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惨胜

    得益于虫族远不如人类的智商水平，当明墨进入静默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原本已经消失的小型矿星。

    反复尝试联系林夕未果，明墨只能去赌，赌那只虫子就在小型矿星之上，因为林夕的定位就在矿星那里——矿星原本是消失的，通常精神系虫族会在自己的所在地设置第二层静默场，从消失到出现，本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不同于林夕的鱼死网破，明墨接受的还是常规的作战训练，他与一般机甲战士的选择相同，并不会尝试用精神力去接触虫族（毕竟能覆盖数个星球体积的精神力在一般人的概念里是不可对抗的）。如果虫族隐蔽在宇宙空间之中，明墨在短期内可以说毫无办法，他报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林夕用自己的方式向他指引虫族的位置，因为那才是林夕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当他穿过大气层看到地面那条巨大的明显未进化完全的虫子时，明墨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后牙槽抑制住骂人的冲动，明明猜中了林夕的想法，也明明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他还是想把那个傻丫头拉到自己面前痛骂一顿。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做出所谓的最佳选择，因为那从来都不是我认为的最优选择。我宁可你任由那条虫子跟你打持久战，让我有机会可以找到一个完好无损的你，而不是……

    然后，明墨看到了林夕，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看到了一个血人，而在这个空间之中，那个血人只可能是林夕。

    明墨觉得很冷，是渗透进骨髓的一种冷，又似乎不是由外而内，而是由内而外，从心里扩散出来的寒冷。

    他见过很多人的死亡，自己也数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他从不惧怕死亡，马革裹尸是战士最好的结局，可是那个人不应该属于战场。她是最出色的军师，是最优秀的行政官，是让他又恨又气的恼人女子，是唯一可以与他比肩的对手和朋友。但她又是那样娇弱的人，空有强大的灵魂却被禁锢在无用的身体之中，他总是害怕一个不注意，她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就再也找不到。跟她斗嘴，看着她兴致勃勃的小样子，绯红的脸颊，闪亮的眼睛，会让他觉得林夕不是一个幻象，她如此鲜活地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他知道她喜欢自由，所以给她最大的自由，让她随意施展自己的能力，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用不被她感知的方式完美地守护着她。如果不是因为确认球型区的绝对安全，他今天不会离开她，结果却将她陷入如此的情况之中。

    从空中看下去，林夕流出的血已经在她身下积成一滩，像是一朵不应在荒地中存在的玫瑰，没有美感，而是一种即将荼蘼的惨烈感。

    明墨觉得那血一定是流进自己的眼睛里了，否则，为什么全身发冷的他却觉得眼睛热的可怕。

    没有一丝犹豫，明墨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试图帮林夕挡住一些压力，同时从空中直接向下推进，举剑砍向那条虫子。

    林夕看不到，也听不到，但是她感觉到了熟悉的精神力波动。

    刚到“明刃”的时候，她常常做梦，有好有坏，最好的梦是梦到傅熙照，可是醒过来又觉得似乎还不如做一个噩梦。

    每次惊醒的时候，她都会感觉到这股精神力，没有什么侵入性，仿佛是她梦中的呓语吵醒了他，他也只是起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试图打搅她。

    她曾经听说的“杀神”明墨，是机甲高手，根据目测他与佣兵团内的伙伴对战训练来看，至少是A 水平，考虑到内部训练肯定不会用尽全力，她评估明墨的体能至少是S。可是随着几次深夜惊醒感受到他精神力的陪伴，林夕才发觉他的精神力等级应该同样是极高的，至少可以做到在“明刃”主舰休息舱范围内的穿透物理介质的感应。

    可以说，林夕与明墨的熟悉，是从精神力的相互感应开始的，对精神力高手来说，这是更高级的交往方式，是信任对方的一种体现。

    随着在“明刃”的学习与训练，林夕逐渐认知到自己精神力的类型，她的特点是拟态。由于一出生就受到生理伤害，她的大脑用假性皮质层来隔绝抑制剂的侵入，但是由于身体受损导致无法接受高精神力的存在，所以她的大脑直接将自己拟态为C级的精神力，以保证自身的生存（E级体质可以承受的最高精神力为C级）。也因此，她与任何机甲都有着100%的适配度。

    同样的，如果她想，她可以只用精神力就让别人觉得与她在一起像自己独处一样的舒服自在。

    明墨则不同，他是战士，这种温和的精神力原本不应该是他能释放出来的，林夕猜测，他一定是训练过自己的精神力去进行类似心理治疗的能力。

    而当明墨将精神力用于对敌的时候，林夕才发现原来他圆融的精神力成为武器时，也可以锋利如斯。

    虫族明显感受到满血狂暴状态的明墨是更大的威胁，遂放弃了对林夕的重压，也不再用精神力对抗，而是试图逃回地底，重设静默场。

    明墨怎么会给它这种机会，几个来回就将肥大的虫子钉死在地上。

    如果不是林夕在虫族进化完成前发现它的存在，又将它激出地面，那么这一战对明墨来说可能会更加艰苦，但这条虫子的护甲还没有进化好，对“杀神”来说，就真像切黄瓜一样简单了。

    待杀死虫族，明墨甚至来不及将机甲调整为出舱模式，就直接打开驾驶舱跳了下去。

    他没有走向林夕，而是迅速用精神力将她包裹起来。

    这种精神力爆发导致的内伤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他整个童年时期都是在这样的折磨中度过，母亲强大的精神力是她悲惨命运的源头也是终结，他无法拯救她，因为他的存在就是原罪，但是他可以救林夕。

    温和而毫无攻击性的精神力包围过来，林夕知道那是明墨。

    “你好吗？”

    “还活着，也许，还好？”

    “你做得棒极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可以睡了。”

    明墨的精神力像泉水包裹着林夕的精神力，林夕觉得这种感觉很像自己在母亲肚子里，没有视觉，没有听觉，但是会有声音直达内心，黑暗而温暖。

    是明墨，是那个默默陪伴了自己数百个夜晚的男人。

    她终于放下心来，放纵自己投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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