀发扬光大。

    这次喀卡之行,将他先前的信念全部摧毁殆尽,在“报复”之后,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鏖兀也不是那么重要,就算太后和摄政王把持着朝政,好像已经不能算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奇怪,跳出鏖兀这个圈子之后,再看从前那些事情,不论是什么,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赫连诛看着眼前的火堆,拿起铁钳,拨弄了一下柴火。

    他眼中映出火焰熊熊,像前几日在喀卡的那场大火。

    被摧毁的信念还在重建当中,只是赫连诛暂时还不知道,应该用什么东西去重建。

    这世上根本没有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更别提一心一意爱他的人了。

    赫连诛不知道阮久能不能算是一个,或许可以?

    但是他还想不通,他的年纪还太小了。

    他和阮久认识也快一年了,从三月的永安城开始,他们两个被和亲绑在一起,波澜起伏、险象迭生的一年,将他们越捆越紧。

    这是天意,也在人为。

    赫连诛回头看了一眼阮久,阮久已经睡着了,他这几天总是没睡好,眼底总有淡淡的青色。

    他看着阮久,外面忽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驿馆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了。

    木门本来就不结实,外面的风又大,只是稍稍推开,寒风就“哐”的一声把门给吹开了。

    阮久被惊醒,跳起来,下意识把自己挂在火炉上的衣服收起来。

    赫连诛神色不悦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尖嘴长眼的中年男人,戴着毡帽,披着披风,牵着一匹马,站在门口。

    见赫连诛正看他,他便道:“看什么?你们这儿都没别人了?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小孩子?快过来帮我牵马。”

    这个时候出现在喀卡附近的人。

    赫连诛扫了他一下,看见他腰上挂着的令牌,便道:“你是太后派来的使臣。”

    “是啊。”男人没好气道,“知道了还不过来帮我牵马,没点眼力见……”

    这时,阮久把烤干的衣裳收起来,抱在怀里,扭头瞧了他一眼。

    他朗声喊了一声:“图鲁!”

    二楼房里的格图鲁听见他喊,心里还记着他的命令,不敢探头出去,只是在房里应了一声:“怎么了?王后。”

    不错,很合阮久的心意,“王后”一词喊得很大声。

    阮久继续道:“你出来,帮这位先生牵马。”

    格图鲁应了一声,就推门出来了。匆匆跑下楼,瞧见下面的场景,凭他的脑筋,转不过弯来,不知道阮久是在生气显摆,只是上前,走到门前:“来吧,我来牵马。”

    那男人愣在原地,哪里还敢让格图鲁牵马,连忙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了。”

    阮久瞥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来,挽住赫连诛的手,昂首挺胸。

    “我最爱的大王,我们走。”

    赫连诛没忍住要笑,被阮久看了一眼,连忙收回去了。

    “好的,我最爱的王后。”

    有一点傻,格图鲁也跟着傻笑:“王后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他扭头看向那个男人,粗声粗气道:“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牵马?不要我就回去了。”

    格图鲁像一座山似的站在他面前,在他面前笼罩出一片阴影,男人连连摆手:“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陪着笑,把马牵到外面的马厩里,扭头一看,发现格图鲁还站在门前,于是又倒回去,拿了一捆草料,铡好了,放到马槽里,喂给自己的马吃。

    他朝格图鲁笑着点点头:“我都办好了,不用麻烦大人了。”

    格图鲁见他这样趋炎附势,也不太喜欢他,哼了一声,就走回去了。

    那头儿,阮久一边上楼,一边敲敲沿途的房门:“可以出来了,大家。”

    侍从们这才伸着懒腰,走出房门。

    阮久让他们待在房里,他们大多待在房里午睡,现在出来了,都说“谢谢王后”。

    阮久笑了笑:“也谢谢你们。”

    他抱着衣裳和被单回到房里,在乌兰发现之前,把被单铺回去,不留一点破绽。

    完美。

    对了,他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小猪,以后我们得分开睡了。”

    赫连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为什么?!”

    “因为……”阮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因为你总是压着我,我被你压得难受。”

    “那我以后不抱你就行了。”

    “不行,就要分开睡。”

    “我不!”赫连诛迅速黏过去,抱住他,抱得紧紧的。

    他试图挽留:“我就要跟你睡,已经是冬天了,你一个人睡会受凉的,上次就是这样,上次你没和我一起睡,才几天,你就……”

    阮久无情地向他揭露了事情的真相:“上次是我不想念书,装病的,我又不是傻,冷了不知道盖被子。”

    赫连诛的天塌了!赫连诛的心碎了!

    赫连诛举起茶壶,看了看,最后只是把它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软啾,我不许!你就得跟我一起睡,你是我的王后!”

    阮久捂住他的嘴,望了望四周,驿馆的墙可不太厚。

    “你喊小声点,别人都听见了。”

    赫连诛拨开他的手:“听见就听见,你是我的王后,我就要跟你一起睡!”

    这时乌兰在外面敲了敲门:“大王,王后,怎么了?”

    他以为他们吵架了,怕他们打起来,所以过来看看。

    阮久连忙道:“没事,就是赫连诛在发疯,我已经按住他了。”

    乌兰震惊:“什么?”

    “反正你不用管……”

    阮久话音未落,赫连诛就蹭蹭地上了前。

    “乌兰,大王和王后一起睡,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给我回来。”阮久赶忙上前把他拉回来,“乌兰,没事,你回去……”

    “我要把这一条加进律法里,王后和大王就得睡一张床!”

    听他这样说,乌兰也大概明白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阮久要和赫连诛分开睡,赫连诛不肯,难得地像个小孩子似的,生气要闹。

    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平常那个少年老成的大王。

    阮久拉不住“疯狼”,最后干脆把手松开:“你要找乌兰,那我们就问问他好了。”他抬头看着乌兰:“乌兰你说,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对不对?”

    赫连诛迅速接话:“那我也想睡哪里就睡那里,我就要和你一起。”

    “我不要!”阮久跺脚,“你好讨厌啊!”

    “我不管。”

    眼看着这两个人要把楼给吵翻了,乌兰思忖着道:“这件事情,大王和王后还是等回了溪原,再慢慢商量吧。这个驿馆……它……”

    乌兰灵光一闪:“都住满了!”

    “没错,咱们的人都把驿馆住满了,驿馆已经没有空房了。所以——”乌兰摸摸阮久的脑袋,“现在没办法换房间,王后只能和大王一起睡了。”

    赫连诛高兴了,阮久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无奈接受现实,整个人都闷闷的。

    他命令赫连诛:“晚上不许碰我。”

    “好的,我最爱的王后。”

    反正等晚上阮久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冬天的,乌兰抹了把脸上的汗珠。

    弱小无助又可怜的鏖兀后妃,稍有不慎就会葬送职业生涯,难啊。

    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哄好,哄回房里吃点心,乌兰笑着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一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就站在他身后。

    他打起精神:“阁下是?”

    那男人弯腰行礼:“小的是太后派往喀卡的使臣泰仁,路遇大雪,与随从们走散了,在雪地里走了好久,才到了驿馆。来的时候太过狼狈,对大王和王后失了礼,实在是我有口无心,过来给大王和王后赔罪。”

    他说着,就提高了音量,朝房内喊道:“臣泰仁,来……”

    乌兰打断他:“你明天再来吧。”

    他好不容易才把两个人给哄好,怎么能放别人进去搅乱了?

    泰仁弯着腰,笑着点点头:“那小的先行告退。”

    他下了楼,在大厅的火堆前坐下,伸出双手烤火。

    一面烤火,一面在心里盘算着事情。

    他年纪不小了,武学又不好,在朝廷里做一个小小的文书,这回用一个小庄园才换来了一次被大巫举荐的机会。

    大巫向太后举荐他之后,太后便派他来喀卡,考察谁堪当下一任的喀卡首领。

    他即刻启程,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大王和王后,还险些得罪了人。

    他心有余悸,但又有些不屑。

    两个小孩子罢了,也能耐不到哪里去,想来是跑出来玩,被大雪困在这里了。

    他可是太后指派的使臣,太后不喜欢大王,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否则大王也不会被发落到溪原十几年。

    太后不喜欢大王,肯定也就不喜欢王后。

    就算他真的得罪了大王与王后,那也不要紧,还有太后呢。

    他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更加凑近火堆,却不想一时坐不稳,挂在腰上的令牌掉进火里,他顾不得别的,只是伸手去拿。

    手被火舌燎了一下,只能捂着手直哀叫。

    *

    这天夜里,阮久与赫连诛虽然没有分床睡,却是分了被子睡的。

    大王一点都不习惯,赫连诛要气死了!

    特别是在看见阮久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不留一道缝隙的时候。

    他又不是毒蛇猛兽,他只是稍微有一点喜欢黏着阮久而已,真的只是稍微、偶尔、有一点,但是阮久为什么这样避着他?

    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一个晚上,所有的事情就都变了。

    赫连诛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浊气。

    人生无望,我好难过。

    两行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赫连诛努力适应没有阮久可以抱抱的睡眠时间,自己抱着手,也就这样睡着了。

    一直到了深夜里,赫连诛忽然被一阵小小的“猫叫声”吵醒。

    “赫连诛?赫连诛?”

    赫连诛转头,看见阮久眯着眼睛,正喊他。

    “干嘛?”他还有点记仇,所以故意冷了语气。

    “我有点难受。”阮久迷迷糊糊的,要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去,不料他睡前把被子压得太实,现在竟是连出口都找不到。

    他索性靠过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赫连诛的额头:“我好像发烧了。”

    贴过来的额头烫得要命,赫连诛猛地坐起来,再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确实烫得厉害。

    “我去掌灯。”赫连诛迅速下了榻,端来烛台,放在榻前。

    阮久烧得厉害,脸都是红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把他鬓角的碎发都打湿了。

    其实阮久这几天就觉得不太舒服了。

    鏖兀的冬天实在是太冷太冻了,和永安城完全不同。前几天他穿得严严实实的,还能捱过去,今天上午洗了一上午的衣裳,热水都洗成冷水了,他当然受不了。

    他就让乌兰给他熬了碗姜汤喝,下午烤火的时候,也觉得好多了。

    谁知道晚上睡觉时,又开始反复了。

    “等着,我去喊人。”赫连诛语气严肃,“这就是……”

    他眨了眨眼睛,给阮久掖了掖被子,忍不住软了语气:“这就是不和我一起睡的坏处。”

    “要是我抱着你,我早就知道你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软啾:……我人都这样了,你还说这些,你就是馋我身子

    分床计划a 失败

    晚上还有分床计划b!胖胖生绝不让任何一个小可爱喊饿!

    第42章 言情话本

    赫连诛仅有的一点点怨气, 在看见阮久惨兮兮的模样之后,只足够支撑他说完一句抱怨的话。

    说完那句话,他就转身出去喊人了。

    很快的, 乌兰和格图鲁也进来了。

    阮久烧得厉害,脸色绯红,汗水打湿鬓角,嘴唇发白。

    赫连诛喂他喝了半杯温水, 他才稍微好一些。

    赫连诛对格图鲁道:“你带几个人, 先去城里看看, 把大夫找过来。若是还能赶路,还是回溪原去, 把阮老爷留的那个大夫带过来。”

    那个大夫医术比较高, 应该也比较了解阮久的身体状况。

    格图鲁担忧地望了一眼阮久, 应了一声就加快脚步出去了。

    随后门外响起格图鲁火急火燎喊人的声音,赫连诛沉下脸, 对乌兰道:“你出去, 让他小声点。”

    于是乌兰也出去了,格图鲁的声音也就小了下来。

    乌兰端着一盆热水回来的时候, 赫连诛已经钻进阮久的被窝里, 要帮他闷闷汗了。

    尽管这是阮久不允许的行为,阮久总说他压得自己难受,但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等阮久醒了, 还要跟他分开睡,那就再说吧。

    乌兰恭敬地将热水放到床边, 又把榻前的帐子放下来。

    大王的眼神可不太像是想让他看的样子。

    乌兰在床边坐下,将手帕在热水里漂了一遍,拧干递给赫连诛。

    赫连诛接过帕子, 给阮久擦了擦脸和手,又把手帕递出去了。

    乌兰再洗了一遍帕子,递进去,解释道:“大王把帕子放在王后的额头上。”

    赫连诛这才明白。

    他没怎么生过病,就算生病,也很快就好了,哪里学过怎么照顾人?

    他双臂环着阮久的腰,把脑袋靠在阮久的肩窝里,分明是阮久生病,他却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软啾真的好容易受伤,他应该小心再小心一点的。

    赫连诛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了,他下次会长记性的,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他要碰碰阮久的鬓角,才凑过去,乌兰忽然道:“大王,把帕子拿出来吧,要换了。”

    *

    驿馆里为阮久生病闹得兵荒马乱的,那头儿,格图鲁点了几个人,立即就出门了。

    那个下午才来的使臣泰仁也被吵醒了,他点起灯,往外看了一眼,随便喊了一个人。

    “这是怎么了?”

    “王后病了。”那人只来得及解释这一句,便急匆匆地跑走了。

    泰仁望了一眼楼上,最后关上门。

    这么晚了,他当然不方便过去探望。

    但外面这么闹,他也睡不着,只是坐在床上想事情。

    太后派他来喀卡做使臣,并不是看中他多么的有才华。使臣嘛,就是跑上跑下、劳心劳力的,太后正是看中他怯懦,趋炎附势,笃定他不敢对自己说谎话,才让他过来的。

    泰仁想着,等自己到了喀卡,当然要把喀卡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回禀给太后。

    那么自己要去喀卡,必定途经溪原,或许太后也有让自己把溪原的事情回禀给她的意思呢?太后当然是厌恶忌惮大王的。

    泰仁“自作多情”地想了许多事情。他打定决心,要把这件事情禀告给太后。

    于是他立即从行李里翻出纸笔,开始写信。

    先写了一些恭祝太后凤体圣安的话,要进入正题的时候,泰仁才反应过来,他连王后得的是什么病都还不知道,怎么禀报?

    他只能暂时放下纸笔,想着明日先去探一探。

    *

    没多久,驿馆的大门被打开,格图鲁骑着马,拎着一个赤脚大夫,把他好好地送进驿馆里。

    “你进去,有人带你去,我还要去下一家。”

    那赤脚大夫分明是才从被窝里被挖起来的,忽然被人提上马掳走,又忽然被丢到这里来,还有些惊魂未定,疑心自己是做了一场离奇的大梦。

    所幸这时,随从温声细语地上前,请他不要介意,诊金会付给他十倍的。

    赤脚大夫被引上楼,只见房中点着火炉,一个金发碧眼的随从坐在床边,正低头洗帕子。床上帷帐垂着,看不见人。

    随后那随从唤了一声:“大王,大夫到了。”

    床前的帐子才被微微掀开一角,从里面递出一只手,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惜字如金:“诊脉。”

    那节手腕又不像是鏖兀人的——赤脚大夫的意思是,太白了,鏖兀人都有点黑。

    他不敢多想,低头诊脉。

    然后没多久就被赫连诛轰出来了。

    因为他提议用羊屎球给阮久治病。

    赫连诛竟是不知,鏖兀竟然还有这样未开化的地方。还差得远呢。

    一连找来几个当地大夫,都是这样,马尿羊毛都有,竟然还有拿出一把锈尽了的小刀,要给阮久放血的。

    没办法,只能等着格图鲁把溪原的大夫带过来。

    就这样过了一夜,乌兰端着水盆走进走出,不知道换了多少趟的热水。

    赫连诛也一夜没睡,搂着阮久给他闷汗,再给他换额头上的手帕。

    阮久倒是醒过一回,哑着嗓子喊要喝水,赫连诛给他喂了两杯温水,他就又睡着了。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如果不是阮久生病,他们就应该启程回溪原了。

    日头高起的时候,格图鲁才扛着可靠的老大夫回来。

    老大夫给阮久诊脉:“是有一点水土不服,鏖兀的冬天这样冷,小公子还在外面奔波,肯定受不了。但也不要紧,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开两贴药,吃两日就好了。”

    “那就好。”乌兰起身,“我伺候老先生笔墨,让他们去抓药。”

    不意老大夫笑了一下:“这样的穷乡僻壤哪里有药?常用药我让他们在后头带来了,马上就到。”

    他没有恶意,不是在嘲讽,只是说了一句实话。

    *

    老大夫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那位泰仁使臣原本守在门外,要进去探望,被格图鲁挡在外面,此时见大夫出来了,连忙上前询问。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只装作听不懂鏖兀话的样子,抬脚离开了。

    泰仁只好去问昨天夜里来的那些赤脚医生,最后拼凑出一封信,上书给太后。

    也就算他“恪尽职守”。

    *

    在这里耽搁了一阵子,阮久好许多了,他们才动身回溪原。

    破旧的驿馆要什么没有什么,不适合阮久养病。

    加快马程,再有一天就到溪原了。

    赫连诛把阮久扶上马车,让打不起精神的阮久靠在他身上。

    *

    尚京城,万安宫。

    太后收到使臣上书的时候,阮久早已经回到溪原了。

    她围着暖炉,手里拿着那封半真半假的上书,指甲不自觉地在上面划了两下,显然有些心烦,更多的则是担心。

    随后周公公将茶盏放在她的手边,轻声提醒了一声:“娘娘。”

    太后想了想,最后把上书砸到他怀里:“你也看看。”

    “哎哟,娘娘,我怎么能……”周公公诚惶诚恐,一边说着,一边后退。

    “让你看你就看。”太后微怒道,“是阮久的事情。”

    “噢,是小公子。”周公公说着就打开了奏章,“小公子走的时候,娘娘不是吩咐我们,往后都不准再提他,也不准再打探他的消息了吗?”

    太后稍稍提高音量:“是一个使臣自作主张送过来的。”

    周公公了然地笑笑,低头看字,脸上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娘娘,这……”

    “嗯,病了。”太后拨弄着茶盖,面上不无怨色,“我当初就劝过他,让他不要留在鏖兀,就算留在鏖兀,也别跟着赫连诛走,他倒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颠颠地就追过去了。现在好了,病了吧?溪原那边什么条件?还不是得自己受罪,我看着心里也不好……”

    她抬眼,对上周公公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

    原本下定决心,不花在阮久身上的心思,重新又回去了。

    可是阮久那个傻孩子,确实让人心疼,让人忍不住记挂。

    周公公叹了口气,把折子放回去:“小公子还不是在溪原生的病呢,在喀卡附近,那边的条件真是……药也没有……”

    “他又跑去喀卡做什么?那儿有什么好玩的?”

    太后忍不住揉脑袋,吾儿叛逆,伤透吾心,外带头疼得紧。

    “娘娘忘记了?先前小公子给您写了信,说想去喀卡查一查赫连诚的东西,娘娘给他传了封旨意,就让他自己过去了。”

    “我让他自己过去?”太后继续揉太阳穴,“我当时就想着要不要把金令箭给他,就犹豫了一下,应该给他的,要不……”

    “娘娘啊,那金令箭又不能当大夫使,又不能当药吃,小公子是病了,要金令箭有什么用?”

    太后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你今日的话倒是格外多,还教训起我来了。让你看看就得了,你还上头了?”

    周公公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知道她现在不是真生气,反倒她有些埋怨的,是她自己。

    于是他趁机跪在太后脚边,温声道:“娘娘,要不等过了年,开春之后,就让王后和大王都回来吧?好不好?王后小小年纪,在外面吃苦,还没几个月就病了,娘娘狠得下心来,我这个老人家狠不下心来。王后来了,只把老奴的俸禄给王后做花销就是了。”

    “你这老刁奴惯会得寸进尺。”太后瞪了他一眼,“好好的,我自己有钱,他做什么要花你的钱?”

    如此,便是默许要让阮久和赫连诛回来了。

    *

    这时,阮久已经躺在溪原城的行宫里养病了。

    吃了几天的药,阮久已经快好了,只是时不时还发热,赫连诛不许他下床,仿佛要他像熊一样冬眠,到了春天再出门。

    阮久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话本,发出哗哗的响声。

    看了五百遍了,没意思。

    守在床边的十八见他如此,便道:“小公子,要不我把乌兰他们喊进来,陪小公子打牌?”

    阮久摇头:“不要。”

    “那……小公子还有什么想看的话本,小公子报上名字来,小的立马去找。”

    “不想看了。”阮久把话本往床上一摔。

    “那小的去找两本武林秘籍来,《易筋经》?《洗髓经》?”

    阮久仍是摇头:“不要,我又不能练。”

    “那……”

    “总是看这些打打杀杀的,我也有些烦了。”

    十八不解:“话本子除了武侠的,还有什么?”

    “嗯……”阮久摸着下巴,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之前在永安城,听那些小姑娘们说什么《猛将军巧娶丞相女花好月圆传》,还有那个《俏佳人男装出仕状元郎幸承龙恩》,你去找两本这种话本来,我长长见识。”

    十八有些迟疑:“小公子,这些……它……”

    “我老早就想看了,向她们借,她们总是不借给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看这些东西了。”阮久摇摇他的胳膊,“快点快点,我今天就要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软啾在开窍的道路上狂奔

    第43章 沉迷话本

    小孩子才看打打杀杀的武侠话本, 真正的男人,就应该看缠缠绵绵的言情话本。

    阮久早已经过来看武侠话本的年纪了——他自以为。

    把十八派出去搜罗新的话本,阮久一个人留在房里抱着枕头, 歪在榻上,百无聊赖。

    等十八把话本找回来,还要一段时间呢,这段时间里该干什么?

    阮久发了一会儿呆, 伸长手, 把刚才丢开的武侠话本给捡回来, 随便翻翻。

    第五百零一遍,侠客被逼跳崖, 获得高人指点。

    阮久趴在床上, 翻一页书, 自己也跟着滚一圈,再翻一页书, 自己又跟着蹬着脚转半圈。

    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

    不知道翻了多久,乌兰进来了。

    “哎哟, 我的好王后, 病还没好,你就好好的躺着不成么?”

    乌兰弯腰把丢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拍了拍, 放在一边:“从床头滚到床尾,你是跟人打了一架吗?被子也不盖, 等会儿着了风寒,又得躺好几天,害得我蹲在床边拧一晚上的手帕。王后就是故意来折腾我的, 小魔星。”

    阮久原本已经把话本放在一边,拽过被子,准备盖上了。

    但是乌兰这样说他,他就不乐意了。

    阮久蹬着脚,从床上跳起来,右手握“剑”,左手拭过“剑锋”。

    ——他刚才看的话本里,主角是使剑的。

    “看剑!”

    他抬手要出剑,然后就被乌兰一巴掌按回去:“躺好。”

    阮久张开双臂,倒在柔软的床上,乌兰上前要帮他把被子盖好,见阮久噘着嘴不服气的模样,笑着说了一句:“封印小魔星。”

    然后把被子压上去。

    阮久试图挣扎,瘪了瘪嘴:“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啊?整天待在床上,我都快闷死了。”

    “再过几天吧,等停了药,再休息几天。”乌兰试了试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肯定不能出门。”

    乌兰再帮他把枕头摆好,把弄乱的床铺整理好,劝道:“王后别想着房间里暖和,那是大王让点了好几个火炉才暖和的。外面还冷得很呢,能冻死人的。”

    阮久不自觉拽了拽被子,吸了吸鼻子。

    好可怕。

    “王后要是觉得无聊,臣妾这里倒是有个好东西,可以给王后解解闷。”

    阮久眼睛一亮:“什么?”

    乌兰帮他掖好被子,在他身边坐下,拿出一本书:“这个。”

    “刘老先生说,你病了,可以不去他那里上课,不过书还是要看的,臣妾帮你把书带回来了。”

    阮久哽住:“这是好东西吗?”

    “是呀。”乌兰按住试图逃跑的阮久,“王后要是怕冷,可以不用把手伸出被子,臣妾帮王后翻书。”

    “……”阮久再次哽住,“我又不是全身瘫痪。”

    “来吧,刘老先生让臣妾监督王后学习。”

    “我宁愿去他那里学。”

    “臣妾知道王后爱学,但是现在还不行哦,现在先这样学吧。”

    阮久无话可说。带病学习,感天动地。

    *

    阮久靠在枕头上,乌兰把书立在他面前,供他学习。

    没看两行,那些竖排的鏖兀话像小蜜蜂似的,在他脑袋旁边飞来飞去的。

    阮久不自觉就要闭上眼睛,乌兰喊了他一声,他又重新睁开眼睛。

    他打了个哈欠,乌兰把书收起来:“看来王后是累了,那先歇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午饭好了没有。”

    阮久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没多久,乌兰就回来了。

    他通报道:“王后,柳公子来了。”

    阮久睁开眼睛,看向门那边。

    柳宣在外间脱了披风和外裳,在外面的火炉边烤了好一会儿,把寒气都除去了,才推门进了里间。

    “小公子。”

    “诶。”阮久撑着手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柳宣是个守规矩的人,先前每天早晨都过来向他请安,后来阮久说了好几次不用不用,他才终止了这项活动。

    阮久去喀卡查赫连诚的东西的时候,让他留在溪原,收拢流落在鏖兀的梁国士兵,安置他们,记录他们的姓名年岁,好把他们遣送回乡。

    这几天柳宣都忙得很,他偶尔过来,也是向阮久汇报事情的进展。

    所以阮久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柳宣找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下:“刚刚收到了大梁那边的回复,等年后,他们会派使臣来交接,把人都接回去的。”

    “那就好。”阮久笑了一下,“能回家真是太好了。”

    “嗯。”柳宣点头。

    阮久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放心,等再过几年,我就找机会,让你也回去。”

    “那小公子自己呢?”

    “我……”阮久晃了一下脑袋,假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柳宣笑笑,又道:“小公子做这件事是出自好心,不过鏖兀这边,可能会对小公子颇有微词。小公子已经是鏖兀的王后了,做的事情还是向着大梁,恐怕鏖兀这边会不高兴。”

    阮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都领教过了。”

    “诶?”

    “刚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鏖兀大王就给我甩脸色。”

    他说的是赫连诛。

    阮久压低声音,像是告状:“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刘长命,他们大王跟我吵架。”

    柳宣心中清楚,他现在能这样提起,肯定是已经和好了。从这几天赫连诛对生病的阮久无微不至的态度来看,肯定也和好了。

    但他为了附和阮久,便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我赢了,他们大王乖乖地来找我认错。”阮久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能赢过他们大王,肯定也能赢过他们。”

    柳宣想了想,又问:“前几日小公子病着,我就没敢多问。现在问问,赫连诚那边,小公子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找到了许多书信,还没来得及挑出有关的。”

    “嗯。”柳宣颔首,低声嘱咐,“这件事情在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小公子还是要保密,不要告诉给不相关的旁人。”

    “我知道。”阮久应道,“我只写信给了我哥和萧明渊。我哥是去年打过仗的,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情。萧明渊虽然身在皇家,但是我信得过他,他肯定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告诉给他也没什么关系,反倒有用。除此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那就好,要是走漏了消息,不单这些士兵,只怕小公子也会有难。”柳宣正色道,“那些信小公子也要收好,不要轻易交付给别人。”

    “好。”阮久点头,“我自己收着了,赫连诛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柳宣又道:“流落在外的大梁士兵大多居无定所,所以我请示过太后和大王,把溪原城的驿馆拨出来给他们住了。”

    “好。”阮久想起方才乌兰说鏖兀冬天特别冷,留心说了一句,“让他们注意保暖,鏖兀的冬天可冷了。”

    “他们都是经历过一年的人了。”

    “也是。”阮久摸了摸下巴,“那你等会儿去隔壁房间拿两箱布料,给他们裁衣裳。”

    “不可。”柳宣摇头,“阮老爷留下给小公子的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他们要穿这样的衣裳,给鏖兀人看见了,恐怕更加引得他们不满,也连累小公子。小公子若是有心,拿些吃的喝的给他们就行了。”

    阮久若有所思:“是我考虑不周全,你看着办吧。”

    “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大声的——

    “我最爱的王后!”

    赫连诛从外面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我回来啦!软啾,你有没有想我?”

    他推开内间的门,一只手抵在门上,朝阮久笑,这时他才看见,原来房里除了阮久,还有别人。

    笑容凝固。

    柳宣低着头,恨不能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这不是他应该出现的场景,也不是他应该听见的话。

    我不应该在床边,我应该在床底。

    阮久忍住笑,试图帮赫连诛解释:“大王去刘老先生那里读书,中午回来吃饭。”

    柳宣点点头:“我知道。”然后又摇摇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赫连诛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柳宣,然后跑上前,坐在床上,把冰凉凉的两只手伸进被子里,让阮久帮他暖一暖。

    两个人在被子里乱斗。

    阮久道:“拿出去,冷……”他“嗷”地嚎了一嗓子:“别乱摸,我的肚子!”

    柳宣默默地坐远一点。

    “那小公子,我先回去了。”

    阮久一边对付赫连诛,一边抽空答应了一声:“好。”

    “他们都说想要见见小公子,亲自向小公子道谢,我看……还是等小公子好些了,再来吧。”

    这时候赫连诛已经脱鞋上床,整个人倒在阮久的被子上,把脸都埋起来了。而阮久致力于把他从被子上掀下去,两方僵持不下,仅剩的时间,只够柳宣说这样一句话。

    柳宣紧急逃离,出去的时候撞上乌兰,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咱们后妃不容易,咱们后妃有力量”的眼神,就分开了。

    *

    赫连诛在刘老先生那里念书,本来是不回来吃午饭的,但是为了阮久,他每天这样来回几趟,倒也不嫌烦。

    这时他趴在被子上,脸贴着被面,看向阮久,眨巴眨巴小狗眼睛:“软啾,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才一个上午,有什么好想的?”阮久在被子里伸手要推他,“你重死了,起来。”

    偏偏赫连诛注意到的重点格外奇怪:“那我要是走一整天,你就会想我了?”

    “才不会。”阮久“宁死不从”,“你起来,压死人了。”

    赫连诛换了个姿势,把他抱住。

    赫连诛闹了他好一会儿,乌兰在外面轻轻地敲门,轻轻地通报:“大王,王后,该用午饭了。大王下午还要去刘老先生那里,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好。”赫连诛终于坐起来,把阮久也拉起来。

    就在房里吃饭,阮久只是从床上挪到了旁边的小榻上,赫连诛不让他受一点儿凉气——

    明明赫连诛自己就是最重的凉气,阮久这样想。

    吃过午饭,赫连诛再陪着阮久闹了一会儿,就要出门了。

    赫连诛趁着阮久不注意,按住他的额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下午要想我。”

    “我不。”阮久使劲抹了把脸,“你晚上别回来了。”

    赫连诛跑下床榻,穿上鞋,高高兴兴地就上学去了。

    阮久在房里喊乌兰:“乌兰,我要洗脸!”

    赫连诛一边系上披风,一边对乌兰道:“不许让他洗脸。”

    乌兰看看左右,决定假装自己是隐形的,谁也不应。

    赫连诛穿戴好了,正要出门,就看见了抱着小包袱,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十八。

    赫连诛随口问了一句:“软啾又让你去找话本子了?”

    平常他这样问,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今天来问,十八就有些心虚了。

    毕竟这回,阮久让他找的是言情话本。

    赫连诛本来也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已经绕过他要走了,忽然一时兴起,又停下脚步,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阮久的那些武侠话本,赫连诛也看过两本,他觉得还挺好看的,还和阮久一起讨论过。

    十八下意识望了一眼房里,希望阮久能出来救他,可惜阮久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没有办法,只能把包裹交给赫连诛,希望他只是随便翻翻,不要仔细去看。

    赫连诛打开包裹,里面是三本话本,与他见过的话本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回的话本名字,好像格外的长。

    原本都是两三个字,《浩然行》、《青风传》一类的,赫连诛从没见过名字叫做《卿卿我我花好月圆传》的本子。

    赫连诛有些好奇地拿起其中一本,随手翻了两页。

    十八见他可能要拿去看,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壮着胆子道:“大王,这几本都是小公子亲口说下午就要看的,小公子看不到要闹的,小的还是马上送进去的好。”

    赫连诛听他这么说,也就把书还给他了,皱着眉说了一句:“软啾的口味怎么变得这么快?这些书奇奇怪怪的。”

    十八接过书,松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进去了。

    *

    房里,十八将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几本书交给阮久,抹了把额上的汗。

    “小公子,这穷乡僻壤的,就只弄到了这几本,等过几天,我让永安那边再捎两本过来。这几本先凑合着看吧。”

    阮久觉得新奇,光是着三本书的封皮,就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这几本就很好,我先看看,要是不好看,以后就不用再找了。”

    他把三本书在面前摆开,最后挑了一本看起来最好的,翻开第一页。

    才看了第一页,他的眼睛就亮了,之后十八再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这个下午,连乌兰都觉得阮久奇怪了。

    他看话本,再也不在床上滚来滚去了,安安静静地撑着头看话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认真极了,安分极了,再也不用乌兰帮忙收拾床铺了。

    阮久已经自愿掉进“爱情”的陷阱里了。

    *

    安静了一个下午,赫连诛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阮久趴在床上,撑着头,翘着脚,看着面前的话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眼里还含着两汪眼泪,扑哧笑了一声,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

    他不在乎地拿起手帕抹了抹鼻子——十八在他手边放了八条十条手帕,供他擦泪。

    赫连诛赶忙上前,关切地问道:“软啾,你怎么了?”

    阮久没有看他,他看了一下午的话本,这本已经看了一半了,正是关键情节的时候,他没空。

    他换了一只手撑着头,叹了口气:“我没事,你去看你的书吧。”

    赫连诛当然不肯,凑过去要看看他在看什么,阮久嫌他烦,抬手要推开他的头。

    “你别过来,我现在没空。”

    赫连诛再缠了他一会儿,但是这回,就算他把冰凉的手贴在阮久的脖子上,阮久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推开他,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赫连诛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阮久可能是傻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阮久推开了。

    “十三岁不能看,你去写你的功课去。”

    赫连诛郁闷了,他盯着阮久看了好一会儿,阮久也没有意识到他生气了。

    于是赫连诛更生气了,要哄两次才能哄好的那种。

    *

    这天晚上,阮久飞快地解决完晚饭,就溜回去捧起话本,继续投身“爱□□业”。

    留下吃了一半的赫连诛一个人在饭桌前,面对珍馐佳肴。

    赫连诛看着他抱着书又哭又笑的模样,自己才有点想哭。

    随后格图鲁进来了。

    “大王……”他刚要喊“王后”,见阮久这个模样,不知道该不该喊。

    赫连诛问:“什么事?”

    “太后……”

    格图鲁才说了这两个字,赫连诛就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出去说。”

    他知道太后喜欢阮久,阮久好像也不是很讨厌太后。但阮久是他的王后,他不同意,太后绝不能把阮久从他这里抢走。

    断绝一切太后与阮久的联系,是他致力的目标。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就是想这样做。

    他是大王嘛,大王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而且他平时都很纵容阮久的,他只是做了这么一件坏事,一件而已。

    到了外间,赫连诛才问:“尚京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格图鲁道:“太后娘娘听说王后病了,托人从尚京带来了一些药材补品,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既然是来给王后送东西的,王后是不是要出去见见?”

    赫连诛不做犹豫,就替阮久回绝了:“不见。”

    “那怎么说呢?”

    “就说阮久病得难受,吃完饭,很早就睡着了。”

    格图鲁有些为难:“好,那臣去回绝了使臣。”他又一次面露疑色:“那些东西呢?是不是要告诉王后一声,让他知道?”

    “不用。”赫连诛仍旧没有半点犹豫,而后思忖道,“我听说,最近为了梁国士兵遣散回乡的事情,溪原还有附近的人对阮久有点不满?”

    “是。”格图鲁点头,“不过大王放心,他们不敢造次的。”

    “药材和补品送下去,做药膳粥,散给底下的百姓。散粥的时候一定要强调,是王后善良,初来鏖兀就病倒了,觉得鏖兀冬天实在是寒冷,他在病中还记挂着鏖兀百姓,特意吩咐人给他们做的,务必让他们感念王后恩德。”

    “是。”格图鲁犹豫道,“大王,要是给太后知道了,恐怕……”

    赫连诛不答,只道:“就照我说的去办。”

    “是。”格图鲁领命离开。

    赫连诛有点恼火。阮久离开尚京的时候,太后明明都说,不再管他了,怎么这回又来了?

    太后冷漠心肠,对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怎么关心,怎么偏偏对阮久那么上心?

    他已经不需要母亲的关心了,阮久更不需要太后的关心。

    赫连诛转身要回房,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准备去见见新来的使臣。

    *

    那使臣本来就是太后派来看阮久的,见不到阮久,和赫连诛又没有什么话说,很快就起身请辞。

    赫连诛回到房间,看见阮久还抱着话本子看,从他离开的时候就没有挪过窝的样子,放下心来。

    阮久听见动静,也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回来啦?”

    不等他回答,阮久就把脑袋转回去了。

    赫连诛勾唇笑了,阮久还在就好。

    他在桌案前坐下,开始写今天的功课。

    安宁静谧,他和阮久这样就很好。

    写完功课,稍作洗漱,阮久沉迷话本,无法自拔,赫连诛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手脚,就把他赶进床里睡觉。

    阮久不肯睡,喊着“还有一点”、“还有五页”、“还有三页”,手上翻得很快,眼睛始终不肯挪开。

    他还有一点就看到大结局了。

    赫连诛只能等他看完。

    不多时,阮久看完最后一行,叹了口既欣慰又怅然若失的气,将话本合上。

    赫连诛把话本从他手里抽走:“睡觉了。”

    “嗯。”

    看完话本的软啾也软乎乎的,很听话地就钻进被窝里去了。

    赫连诛吹了蜡烛,放下帷帐,也爬了上去。

    两个人挨在一起,阮久看着帐子,还在出神。

    他从前只看大侠行侠仗义,却想不到,武功超群、独来独往的大侠,还能有一个小师妹。

    好可爱啊,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偷笑,话本结尾那个印在额头上的吻……

    等一下,印在额头上的吻……

    阮久不合时宜地想起不太好的人。

    他扭头看向赫连诛,“无情”地开了口:“以后你不能亲我了。”

    赫连诛猛地抬头。

    “额头也不行。”阮久正经道,“我也要留给我的‘小师妹’。”

    赫连诛的眼睛瞬间被怒火照亮,恨不能提刀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软啾心里的“小师妹”:比主角矮半个头,黏人又可爱,羞涩又大胆

    小猪:这是我

    第44章 年节将至我哥要过来看我啦……

    深夜时分,雪落无声。

    点了三个炭盆的寝殿里,柔软的羊绒毯子上,阮久早已经睡熟,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

    大约是做个美梦。

    赫连诛心里清楚,阮久肯定是梦见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小师妹”。

    他再看一眼阮久,不高兴地瘪了瘪嘴,翻过身,枕手,睁眼睛。

    我的王后在我身边,梦着别人。

    他这样想着,身后的阮久又咂咂嘴。

    赫连诛几乎能想见阮久到底在做什么梦,他总不会亲了别人吧?

    赫连诛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猛地坐起来,回头看向阮久,伸手想把他摇醒,要他看自己,狠狠地亲他一口。

    但他不敢。

    要是吵醒阮久,阮久会生气的。

    阮久生气的话,会把自己的头发抓『乱』,然后抱着枕头『乱』捶。

    么严重的后果!

    赫连诛伸出的双手狠狠地摇一下空气,然后朝酣睡的阮久“汪”一声。

    赫连诛又凑过去,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阮久不让他亲,他偏要亲。

    赫连诛一连亲了他好几下,几乎像小狗米饭『舔』阮久的脸一样亲他。

    差点把阮久给闹醒。

    赫连诛收了手,不敢再动,但是犹觉不足,委屈巴巴地盯着阮久瞧了许久,后给阮久盖好被,自己下床。

    他披上衣裳,拿起阮久白天看得痴『迷』的那本话本,到了外间,点起蜡烛,准备研读一下。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引得阮久这么『迷』。

    这样想着,他就翻开话本第一页。

    认认真真,像是翻开正经书本学习一样。

    翌日一早,天『色』蒙亮,乌兰打哈欠,端着热水,推开寝殿的门。

    他放轻声音,不想吵醒阮久:“大王,该起……”

    他在门前停下脚步,埋头话本的赫连诛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平静:“原来已经天亮。”

    乌兰惊讶道:“大王一晚上没睡?”

    “嗯。”赫连诛若无其事地把话本合上,把桌上正经的书本拿过来,盖在话本上。

    他原以为自己的汉文已经足够好了,但是没想到,看这本话本,他竟然花了一晚上。

    刘老先生教他汉文,他念过许多书,便是许生僻字,阮久都不认得的,他认得。可是这一本话本,他却看不懂。

    许多字他明明认得,在这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倾心是什么?欢爱又是什么?他统统不懂。

    难怪阮久不让他看呢,原来是他根本就看不懂。

    赫连诛把话本推回去,起身回到里间洗漱。

    阮久睡得不安分,总是翻来滚去的。躺得横七竖八的,把帐都抓在手里,要扯下来了。

    透过被阮久掀一半起来的帷帐,赫连诛只能看见阮久的半边脸,白玉似的下巴,微微勾起的唇角,唇角边的小酒窝。

    赫连诛把脱下来的衣裳甩上衣桁,拽了一件新衣裳来套上。

    他想,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

    说不定等他到了十六岁,就能够明白十六岁的阮久在想什么,在梦什么。

    可是他十六岁,阮久就十九岁,十九岁的阮久又在想什么呢?难道要再等他到自己十九岁时才能明白吗?

    赫连诛不禁有些埋怨,阮久出生的时候,怎么不等等他呢?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追阮久,可是他好像永远都追不上,永远都落后阮久三年。

    这可真是太糟糕,一想到这个,赫连诛就难过得连心都揪紧。

    赫连诛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在院子里打套拳,然后吃早饭,坐上马车出城。

    刘老先生会提问他昨天讲过的书卷内容,用他先前教导梁国太的方法指点他。

    赫连诛坐在先生面前,腰背挺直,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刘老先生面带笑意,微微颔首:“不错。”

    他很难不承认,赫连诛是他带过的有天分的学生,他是天生的君王,是西北荒漠里、从夹缝里生长出来的铁木。

    赫连诛仍旧神『色』淡淡,说了一声“先生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