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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便瞧见一男子站在人群中朗声大喊:“今日卖东西,从此刻开始,若无人购买,每隔一个时辰便减价一成。若最后还卖不出去,只管白送。卖完为止!” 如此喊了三四遍,人群里游移不定,迟迟无人上前。周边的小摊主一声冷嗤,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待几个时辰之后这些人再一哄而上,他不得亏个血本无归? 外围凑热闹的人跟前面的人一打听,也是觉得颇为有趣。有几个当时便上前挑拣,又装作没有看上走开,想着待会再来。那男子也静笑不语。 “小姐,这人是不是脑子抽风了?他这样做生意,待会不得亏死啊?”青萝实在想不透。却见她家小姐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并不理她。 一个时辰后,周围的人没有减少,反倒越聚越多。有人着急赶路,趁着降了些价,匆忙捡了两个走了。其余人却大多还在观望状态。 太阳底下晒着,这些人受得了,褚沐柒的小身板可受不了。吩咐了青萝几句,便走到附近的凉棚内坐下。 她等不得了,这便要给这堆柴,扔个□□。 小摊前,一个绿衣姑娘蹲下来挑挑拣拣,最后包了五样东西起身。地上摊开的东西愣是少了半排。 那男子作了个揖,以示感谢。 这一下,却似卷起了一个小漩涡。先是廖廖几个人,上前也跟着挑捡。后面的人眼看东西渐少,怕是连三成的降价都等不到就得售罄,着急忙慌也上前跟着买。 一时人满为患。人群吵吵嚷嚷。“要没了,别等了,快来啊!”“怎么这么快?这些人不能再等等吗?”“这咋想的?待会拿更便宜的不行么?” 一群人一边抱怨,一边往前挤去。 “哎呀,没了。就这些东西了吗?可还有存货?”有人不满地叫嚷。 “有!有!”缩在一边的老伯蹿上前来,拿着大包的东西往下倒,“还有呢……都别着急啊。” 一群人又蜂拥而上。 褚沐柒眼看着一场大促销在自己眼前上演,而且这促销的法子,恐怕没几人敢开口。她心知是找对了人。且那人一身粗布麻衣,她该来得正是时候。 人潮渐渐散去,老伯数着银子,乐呵得合不拢嘴。他依言给了那年轻人分成,收拾收拾就回了。 褚沐柒也放下手中茶杯,招来青萝,朝那年轻男子消失的地方跟了过去。 却不想,还未靠近那条小巷,便传来一阵殴打的声音。 “哟!小子,有两下子嘛,一下又弄到这么多银子。”一个莽汉踩在他脸上,啐了一口。地上的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气息奄奄。 眼看将人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掂掂手中的钱袋,满意地准备走人。 突然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脚,“你不能全拿走,我母亲,还未入殓……” 那莽汉踢了两脚,竟甩不开他。一时心头火气,“老子管你老母怎么地,兄弟们,给我接着打!” 举拳便要落下,外面却传来一声喊,“快,官爷,就是这里,有人要被打死了……” 声音渐近,几人惊慌下倏忽便散了去。留下地上趴着的人,挣扎着爬起来。他起身一看,哪里有什么官兵,只有两个姑娘,自巷后拐出来。 他失了银子,又气又恨,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又往手上添了新伤。但停在他面前的人却毫无波动,平静开口:“名字。” 他颓然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范贡。” 连母亲尸身都无法入土为安,他深感无力。人生如此,还有何意义? 垂着头,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摞银票,让他涣散的双眸一凝。他谨慎地看向眼前的女子,一扫眼瞥到远远站在巷后的一个绿衣丫鬟。心中有些了然。 他往后一靠,呼出一口气,“你想要什么?” 面前传来一声轻笑,“范贡,你想做什么?” 待价而沽么?原来是同道中人。他笑,他知道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他莫名觉得愉悦,为这交易的方式。 “我想行商……不,”他打断自己,想起母亲的遗愿,“我想入仕……” “行商,这些应该够你施为。至于入仕,”她蹲下来,温和地笑着,“待你做足了全身而退的准备,再来找我。” 一股兴奋感隐隐自心底蔓延。全身而退?她未言明其中的风险,他便要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短短四字,他便要竭尽全力,来为自己未雨绸缪。 而他所有的可能,都在眼前这摞银票里。 真是将他逼入死境啊!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接住他未来的命途。他面容寂静,眼底却倏地蹿起一簇火焰。 “你要什么?” 面前女子起身,粉白的衣裙摇曳转了半圈,朝巷角走去。舒缓的语调轻轻飘来。 “我要你,护一个人。” 一个,最不该荒凉收场的人。 抬脚朝着青萝走去。她心中尽管压抑,面上却笑得从容。 这朝中,她伸不去手,那便用未来最大的手去操纵。 卫风吟,我不信搅乱这天下风云,还换不来你,一袭安身之地。 身后,范贡望着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手中银票。 他即将从一个泥沼跳进另一个更大的泥沼,可他觉得心安,甚至庆幸。 以命相搏,方能胜天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