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初提分手
一段时间以来,连续地收到杨颖的信,其言辞柔婉细腻令文冬浮想联翩、心动不已。 春天的天气真是捉摸不定,说变就变,刚刚晴了几天,忽又下起了绵密的细雨,远远望去,真有一种说不尽的雨趣。文冬放学回来,收拾了一下自身,然后拿了碗筷一阵风似的走去食堂。刚下了楼,迎面正碰上从食堂过来的小翠,手里正拎着一桶子热水晃悠悠地走来,文冬煞地一见,笑道:“哟!大姑娘提水——不累吗?”小翠停下脚步,另换了一只手,嘴硬地说道:“不要以为我手上没劲,你来提提呀!”文冬轻笑一声,说:“哦!那我就提给你看,让你见识见识。”小翠求之不得,灿然一笑,放下水桶,说:“不许泼掉水!”文冬说道:“没问题!”说罢,一躬身提着桶朝着走廊口飞也似的一路小跑。小翠跟在后头只是一个劲捂着嘴笑,见文冬在走廊口放下了桶,便笑道:“还行!总算没白练哑铃,手上还有点劲。”文冬说道:“这桶水蛮重,少提点。”小翠说道:“少了,不够用。累就累点,慢些走呗。”文冬看了看外面的雨说:“干脆我帮你提了过去。”说着就又要提,小翠忙阻止道:“别,别,哪里真要你提?那边的人见了会笑的,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罢,打开雨伞,稍稍蹲身,提起桶,冲着文冬微微一笑,然后向着雨里走去。看着雨中行走的小翠,文冬觉得此时的小翠比以前要成熟多了,怜爱之情不由又深了一层。 吃罢饭,文冬闲坐了一会,又到程云房中说笑了一回,出来时正要往回走,忽然传来木楼梯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文冬知道,小翠上来了!回转身便又兴冲冲往楼梯口走去。刚到楼梯口,便看见小翠正转过拐角,于是笑着“嗐—”了一声。小翠正抬脚踏阶,忽听一声:“嗐”,顿时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见文冬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撒了一声娇,嗔怪道:“真坏!吓死我了。”边说,边含笑走上楼来,在文冬跟前噘着嘴白了一眼,然后一扭身笑嘻嘻地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走进房来,放了伞,回头对跟进来的文冬笑说:“你也真快!人家刚一上楼,你就来了。你看见我过来了?”文冬微微一笑,说:“没有。我是在程云这里听到了你的脚步声才过来的,没想到‘嗐’了一声就把你吓了一跳,女孩子真是胆小!”小翠面对文冬站着,微仰着头看着文冬,说:“你还说!吓着了我,该怎么办?”看着小翠那副等着“该怎么办”的模样,文冬伸出手搂着小翠腰肢,笑说:“别的没有,只有这个……”说着,低头吻去。小翠收了微笑,口中只说了句“死坏!”便也身不由己地闭着眼迎了上去,如胶似漆地与文冬着实亲热了起来。 好不容易分开,文冬问:“今天怎么上来这么早?”小翠在镜前照了照,左右看了看,又挺了挺身子,举手理了一下鬓发,回过脸来才说道:“不行吗?”文冬一笑,说:“当然好,只是很少看你这么早上来,觉得奇怪。”小翠边从衣橱中拿出一件绣有胸花的白衬衫往床上一扔,边笑道:“今天想偷偷懒,让燕子去做一次家务”文冬说:“都是你做,今天她会做吗?”小翠笑道:“是她自己要做的,说是体验体验。”说完,又到衣橱中上下翻找着什么。文冬见了,问道:“找什么呢?”小翠说道:“你别问,自然是我们女孩的”左找右找,总也找不出来,自言自语道:“没收进来吗?还是弄掉了?”想了想,又说:“可能还挂在那边没收。走,过去看看。”走到门口,拉着房门,回头看着文冬笑了笑,说道:“每次来我这里都不愿意出来。我这里比你那里要好呀?”说着,抿嘴笑看文冬出来,然后把门一关,双双往那楼里走去。 小翠走到小松门口往晾着的衣服丛中看了看,然后又回转身,向着文冬这里走来。文冬问道:“在吗?”小翠微微笑了笑,没说,到了门口,拉开纱门,自己先进了房,文冬随后也进了来。坐在椅子上,看着靠在桌沿的小翠,微微笑着,小翠笑着,小翠问道:“干嘛这样看我?”文冬说道:“今天我有了一个发现。”小翠“嗯”了一声,问:“什么发现?”文冬说道:“今天我看你在雨里提水走的时候,突然觉得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女孩了。”小翠听了,笑着后退一步,往旁边睡椅里坐去,说道:“你说的‘从前’是指什么时候?是去年呢,还是小时候?小时候什么样,你也没见过呀。”文冬靠着椅背,看着小翠说道:“自然是去年你刚来的时候。那时的你,我觉得天真而又羞涩,柔弱又爱幻想,看着都不忍触。”小翠听了,捂着嘴格格笑着,边笑便说:“什么‘触’不触的,听起来人家就像什么东西似的。其实我并不觉得和去年有什么不同,我觉得我就是我,就是这个样呗。”文冬说道:“自己当然觉不出有什么两样,可旁人却看得一清二楚。的确,你现在有一种成熟女孩的神韵,我看着就喜欢。”小翠这才正正经经地说道:“也许是大了一岁的缘故吧。”说着,用眼瞟了一下文冬,然后慢慢地躺了下去,又笑说:“你这个家伙!站在背后没事就这样看人家,下次我要等你走了我才走!”文冬笑道:“也没怎么看,只是稍稍想了一下而已。”小翠笑道:“想也不行!”文冬笑道:“那我岂不成了‘白痴’”!说完,两人不由得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小翠说道:“去年我刚来的时候,你的胡子老长,又是满面络腮胡,我看着你背个书包去上学,当时我就想‘这分明是个小老头嘛’!”文冬听了,竟不由自主地抬手摸起了自己的脸,小翠见了,禁不住“哧”地一声长笑起来,捂着个嘴,眼泪没差点笑出来。文冬半笑半不笑,摸着己能扎手的脸,起身走到镜前看着,说道:“胡子又长起来了,可怎么也看不出像个‘小老头’呀!”小翠躺在睡椅中就像在欣赏什么似的,说:“乍一看,就像!可看惯了,就不觉得了。原来还是个‘不错的小伙’呀!”说着话,笑眯眯地站起身,双手往后一背,边走边笑看着还在镜前“自赏”的文冬。见小翠要出去,文冬说道:“刚来,怎么就走?”小翠说道:“我先过去一下,待会儿再来。”说着,出了房门,向小松那边走去,收了几样东西过自己那边去了。 文冬只好一个人在走廊里闲步,悠闲地欣赏着那远远近近细细的密雨,时而驻足观望,时而踱步凝思,微风袭来,更有一种说不尽的清新爽利。来回闲转了好几圈,也不见小翠过来,想要过去,又懒得过去,于是回到房中。又坐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小翠过来,文冬有点坐不住了,心说:“说了就来,怎么还不见来呢?”想罢,又坐了一会儿,手中拿了书随手翻着,觉得无聊,只是看不进。忍不住放下书,站起身往房门走去,出了门朝那边看了看,依然风是风、雨是雨,就是不见人影!于是朝着那边走去。还未到,只听身后文锦的声音:“文冬,小翠不在,刚下去不久。”文冬回转身,问:“你怎么知道的?”文锦说道:“我再房里听到她下去的。我们还是去下棋吧。”小翠不在身边,下棋便是一种乐事,于是说道:“你不怕老婆说你吗?”话未说完,果然他老婆从里面探出头来,对着文锦笑道:“想下就下,谁还拦得住你呀!不许下得太晚喽!”文锦回头看着老婆笑道:“就下几盘。人家文冬还要学习呢。”文冬笑道:“今天是周末,下个通宵都没问题。”他老婆眉毛一竖,笑道:“他敢下通宵,就别进这个门了!”文锦边走边说道:“他怎么舍得下通宵?待会儿小翠来了,他就没心思下了。”说完,他老婆倒是抿着嘴笑了。文冬看着他两口子一唱一和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和文锦一前一后往那边走去。 一时间走廊里战端又开,虽没几人观看,却丝毫不减气氛之热烈,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却是谁也做不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似乎都是行家里手,可棋局的发展令大家又都吁嘘呜呼不已。唯有文锦二人正襟危坐、镇定自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二人才是风流俊雅的弄潮儿!几番棋下来,真是乐趣丛生,棋乐融融。也许是久未下棋的缘故,这一场酣战,好不痛快!足足的过了一把瘾。待收拾了残局已是万家灯火、夜色浓浓,外面风雨依旧,房内空荡寂然,冷清的感觉让文冬才想起小翠还没有过来,于是文冬又出了房门,直向小翠那边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那房间天窗上透着灯光,文冬心想:“来了,也不过去!”推门进去,只见小翠正低着头看什么呢。文冬朝床沿一坐,笑道:“在看什么呢,这么用功?”小翠仍低头看自己的,似乎没有听见。文冬察颜观色,说道:“咦!看样子有点不高兴哩。”小翠这才抬起头,半叽半笑地说道:“人家有吃有玩,又有人哄着开心,哪有理由不高兴呢?”听着小翠带刺的话外之音,文冬笑道:“以前下棋没听你说什么,怎么今天就这个样呢?”小翠笑道:“哪个样?”文冬说道:“一副叫我很难过的样。”小翠扑哧一声笑着看了一眼文冬,说道:“人家早早上来本想和你说说话,没想到竟然下起了棋!到你房里坐了半天,也没见你下完,一个人冷冷清清,看着你桌上的书,听着外面的雨,心里面总觉得怪寂寞的。回到自己房里,虽然安静些,却也没有心思做什么,拿起小说,好容易看出点眉目,你又来了。”文冬听罢,惊异的问道:“你过来了?我怎么没看见呢?”小翠抿嘴笑道:“你那么认真,哪里看的见旁人呢?我都站在你身旁老半天了。”文冬“哦”了一声,说道:“那站在我身旁的是你呀?我还以为是文锦的老婆呢。”话未说完,小翠“去”地一声,说道:“他老婆才没来呢!”文冬说道:“我也觉着不是,心里只是奇怪——怎么他老婆不站在他身边,反站在我身边呢?只是奇怪,也没看。”小翠笑道:“难道老婆一定要站在老公身边吗?”文冬说道:“那当然!普天下所有忠实于老公的女人无不是公不离婆,婆不离公。”小翠微微一笑,说:“奇谈怪论!难道我们女的只要嫁了人就不能离了你们半步,离开了就不忠吗?要这么说,那你们男的也不能离了我们半步,离开了也是不忠。”文冬坐在床沿看着小翠那股子认真的较劲,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一个‘打抱不平的’!又不是说你,倒像是说你似的。”小翠笑道:“那也说不定。保不住将来哪一天离开一步半步的,那岂不也成了不忠的坏女人了?”文冬眼睛一亮,追问:“离开谁?”小翠见文冬如此一问,不禁一笑,又把嘴抿着,含笑看着别处,俏皮地说道:“谁知道是谁呢?说不定是别人呢!”文冬一听,半急半笑说道:“你敢!”说着,伸手就要去挠小翠的咯吱窝。小翠则笑嘻嘻地站起身连退带躲地避着,嘴里笑说:“不敢!不敢!”还未说完,已被文冬牢牢地拥在怀里,止住笑,微仰着头,看着文冬满含欲望的眼睛,轻轻说道:“你要对我好,不准对我不好!”看着小翠那个楚楚的神情,文冬问道:“我对你不好吗?”小翠一脸乖俏,说:“现在好,以后呢?”文冬一脸严肃的说道:“以后会更好!”小翠这才含笑靠在文冬的胸前。 几天之后,依然下着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下午回来,时候尚早,一时兴头起,忽然有了去小翠家看看的兴致,虽然下着雨,然而下雨更添情趣,于是文冬兴冲冲果然下楼去了。 来到小翠家里,正遇小翠从里间厨房里出来。小翠见了文冬,煞时一愣,笑道:“怎么你来了?”文冬边往里走边说:“不欢迎吗?”小翠在胸前系着的围巾上擦了一下手,笑看了一眼文冬,边伸手在旁边柜子上拿了什么,边说:“大驾光临,哪敢不欢迎!”说着话,又进了厨房。旁边沙发上的小燕笑着说:“准是闻到了我家的香味才来的。”文冬“哦”了一声,说道:“香味?”果然竖起来鼻子吸了吸,笑说:“果然有香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说罢,往厨房里走去。进了厨房,见小翠正坐在小炉前减柴火,便问:“在煨什么?好香啊。”小翠说道:“猪脚。我家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煨猪脚,然后分给每人一碗,这样分着吃就可以吃好几天呢。”文冬说道:“干嘛要分着吃,大家一起吃不好吗?”小翠说道:“一起吃,一顿就会吃掉;分着吃,大家就会省着吃。这是我爸想的办法。”文冬自语道:“是这么回事。”语罢,低头看了一下火势,见只有星星小火,便说道:“就这点火,煨到什么时候?快加柴呀,你怎么反而抽掉柴?火大,才煨得快!”小翠抬眼白了一下文冬,忍不住“哧”地笑了起来,说:“你傻呀!火大了,肉没烂,汁没出来,水却烧干了,那还叫煨嘛?”文冬拍了一下脑袋,笑道:“是呀,有道理,原来是急不得的。看来你比我懂。”小翠说道:“我还不是学得我妈的?做得多了自然会知道。”文冬笑道:“看来今天我是没口福啰!”小翠坐在那里抿嘴笑道:“想吃,晚上拿点给你吃。”刚说完,外面的小燕听到了,却说道:“要拿,从你那里拿,可不许拿我们的。”小翠扭头对着外面笑道:“小器鬼!不拿你的就是了。”说罢,两人相视笑起来。 说了半天话,文冬恍然问道:“怎么不见小松?”小翠站起身,边向外走边说:“不知道,可能还没放学吧。”文冬也跟了出来,只见小翠从柜子上的一个瓷罐里拿了一块东西出来,转身递给文冬,说:“喏,给你解馋的。”文冬接过来一看,是块不知什么名目的糖,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糖?没吃过。”小燕一旁笑道:“给你吃,你就吃,管它什么糖呢?”小翠说道:“什么糖,我们也不记得了,好像是芝麻什么糖,是我爸从浙江那边带来的,我们这里没见过的。”文冬去掉糖纸,把糖往嘴里一送,嚼了嚼,说道:“好吃!好吃!真的好吃!”一连几个“好吃”惹得姐妹俩看着文冬直笑。文冬嚼着糖,这才笑模笑样地往外走去,神情举止尽是喜笑之色。 吃罢饭,文冬先是到程云房里说了一会儿话,后又到走廊里散了一会儿步。下雨天在走廊里静静地散步别有一番情趣,一则可以欣赏雨趣;二则可以遥看小翠家,总希望能在大门口看见小翠的身影,心里面总会有一种盼头。文冬背着双手来回踱了好几圈,千线万线的丝丝密雨倒是看之不尽,那心中的身影却迟迟不肯出现,不由得暗中骂道:“这个妮子,还待在家里做什么!”每当此刻,心中不免焦躁,然而也只能无可奈何,只好回到房中默默地一个人坐着。寂寞无聊时,文冬打开抽屉,又拿出了杨红的几封信来品读,咀嚼着其中之味。其中有这么一句话令文冬反复咀嚼不知几多遍了——“黑暗中,天上有那么一颗星,忽闪忽闪,好不明亮哟!”嚼着这句话,文冬总是心跳不已,那漂亮高挑的身影情不自禁萦绕在眼前,然而如烟的往事回味之后,心中又不由生出愧疚之意。 夜色渐浓,雨丝纷纷,窗外的林子沙沙作响——人说雨打芭蕉,这里虽不是芭蕉,可听起来也有一种曼妙的意趣。正当文冬沉浸在静默状态中的时候,那边远远地响起了那百听不厌的轻盈的脚步声,文冬听了,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房门推开,小翠一脚跨了进来,文冬扭头看去,见到的却是那整齐的刘海下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丰润的小嘴微微翘着,脸上挂着笑意,看上去浑身充满了青春的光彩。见小翠两手空空,文冬笑道:“好东西呢?”见文冬问得傻乎乎,不禁捂着嘴一笑,说:“不是给了你一块糖解馋嘛?”文冬看着走到身边来的小翠,伸手一拉,小翠便顺势坐在了膝上。环腰抱着小翠,笑道:“都是小器鬼!”小翠则轻轻说道:“真想吃吗?想吃,我现在给你拿点来。”文冬赶忙说道:“上来的时候你不拿,现在又要去拿。你以为我是只馋猫吗?”小翠笑道:“你知道自己不是馋猫呀?我还以为你就是只馋猫呢!”说罢,双脚离地,身子微微后仰,左手勾着脖子,双腿一翘一翘地不安分起来。没几下,文冬哼呵着说道:“你这样没规没矩的,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小翠听了,不知哪来的兴致,把嘴一噘,撒着娇说道:“就要!就要!”双腿又翘了两翘,然后靠过身子,额头抵着文冬的头,以极其轻柔的声音耳语道:“真没用!人家被你那样的时候都不说累,你现在反说累!”说罢,红彤彤的脸上焕着光彩,羞怯怯地脸靠着文冬的脸,身子柔得像没了骨头一般,浑身软软的。 两人自然而然亲热了一阵后,文冬说道:“你知道吗?我每到傍晚都会站在走廊里望着你家的窗户,总盼望你能早点上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感到很寂寞,很孤独,我真害怕有朝一日我真会这样寂寞孤独。”小翠说道:“傻瓜!我不会上来呀?只是上得早了,怕我妈会说;上得晚了,又怕你不高兴。再说,即便我来了,我们也不该待得太久,毕竟还要学习,耽误了学习才是大事呢!”文冬捏着小翠的一只手说道:“学习不成问题,只要你在身边。要知道‘公不离婆,婆不离公’,‘公’若离了‘婆’,也就无所谓‘公’了。”小翠笑道:“什么‘公’,什么‘婆’?谁是‘公’,谁又是‘婆’呀?你是‘公’,我是‘婆’吗?”嘴一噘,继续着说道:“人家还没嫁给你,能叫‘公’叫‘婆’吗?要让别人听见了,才不好意思呢!”文冬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早早晚晚都是这样的。”小翠笑道:“‘早早晚晚’那也是早早晚晚,现在可不是。什么‘婆’不婆的,听起来好像老了似的。我不爱听!”文冬笑道:“你不爱听?你才多大岁数,倒怕起老来了!我就不怕老,老了好啊,人总是要老的嘛。人老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儿孙满堂,人生经验丰富,回首往事,该是多么有滋有味呀。如果会写东西,那就用文字把一生都写出来,岂不有趣!”小翠抿嘴笑道:“没听过像你这样的人,自己没老,还盼着自己老,你以为老了就那么好呀?别人都想‘返老还童’,你却说‘老了好’,真是年轻不知老来忧。我才不想老呢。”文冬笑道:“傻妞!你不想老就不会老吗?”小翠正色说道:“那管不了。我只要眼前好就行,老不老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我要把握、体会每一个眼前的时刻。”说着话,腿又轻轻地翘了几翘,随后又稍稍低头察看了一眼文冬,见文冬似有自醉之色,便也安分了下来,头靠着文冬,也不言语。 文冬说道:“怎么不翘了?”小翠颇感意外地微笑道:“不会累呀!刚才我翘的时候,你说你会累;现在我不翘了,你却问我‘怎么不翘了’”。文冬笑道:“刚才是觉得累,现在反而觉得不是累,而是一种体验,一种时刻,一种值得今后回味的人生时刻。当我们老了的时候,你还会这样坐在我的膝上吗?还会这样不安分地翘腿吗?是刚才你的话点醒了我,使我有了这种感悟。你说我说的对吗?”小翠连连点头说道:“我也这样想的。只是我还有点怕……”文冬问道:“怕什么?”小翠犹豫地说道:“我怕你将来会变心,……”文冬赶紧说道:“傻丫头!我们都这样了,还会变心吗?”小翠靠在文冬身上,忽然轻轻说道:“昨晚我坐了一个梦,梦里面你要和我分手,我好伤心好伤心!眼泪不住地流。醒来时眼睛果然是湿润的,……”话未说完,声音倒有点变味,头靠着文冬,软软的。文冬心疼地说道:“这是梦。梦,永远都是梦,永远都不会是真的。”小翠稍抬眼看了一下文冬,呓语般柔声说道:“可有些梦又会是真的。”文冬断然说道:“你这个梦永远都不会是真的!”说着,用实际行动寻昵着小翠。 两人正亲昵着,忽然门外一声轻响,惊得小翠急忙跳了下来,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侧耳细听,又没动静了。文冬起身向房门探去,开了门,又不见有人,仔细查看,却见原本放在鞋架上的鞋子竟然掉了一只。正纳闷,不远处忽然有一只黑影唿地一声蹿上了护栏,回转头还没忘“喵”地一声,文冬“噗”地一声笑骂:“哪来的野猫!”然后转身回房,顺手把纱门拉了个紧严,回手又把房门锁了。小翠笑道:“一只猫就给吓成什么样了!”文冬说道:“以前从没有猫,都说没有不沾腥的猫,难道我这里有什么腥味不成?”小翠坐在文冬的座椅上,轻轻白了一眼文冬,微微笑说:“会沾‘腥’的恐怕不只是猫吧!”文冬乍一听没什么,转头猛然一悟,瞪眼瞧着捂着嘴正笑的小翠,说道:“好呀!谁沾了‘腥’了!”说罢,伸手就要挠小翠的胳吱窝,小翠格格笑着站起身连连求饶。正闹着,忽听走廊尽头响起了凄厉类似婴孩的哭声,小翠轻举着双手,愣眼看着文冬问道:“这是什么声音?”文冬也是一愣,半日才看着小翠微微说道:“听人说过,猫儿发情求偶就是这种叫声。刚才那只猫在发情呢!”小翠见文冬说话时以一种狡黠的目光看着自己,便面带羞涩地轻轻说道:“去你的,乱说!”说完,噘着嘴,神情娇俏地一转身向房门走去。文冬忙叫道:“哎!怎么走哇!”小翠回转身噘嘴说道:“谁叫你乱说!”文冬倒是一笑,说:“傻丫头!这是真的。”小翠也是一笑,说道:“我知道是真的。我也该过去了,你也该学习了。”说罢,又向房门走去。正此时,又响起了那撕心裂肺般嚎叫,小翠先是一缩脚,然后回头向文冬一笑,微耸鼻尖,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文冬默坐桌前,静静回味,内心充满了矛盾。 窗外的雨簌簌地下着,听起来真美!这美好的春雨就这样一直下着,从昨天下到今天,又从今天一直下到明天吗? 虽然拥有了小翠,可与杨颖的通信却从未中止,暗中你来我往很是热络,想中断却难以割舍,就像人在急流中,回头虽是岸,却身不由己。加之杨颖的漂亮动人以及考取学校的优势,文冬对小翠的感情开始动摇了,只是小翠的温柔令文冬心有不忍,犹豫不决,矛盾的心情常令文冬忧虑不已。最近杨颖的一封来信更加深了文冬的这种忧虑,信是这样的———— 最近几天一直没有收到你的信,本来估计前两天就会有你的信,可直到现在也没个影,不知为什么? 你的每一封信我都保存并装订在一起,每当躺在床上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阅读。读着你的信总有一种说不尽的轻松快乐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把信放在胸口,默默地回想我们在一起读书时你那侃侃而谈的潇洒身影,但也会因想起你有时见了女孩子就腼腆的样子而暗暗发笑,心想:男孩子见了女孩子也会害羞吗? 以前在没有与你通信时我是孤独的,虽有很多要好的同学,但那是两回事,我的内心始终有一种渴望,渴望有一个能与我进行心与心交流的知己,自从我们通起了信,我觉得我的这种渴望得到了满足,我很高兴,也很幸运!你的每一次来信都会带给我兴奋和快乐,我感谢你!同时也希望我给你的信能够给你带去快乐。…… 读了这封信,文冬内心又起了波澜,感情的天秤开始倾斜了。 这一天夜晚,文冬正在读书,小翠却兴冲冲地走来,进房便说道:“哎!你看我有什么变化吗?”文冬回过头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来,便说道:“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呀。”小翠缓缓走来,很神气地站在文冬眼前,背手挺胸说道:“还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吗?”文冬看着她的胸部,虽是鼓鼓的,也没太大的变化;又看看她的身材,虽是淑女窈窕,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呀;再看看他那张脸,依然漂亮有神采,虽然满脸微笑,却还能看出不笑时的楚楚可怜动人处。一切如常,文冬笑道:“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小翠笑道:“真笨!没看出我这身衣服是新的吗?”说着,身子微微晃了晃。文冬“哦”了一声,笑道:“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要我看你这个人有什么变化,原来是要我看你的衣服有什么变化。漂亮!鲜红的羊毛衫配上暗蓝色的衣裤,更显出你这窈窕淑女的模样。”小翠把头微一扬,嘴一噘,笑问:“怎么样,喜欢吗?”文冬笑道:“这么漂亮哪能不喜欢?”小翠说道:“这件羊毛衫是我妈前两天买的,很便宜的;这条裤子呢,早就做好了的,一直没穿。今天换了这件新羊毛衫,就想起还有一条新裤子放在柜子里没穿,也就拿出来穿上,看看还真合身,感觉蛮好的。就是过年也没穿上这么合身,这么好看的新衣服,走出去还有点不好意思呢,”看着小翠那个自我得意的样子,文冬心里又是爱,又是愧,说道:“你们女孩子也会不好意思吗?我说我们男孩子穿漂亮了才会不好意思呢。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用在你们女孩子身上才最合适。爱美,乃是女孩子的天性,一个穿着干净漂亮的女孩子更能得人意,老师又喜欢,同学们又喜欢,尤其是男孩子更是喜欢了。”小翠急忙说道:“快别说‘男孩子’了。我最讨厌有些男生总喜欢盯着人家看,也不管人家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样的男孩子不要他喜欢更好。”文冬笑问:“是不是有这样的男生看你?”小翠脸一红,微微笑道:“可能是有吧,我也不太在意,我连正眼也不会看的。” 文冬靠着座椅,抬头看着小翠,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没说。小翠见文冬这样,低头看了看自己,没看出有什么,便笑道:“你笑什么?没看够吗?”说着,一双温柔的眼睛笑看着文冬。文冬笑道:“我的小翠这么漂亮,哪能看得够呢?就是看上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嫌多呀!”本已漂亮动人的小翠此时更加光彩照人,微微地说道:“去你的!我都听了一千遍一万遍,不听了,说点别的吧。”文冬抬头又看了看小翠,一副欲说不说的样子,犹犹豫豫只是笑了笑。小翠奇怪地问道:“看你这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到底有什么话不好说呢?”小翠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书随手翻着,也没十分在意文冬什么样子。文冬见小翠这样,更加暗暗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也没什么话。”小翠把书放下,回头往后看了一眼,身子侧后一移,也不去理文冬有话没话,便往睡椅里坐去,说道:“今天我穿上这件羊毛衫,燕子就讲风凉话了。”文冬问道:“什么风凉话?”小翠说道:“说起来就好笑!她说尽穿我以前不穿了的衣服,说新的就是我穿,旧的就是她穿,很少给她买衣服。”文冬说道:“你们姐妹俩中间还隔了一个小松,年龄相差好几年,怎么会她拣你的衣服穿?”小翠说道:“她乱说。其实每年都要给她做衣服,只是有几件我以前穿过的,还是蛮好的,我妈舍不得给别人,就留下来给她穿了,她就说穿了旧的,赖着说我穿新的,她穿旧的。”文冬笑道:“我觉得你妈有点偏心,怎么只给你买,不给她买呢?”小翠躺在睡椅里,看着文冬笑道:“怎么和燕子的口气一个样?她也是这么说,要说偏心,只会偏小的,哪有偏大的?我妈原本是去给她买衣服的,只是没有合适的,倒是我的衣服有不少,没舍得买,只看上了这件羊毛衫。不买没事,买了反而惹得燕子不高兴,我妈只好说下次再去看看,燕子就说“下次还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文冬笑问:“去了吗?”小翠笑说:“应该没去吧,去了燕子还会说这样的话呀?”文冬笑道:“是了。看来燕子又没新衣服穿喽。”小翠笑道:“她一个小孩子要什么新衣服穿,又不是过年。”文冬笑道:“怪不得你妈只给你买,不给她买,原来你们家还分大孩子小孩子呀!”小翠捂着嘴笑道:“什么呀!跟你越说越说不清。不说了!”说着,两臂撑在扶手上,两只手手指叉着手指抵在自己胸前,眼睛看着上方,脸含着笑。 看着小翠这样一副神情,文冬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小翠。”小翠也是轻轻答应了一声,回转头看着文冬。面对着小翠那双黑亮的眼睛,文冬吞吞吐吐却又无话可说了。小翠倒是微微笑说:“就只知这样看着人家,又没话说!”文冬微微一笑,说道:“天天在一起,说什么呢?”小翠抿嘴笑道:“每天都听你叽叽呱呱说个没完,怎么现在反而没话说呢?”说着依然看着文冬笑。文冬淡然一笑,避着小翠柔情的目光,轻轻地说道:“我怕我说出的话你不爱听,还是不说的好,这样默默地坐着不是挺好的吗?”小翠又是一笑,说:“默默地坐?第一次听你这样说!默默地坐就默默地坐吧。”说着,捂着嘴笑看了一眼文冬,然后移开目光,看着自己的那双灵巧的手,忍不住又说道:“哎!你刚才说你说出的话怕我不爱听,是什么意思呀?”文冬说道:“没什么意思呀,我只是这样说说而已。”小翠笑道:“自从认识以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爱听,没有不爱听的,甚至有些话我都会反复回味,想起来都觉得好笑。”说着话,捂着嘴只管笑着。文冬说道:“都是些平常话,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话,有什么回味的?”小翠饶有兴味地说道:“平常话是平常话,可就有些平常话听起来平常,想起来就不平常了。你比如说,我曾对你说‘我们是亲兄弟明算账’,而你却接口说‘可我们是亲兄妹明算账’,一字之差,却很有余味,过后我经常会回味你的这句话。”文冬微微一笑,说:“你还记得这句话呀!”小翠说道:“啊,记呀。”说罢,独自饶有兴味地吟道:“‘亲兄妹明算账’!”吟罢笑道:“多有趣味的话呀!”说罢,格格地笑了起来,惹得文冬也是一笑,两人因此沉浸在过去一些事的回味当中。 过了一会儿,看着小翠那张俊俏的脸,恰遇小翠偏头欲看文冬,两人目光相碰,忍不住都微微一笑。小翠从睡椅中站起身,说道:“我过去了。”看着小翠,文冬说道:“就过去吗?”小翠立在房中,灯光下回头看着文冬,说:“你又没有话说。”看了小翠一眼,文冬不置是否地淡然一笑。小翠见文冬果然没有话说,便转身往房门走去。文冬忽然叫了一声:“小翠。”正要拉开房门的小翠听到文冬轻轻唤了自己一声,便立在门旁回头微含笑意地说道:“怎么,又有话说了?”文冬略也笑了笑,说:“有是有话……”就此打住,吞吐着又不说。小翠见文冬想说什么又不说的样子,便笑着走过来,站在文冬身旁说道:“有什么话,请说吧,我听着呢。”文冬抬头看一眼小翠,又低头搬弄着桌上的那支笔,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小翠见状,似乎意识到什么,收敛起笑容,默不作声地盯着文冬看;文冬见小翠不吭一声地看着自己,感觉小翠可能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便鼓足了勇气说道:“小翠,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以学习为重,谈情说爱只会影响学习。我们若是真有缘,以后再谈也是一样的,你说呢?”话未说完,只听小翠说道:“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说一句,早知这样,何必当初呢?你太令我伤心了!”说罢,猛回头,疾速地出了房,朝着那边一路地走去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文冬长长叹息了一声,心想:“小翠,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呀。”夜晚睡觉,文冬做了一个梦,梦中与杨颖正要携手,回头看时,却见小翠远远地望着,辫梢微晃,风中的小翠那是怎样的楚楚可怜啊!文冬不禁心头一震,梦却惊醒。梦醒时分,天已大亮,回想梦中,文冬后悔不迭,愧疚不已,心说:“我得去道歉,不能分手。”想罢,便快速穿好衣服,也不去管面容整不整、齐不齐,连忙向小翠那边奔去。 敲开房门,眼睛微有红肿的小翠只看了一眼文冬,低下眼皮站在门边却并不言语,待文冬进了房,便关上了房门,幽怨地说道:“你还来做什么?”文冬回过身伸出双手轻轻地抱着小翠,说道:“我收回昨晚说过的话,我很后悔,不应该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请你原谅!”小翠一边用手轻轻推着文冬,一边微微地摇头。文冬见小翠并不答应,有点着急地说道:“你不原谅,我就不松手。”说着,更加用力搂着。小翠越推越紧,便伸手去挠文冬的胳肢窝,一边挠着,一边依然幽幽地看着文冬,见文冬没有松开的意思,便微微笑道:“你不是怕痒吗?怎么又不怕了呢?”文冬见小翠终于有了笑意,总算看到了曙光,急着问道:“你原谅我了?”小翠含嗔带怨地看着文冬轻轻点了一下头,文冬见了,无比高兴地用力一搂,小翠便顺从地靠在了文冬的胸前。文冬说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伤害你了!”胸前的小翠连连点头,只是点头,似有鼻息之声。文冬推起小翠,见小翠眼眶微湿,问道:“怎么哭了呢?”小翠微收鼻息,抬眼幽幽地看了一眼文冬,轻轻说道:“还不是你害的!”说罢,难为情地把头又埋在文冬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