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生命中的无力感（三）
allen走了以后，小婉又回到了床上，这是她睡得最长时间的一次。她知道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很清醒，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缩小，小到好像james那么大。她看到了爸爸，爸爸看着她的眼神，皱着眉头，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有些，有些嫌弃？小婉形容不出那个眼神。一转眼，妈妈在给她洗澡，看着她的后脖子，不由地发愣。一转眼，她又长大了些，学校秋游回来的时候，她从路边摘了漂亮的野花回来，看到爸爸出差回来了，高兴地要跑过去给他，爸爸老远就冲她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去找你妈去！” 再一转眼，她在陪james玩，james玩着玩着流了些鼻涕，jk正好走过来，笑着看着james，拿着餐巾纸蹲下来，擦干净james的鼻涕，她在旁边看着，觉得很温暖，又很羡慕。再看到james的床边，jk正拿着一本书，轻声给james读着，小婉也想留在那里，听jk把书读完。正想问jk，jk的脸却变成了allen！ 小婉猛地睁开眼睛，电话响了，真的是allen。小婉接起电话，有些紧张，喂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你怎么啦？不舒服？”allen在电话那头紧张地问道。 “没有，”小婉迷迷糊糊地解释道，“我刚才睡着了。” allen想了想说：“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起不起得来？帮我开个门。”小婉一边答应着，一边努力坐了起来穿衣服。打开门，allen只站在客厅把装了食物的塑料袋递给小婉，就准备出去。小婉看了一眼塑料袋：“这是什么？蛋糕吗？为什么带蛋糕给我？你生日？” allen看了小婉一眼：“先放你这里，等你感觉好点了，再吃。吃一点点就好啊！” 小婉又问了一遍，“是你生日吗？你生日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allen看着小婉，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句，就出了门。走到门口，又推门进来，“测体温啊！”说完便走去了暮色中。 小婉看着那小块蛋糕，又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又打开了旁边的饭盒，是一盒面。终于有面吃了！小婉想，幸亏不是稀饭。 allen坐在车里，看着小婉房间的灯，轻轻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玥玥！” 第二天早晨，小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james，便赶快给jk打了个电话，jk没有接。小婉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镜子里已经睡到整张脸都发肿的自己，轻轻笑了笑说道：“何小婉，这两天肉长得不错！可以开始运动运动了！” allen上午来送了食物，又赶去上课了。小婉把屋子里稍微收拾了一下，让阳光照了进来。虽然身体还是有些无力，心情却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到了中午的时候，jk的电话进来了，“小婉，还是不舒服吗？”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也很着急，和allen这两天的语气没什么不同。 “我已经好了，”小婉知道jk还在上班，长话短说，问道，“james呢？是不是在幼儿园？我下午去接他。” “不用，不用！你就在家待着”，jk说道，“今天幼儿园没有空位，我请了一位babysitter来家看着他。” 小婉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好像自己的一块宝贝忽然被交到了陌生人的手中，她忍不住问道：“把james交给一个陌生人？” jk着急要回去工作，只好说：“我要挂了，你不要担心，好好在家休息啊！”说完便挂了电话。 小婉坐在床边，思量着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你只不过是james的babysitter。如果将来james奶奶回来了，自己辞职了。jk又另外帮james找一位babysitter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小婉劝着自己，然后站起身，去厨房加热早晨allen给的面条。 面条刚刚热好，她把面条端进了房间。突然想起每次吃东西的时候，james总是凑在旁边问：“小婉阿姨吃的什么好东西？有不有肉？”小婉猛地站了起来，穿上外套，背上了书包就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很好，她今天却无心欣赏，快步地往jk家走去。走到jk家门口，小婉拿着钥匙，有一点犹豫自己此刻进去是否合适。 房间里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是不是这个babysitter自己在看电视，不管james？小婉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 james正站在客厅看电视，babysitter正在厨房收拾。一看门开了，赶忙走到门口，上下打量着小婉，“请问你是？”她问道，想问是不是james的妈妈，却看着眼前的小婉太过年轻 “小婉阿姨！”james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小婉的腿，“小婉阿姨，你想小婉阿姨！” 小婉想要一把抱起james，却实在无力。只能蹲着拥抱了他一下。又站了起来，看着那位年纪约莫不到五十岁的babysitter，有些尴尬地说道：“你好！我是他的babysitter，因为我这两天生病了，所以......” 这位大姐一听和自己是一样的角色，松了口气，问道，“那你来是要做什么？” 小婉正不知道要怎么解释，james抱着小婉说：“小婉阿姨，你饿了，你还没吃饱！” 小婉有些吃惊，看着那位大姐。大姐有点尴尬，赶忙解释说：“饭是他爸爸做的。我叫他吃，他不吃啊！”小婉赶忙问道：“那饭呢？还有没有剩的？” 大姐指了指垃圾桶。 小婉看了看客厅的电视机，问james：“james是要看电视，还是把上次爸爸买的那个推土机的lego搭完？” james撅着小屁股去客厅找lego去了。大姐有些尴尬地说：“早晨交接太早，他爸爸什么都没告诉我。” 小婉点点头，问道：“你介意我做碗面给他吃吗？你的工钱照算。” 大姐看了一眼小婉，心中有很多的不快，“小姐，如果你是他家人，我无可厚非。但是你也是babysitter，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要负责任的！” 小婉无奈，只好打了电话给jk，jk接起电话，小婉叫大姐来听。大姐对着电话说了几句，然后看着小婉，又对着电话说：“她想给孩子再做点吃的，行吗？其实孩子也吃得差不多了，不吃也是可以的。” jk听了，直接对大姐说：“按她说的做！她要做什么都可以！”大姐点点头，又把电话还给小婉，小婉接了电话，jk在那头着急地说：“不是叫你不要来吗？为什么你不听？做完吃的，赶快回家休息！知不知道？”说完又着急地挂了电话。 james吃完面条，已经一点四十。小婉知道大姐一直在盯着她，本想要回家，可是james一直拉着她的手。小婉看着大姐，说：“大姐，他就快要午睡了。我把他放睡了，我就走，行吗？肯定不影响你的收入和表现。” 大姐想了想，过一会儿的午睡也是道坎。看现在的情况估计凭自己很难把小孩搞上床，便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把james放睡。小婉从james的房间出来，看到大姐正在房间门口看着她，便对她点点头，准备离开。走到靠楼梯口的那间房间时，房间门是开着的，小婉不经意间忽然觉得墙上的照片色调变得鲜艳了很多，便好奇地走了进去。 上面是一个女人的照片，看着约莫不到三十岁。额头饱满，鼻梁高挺，颧骨略高，双眼透着一份自信的神韵。当中有一张，穿着鲜红的外套，抱着一个宝宝坐着的照片，笑得格外灿烂。小婉忽然冒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好像有些酸涩，又有些自嘲：这应该就是james的妈妈吧！她心里忽然问自己：何小婉，你今天来，究竟是要抢人家babysitter的工作，还是要抢了这位红衣女子的位置？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正想着，门口的大姐走进了房间，对着小婉说：“小姐，孩子睡了，你要不就......我也是打工的，不要让我难做，好不好？” 小婉回过头，看看大姐，点了点头，便走出了jk家。 原来今天的阳光这么辣！走出了jk家的小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忍不住抬起手挡在额头前，遮起了眼睛。不经意间，一股酸酸咸咸的暖流流进了自己的嘴巴，小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留恋地看着天上炽热的太阳，不愿低下头来。 中国专家学术交流的部分终于结束，jk连最后和专家告个别都没来得及，直接把手上的笔记交给了同事，便打了车，匆匆往回赶。现在又多了一个原因让他急忙赶回家。虽然他一个劲地喊着叫小婉回家，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却希望她能像平时一样，倔强地留下来。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又忍不住希望自己能稍稍地自私这一次。 好不容易到了家，jk打开门，看到的却是james在发脾气。原来他醒来，发现小婉已经走了。一股下床气，把大姐给的水果都扔到了地上。 “james！”jk看着一地的水果，轻轻喊道。 james一看到jk，赶快跑过来，“爸爸，你要小婉阿姨！你要小婉阿姨！” jk一把抱起了james，大姐赶快解释道：“是这样，那位小姐可能和james关系很熟，而我是今天刚来。所以那位小姐来了以后，james就再也不要我了。我也很为难。” jk点点头，对着大姐说：“辛苦你了！” 大姐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说：“我也不清楚那位小姐是，是不是你的朋友。反正她除了在楼下，楼上还去了james的房间，和靠楼梯口的那个房间。在那个房间待了一会儿才走的。我是尽量都看着她的。但是如果少了东西，我也没办法。我的工作是看小孩，不是看大人。” jk点了点头，再次谢谢了大姐，把她送出了门。 jk关上门，又回到房间里，看着饭厅满地的水果，蹲在地上，开始收拾了起来。捡完了地上的水果，他站起来，想要找块布来抹地，却看到厨房窗口的窗帘布又动了动，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仿佛还站在水池边，正在专心低头洗着池子里的蔬菜。他猛地站起来，走到james身边说：“james，爸爸带你去找小婉阿姨好不好？” “好！”james激动地点点头。jk看了看james身上的水果渍，说：“走！爸爸带你上楼换件衣服！” 父子俩高兴地上了楼，换完了衣服，正要下楼的时候，jk忽然发现母亲窗明几净的房间里，今天相框上的色彩格外地醒目。 他放开了james的手，走进了房间，看着墙上的照片，又想着那位大姐刚才临走之前说的话，瞬间沉默了。 你已经三十多了，不是二十岁了。jk在心里对自己说，生活的现实早就已经放在你面前了。不接受也要接受。 为什么人总是幻想自己明摆着无法得到的？就算到了三十多岁，还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