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 第1010节
洪德帝微笑道:“有商有量,才叫商议嘛。” 穆托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既然如此,外臣就此拜别汉皇陛下,返回北方去了。” 洪德帝也呼吸了一口气,眯了眯眼睛之后,开口道:“那朕就不远送了。” “使者北归的时候,如果路过山东,可以去见一见朕的北伐统帅。” 穆托皱眉,低头道:“汉皇陛下,莫非这国之大事,是那位沈侯爷说了算?” “是朕说了算。” 皇帝微笑道:“不过朕现在犹豫不定,还要考虑一段时间。” “朕这个人,很擅长纳谏。” 穆托若有所思,微微低头:“外臣明白了,如果路过沈侯爷附近,当去拜访沈侯爷。” 他躬身行礼,告辞离开。 洪德帝没有起身,目送着穆托离去,又再一次端起茶水,低头喝茶。 说句心里话,这一次鞑靼部提的条件,已经让他很心动了。 毕竟他这个大陈皇帝,是生在建康长在建康的大陈皇帝,并没有经历过七十年前的旧事,如果能够恢复故国,自然是最好。 但是朝廷,现在支撑北伐,也不容易。 而现在,即便是沈毅本人,也不敢说北伐一定必胜。 但是有了鞑靼部的支持,这一次北伐的难度就会骤然降低! 能够取回雁门关以南,他这一任皇帝,用中兴二字,都已经无法形容了! 简直可以说是再造乾坤! 这等丰功伟绩,在大陈历史上。除太祖皇帝之外,再无第二人! 唯一让洪德皇帝犹豫的,是沈毅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朱里真人的北边,还有更加凶狠可怕的敌人。 要是他直接跟鞑靼人合作,且不说沈毅心里如何想,即便这一次合作落实下来,朝廷成功收回雁门关以南,完成洪德中兴,大陈再一次达到极盛,国力雄浑,让鞑靼人不敢南下。 但是洪德朝落幕之后,下一任大陈天子,可能会面临比北齐更加难以应对的敌人。 想到自己的那几个儿子,洪德皇帝才没有应下来。 他目送着穆托远去,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开口:“高明。” 高太监站了出来,微微低头道:“奴婢在。” “盯着这个穆托。” 洪德帝面无表情道:“不许他,接触建康的任何大臣,尤其是几位宰相,六部九卿。” 高太监低头:“奴婢明白。” 洪德帝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朕要给沈毅写封信,一会你让内卫,六百里加急送到他手里。” 高太监再一次低头。 “是。” 洪德帝抓起桌子上的毛笔,沉思了一会儿,开始起笔。 大致把事情的经过写了一遍之后,信件开始收尾。 到最后一段的时候,洪德帝在纸上落笔。 “于国于朝,似有可行之处。” “虚与委蛇,先灭北齐。” “数年之后,恢复元气,再作图谋。” “如何?”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带他见我 穆托很快离开建康。 他在建康的整个过程中,都被内卫严密监控,防止他跟朝廷里的大臣们进行任何接触。 毕竟他提出来的条件,连向来对北伐态度强势的皇帝本人都有些心动了,如果被那些文官们听了去,洪德皇帝一定会在朝廷里面对巨大的压力,被文官们推着答应鞑靼部的请求。 在皇帝犹疑未决的时候,他不会允许这个外使通过接触朝臣,来影响他的决策。 鞑靼使者离开之后,时间就来到了年关。 靖安侯府,也挂起了大红灯笼,迎接新年。 只不过这个年关,与从前的年关不太一样,先前每年过年,沈毅都是在家里的,侯府上下有个主心骨,过年的时候也热闹一些。 但是今年沈侯爷没有回来,一家上下,就有些空落落的。 到了初一这天,朝廷正式开始休沐,沈恒也终于开始了长达半个月的休假。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起了个大早,穿上厚衣服之后,让陈幼娘帮着他梳好头发,这才走出房门。 到了前院之后,不到十岁的小侯爷,蹦蹦跳跳的迎面走来,见到沈恒之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跪地磕头,笑嘻嘻的说道:“九叔新年安康。” 沈恒一脸无奈的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苦笑道:“你小子,该不是一大早在这里,等着九叔罢?” 沈渊顺势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大过年的,怎么也该给九叔磕个头不是?” 沈毅这些年,少在家中,再加上现在地位越来越高,沈渊在面对父亲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敬畏之心。 但是面对自小宠爱自己的叔父,他就要随性很多了。 探花郎一边从腰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沈渊,一边微笑道:“去你大父那里磕头了没有?” “一早就去了。” 沈渊笑嘻嘻的收下这块银子,像模像样的别进腰里,开口道:“大父跟我说,他想要回江都探望大爷爷,只是九叔你们一直不许。” 沈恒闻言,摇了摇头。 “非是我不许,是你爹不想你大父离开建康,这个时候咱们家的人,都不好离开建康。” 沈渊眼珠子转了转,对着身后角落里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女孩儿招了招手。 “桑桑快来。” 沈桑桑比沈渊小几岁,过了这个年,也六七岁了,她跟在自己哥哥身后,也跪在地上,给沈恒磕头:“九叔新年安康。” 沈恒哈哈一笑,弯腰把小丫头抱了起来,开口道:“你也跟着你哥学坏了。” 沈桑桑眨着眼睛:“九叔,我哥说新年拜年是好事呢。” 沈恒揉了揉小丫头的脸蛋,微笑道:“明后天,我带你们去鸡笼山,去给你们外公拜年,到时候好好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多要点钱回来,补贴家用。” 跟两个侄儿侄女玩闹了一会儿之后,沈恒把沈桑桑放下,也掏了点钱给她,摸着她的脑袋,笑着说道:“这钱桑桑留着自己花,莫要给你哥骗去了,听你娘说,他一直拿家里的钱,给宫里的小姑娘买东西。” 沈桑桑回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兄长。 沈渊脸色涨红,低头道:“九叔,你怎么胡说八道……” “是她给了我东西,我要还她一些,我娘说不能占宫里的便宜……” 沈恒哈哈一笑。 “好了好了,你们的事情九叔不关心,九叔有事情要出门一趟,你们兄妹俩自己玩去罢。” 沈渊笑着说道:“我们去找麓弟弟玩。” 沈麓,是沈恒的儿子,本来在沈家第三代之中排行最末,如今叶婵生下了一个儿子,他便不是最小的了。 沈渊说着,又看向沈恒,问道:“九叔,我听说婶婶又要生小孩了,是不是?” 沈恒瞥了他一眼,哑然一笑:“小孩子不要打听太多,九叔出门了,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吃食。” 兄妹俩闻言,都是欢呼了一阵,然后沈渊看向沈恒,问道:“九叔,这年初一又不是拜年的时候,你这是去哪呀?” 沈恒抬头看向府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去替你大父,还有你父亲,瞧一瞧人。” 说罢,他摸了摸沈渊的脑袋,背着手离开了家,坐上了轿子之后,很快到了晋王府门口。 站在晋王府门前,沈恒抬头看着晋王府的牌匾,微微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门口递上名贴。 他这会儿是翰林院的的侍讲学士,不说位高权重,但是清贵无比,再加上有个实打实位高权重的兄长,很快,晋王府的小门便打开,一身紫色袍服的李穆走了出来,对着沈恒拱手行礼:“沈侍讲。” 沈恒连忙低头还礼:“世子客气。” 行礼之后,沈恒抬头看向李穆,叹了口气:“世子,下官代家父家兄,来探望王爷,王爷他……” 沈章,早年在晋王府做事。 沈毅,与李穆私交不错。 只不过沈章早年在晋王府的时候,并没有身份,甚至晋王父子都未必认得他,因此这会儿来不合适。 而沈毅更不必多说,这会儿正在北方主持战事,沈恒代他们两个人过来一趟,是相对比较合适的。 李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之色,听到了沈恒的话之后,他叹了口气。 “多谢子常。” “家父……” “已经人事不省。” 李穆有些痛苦的说道:“太医说,只在顷刻之间了。” 沈恒愣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之后,低头道:“无论如何,世子您要多多保重。” “我没有事。” 李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侧身道:“子常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一边请沈恒进去,一边开口问道:“听说子恒今年没有回来,家里都还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