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亡国妖姬（5）
温阮宫。 温阮披着轻纱，赤脚踩在地板上，痴痴地望着窗外的石榴花。 去年的八月，她还待在公孙府里。那时候的她，虽然是一名丫鬟，但每天无忧无虑，完全不似现在这般。 夜深人静的每晚，她和公孙乐都会一起坐在石榴树下，看着漫天的星光感叹。博闻强识的公孙乐，还会给她讲述历史长河中一个个的爱情故事。他们一起为他们而感动，而悲伤，一起笑，一起沉默。 那时候，公孙乐想要做的是一位在乡野说书的先生，而她愿望很小很小，就是和他一起离开夏城这个地方。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可那些记忆中的美好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在公孙乐亲自让她站到帝王的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已经完全放弃自己当初的小小愿望了。他心里，只有仇恨。 夏阅匆匆而来，看到这幅景象，却又放缓了脚步，亲自走过去，给她披上了外套。 “你说说你，真是一刻也离不了我。”身边的宫人也没有一个有眼力见的。要是再生病了怎么办？ “王，你说这宫里的石榴花，每年开了又败，以后宫中的新人也会越来越多，你的眼里和心里还会看得到我吗？”她主动踮起脚，压在了身后人的脚下。 夏阅如同她预料的那般，从身后抱住了她。 夏阅知道，她怕是已经听说了前朝要选新人入宫的风言风语。 可他怎么会舍得让她受委屈呢？ 这天下是他们夏家的天下，这位置上坐着的是他夏阅，只要有他在一天，这宫里就别想添新人，就没人敢欺负她！ 他转移开了话题，“最近听说你想要回公孙府去散散心。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温阮不可思议地回了头。她只是在宫人面前无心说过一次而已。 “你别这样看我。我还是这宫里的王。”所以该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那些不想知道的，也会知道。 所以，就连公孙乐让你身边的侍女递信给你，让你回公孙府，我都知道。 温阮的表情里带着点惊恐，又有三分的感动和疑惑。 夏阅淡淡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真是个傻姑娘。” 就像好多年前，他第一次在石榴花树下看见她的那时候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在石榴花树下。”穿着粉嫩的纱裙，胖乎乎的小脸，可爱极了。 温阮抬头疑惑地望向年轻的帝王，她很确信自己在公孙府是第一次见到他，而公孙府里根本就没有石榴树。莫不是帝王记岔了？ “你肯定早就忘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哈哈大笑。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她后来四处辗转漂泊，又怎么会记得呢。也怪他，没有早点找到她。 “王……”温阮突然惊呼了一声。 “我们进去吧。”虽说八月天不算凉，但地导湿气，始终对女子不好。他一抱抱起了身前的女子。 “昨天姜丞相已经给我递了奏折，请求告老还乡，我已经允了。” 温阮搂着帝王脖子的手一顿。他这是知道什么了吗？ “那王大人告发姜丞相预谋谋反之事，便就这样……草草了之？”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帝王的神色。 夏阅微不可闻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姜丞相毕竟是我亚父。” 温阮突然就有点不敢说话了。 “你不要害怕。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你为了别人想要颠覆我这朝纲。但我的这颗心就是爱着你啊，哪怕你插一把刀子进去，它仍然还为你跳动着。 纪昀儿说的那些，他又何尝不知道。但再听一遍，就是为了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夏阅，还没有到最后，你不能放弃。你不能放弃温阮，也不能放弃你自己。 温阮把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胸膛。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他好像从来不怀疑自己。 “你看看，说你娇气，你还不相信，语气重了一点点，你还就哭上了。”夏阅把她小心地放到了柔软的锦被上，温柔地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常人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当初还不信，现在却信了。你这一场大病啊，让你整个身上的精气神和活力都没了。”他掀开了锦被，给她盖上了。“好好休息一下，等你精神好一点，我就让王公公安排你出宫。去宫外散散心也好。公孙乐也是一个蛮有意思的人，有他陪你聊天，你也不会太过乏味。” 温阮却一反常态的拉住了他的手，眼圈红红的。她这次出宫去，是要和公孙乐商议怎么对付他在朝中的左膀右臂的。 夏阅和衣躺在了她的枕边，把手臂伸到了她的颈下，“睡吧，我不走。” 温阮第一次出于本心地靠近了他。她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不放开。她害怕，害怕现在这些美丽的假象一旦被揭开，底下丑恶的现实便全被暴露出来。 “王，你会一直这么宠爱我吗？”温阮忽然有些厌弃自己。 她这是何德何能，才能得到他如此全心全意的喜欢。 她为了那些虚幻的东西，放弃眼前所拥有的一切，值得吗？ 夏阅没有回答。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希望自己能够用一生来证明。 宫女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点起了安神香。 等到夏阅的手开始发麻，听闻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被子，为她擦去鬓角的汗珠后，这才拎着绣满金龙的厚重蟒袍的下摆走出了寝殿。 在殿外候着的王公公，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夏王是如此的失礼。 王公公的效率很高。 早就准备好了温阮出宫的一切必备用品，见着阮夫人的神态起色恢复了正常，便建议她出宫了、 夏阅迎风站在宫阙的阴影之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出宫的车辆，坦荡地笑了。 这是他最后给她缅怀过去的机会。接下来的余生，他会把她死死地看顾在宫里。 他们会生同寝，死同穴。 她，会完全属于他。 可他还不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