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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爱儿也笑了。 这个孩子听不懂中国话,真好。 拧动的八音盒发条让轻缓的乐声流淌在两人之间。 她深吸一口气:“我是个坏女人。” “我有一个叫王邈的恋人。我拿走了这个人很重要的东西。” “我逃到这里,就是为了把它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他信任我,我却欺骗了他。” 孩子专注地盯着玻璃球,丝毫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宋爱儿笑着,缓缓把话说完。 “爱情对于我而言,就像爱丽丝的梦境,险象环生,缥缈虚无。把它说给别人听,没有人会相信。到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了。” “谢谢你听我说话,这只八音盒送给你。” 宋爱儿离开时没有带走那只八音盒。 从小店出来时,小樽的夜空中飘起了雪花。轻柔的风拂起两人脸庞边的碎发,她听见一旁有中国人惊讶地感叹:“三月末的雪花呀。” 北海道的三月末也会下起雪么?那么,春天还有多久才会来呢? 四月的第一天,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抹拭得久了的一面旧镜子,一片挨着一片的薄云放出暗淡的黄色。人站在天际线下的平野上要仔细地去看,才会发觉掩藏在云后的日光。 清晨四点钟,一架飞机缓缓降落在日本新千岁机场上。 王邈从黑暗中坐起,随手拧亮了枕边的小灯,才发觉自己醒在了闹钟铃响之前。 他起身洗漱,一晚的辗转,几乎没睡着。 镜子里的年轻人是陌生的,生出了浅浅的眼袋,下巴上有浅青的胡楂。 翻动时不小心撞到了摆在枕边的一件小东西,吧嗒一声,让他终于收回神。 “成助理?”他对着手机发了一条音讯。 对方发来三个简短的字:“人到了。” 这是一场守株待兔的追捕,目标既是丁大成也是宋爱儿,扳倒蒋与榕在此一举。 王邈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善良在他看来等同弱者的标签。他想起丁大成从前曾对自己说,他有一个小小的女儿,努力挣钱不过都是为了她。这样想来,也许姓丁的是一个好父亲。可好父亲并不是他原谅他的理由。 若他对丁大成善良,又有谁来施善于他? 王邈的心底有一本账,一笔笔记得分明。他是天生的商人,永远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好。可那个晚上,成助理却对他说,算来算去,他的这本账上只怕还是漏了一个人。 王邈起身离开时,扶起了一个歪倒的小东西——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兔子八音盒,兔子的嘴巴咧得很大,笑得开心。 “小樽昨天夜里下雪了。” 在札幌的新千岁机场,宋爱儿看着从通道缓缓走出的丁大成,轻轻问候了一句。机场里人很少,这个点除了落地的乘客,几乎没有什么候机者。 他们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握手,落地玻璃外是久久未至的曙色,夜和昼游荡在天穹的边缘。 丁大成对她微微一伸手:“坐吧。” 两人于是并肩坐在了等候的靠椅上。 宋爱儿从包里拿出了一只牛皮文件袋,递到他的怀中:“这是蒋先生要的东西。” 牛皮文件袋里厚厚的一沓文件,丁大成放在掌心掂了掂,有些不确定真假。 她于是笑了笑:“我听说,老王董有一枚田黄石私章。所有重要文书只有盖了那份私章才作数。王家家大业大,这份遗书里有大半是关于家族财产分配。我事前一一地检查过,每一份都盖了私章,没有漏掉的。” 听到这样的话,丁大成面露微微的尴尬之色,随手交给她一只信封。 宋爱儿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两次中转的机票和一只U盘。 “好,收到了。” 其实所谓的交接也不过是这一刹那。 十几分钟后,戴着墨镜的丁大成从新千岁机场的大厅一侧缓缓地走出。宋爱儿站在门厅下送着他:“丁秘书,一路顺风。” 天色尚未真正大亮,对方站的又是没开灯的暗处,恍恍惚惚中似有一整个世界的倒影夹叠而来。 他明明知道她是在微笑的,可那面容却又十分模糊。这次一别,两人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丁大成忽然问了一句:“离开札幌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她笑了笑。 丁大成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其实王总一直对你不错。” “我知道。”她笑笑。 “王邈他……恐怕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丁大成看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那会宋爱儿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穿着热裤,很用力地拿喷头洗着车。大约是没想到车里有人,她用手指蘸着水,在车窗上画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天,他没有降下车窗。仿佛很得意自己的涂鸦,二十出头的女孩两腮微微鼓起,笑了。 这个和宋衣露太过相像的笑容让他的心里一动,最终决定把她牵扯进阴谋里。 世上的事是否原本就是一场又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而每一个人都是轮回中终会碰到的小小棋子。命运是一只藏在岁月之后的翻云覆雨手,它悄无声息地移动着每一个棋子,使它们之中的一些靠近,另一些却远离。等到身为棋子的人发觉不对劲,却已经无法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