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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青主酒意迷离,虽听见她的声音,然而睁不开眼,只有指尖细微地动了动。唐恬俯身,伸手握住,“大人,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池青主极轻地应一声,声音细弱,几不可闻。唐恬上前,手臂绕过腋下将他整个人撑起来,连扶带抱移出软轿,萧冲连忙上前撑住另一边。 池青主双目紧闭,神志不清,全无行走之力,任由他二人架着,回到车上。 萧冲为难道,“这要怎样——” “我来。”唐恬道,“你去驾车。”她除去遍身湿衣,把那碍事的缚腿一并脱了,用车上厚毯子将池青主密密裹住,只露一张脸。 池青主一动不动,吐息间尽是浓烈的酒意。 唐恬心知池青主绝不会轻易饮此烈酒,越想越是恼怒,拍他脸颊道,“大人,谁干的?” 池青主仰面靠在她怀里,久久道,“唐恬。” 唐恬既是心疼,又是无语,只默默抱着池青主,听着他一下接一下灼烫的呼吸,心下一阵阵发狠。 马车回到官邸,杨标早得消息候在门外。抢上车仔细诊了半日脉,又翻起眼皮看一时,“是醉酒,中台体质太弱,用药驱散恐激出病来,慢慢发散出来更加妥当。” 侍人抬着软轿过来,萧冲连人带被将池青主抱下车,移到软轿上,往寝房去。 唐恬问杨标,“宫中有什么可以叫人醉酒的迷药?叫什么名字?” 杨标怔住。 “大人绝不可能主动饮如此烈酒。”唐恬道,“应是有人往大人饮食中下了药。” 杨标踌躇道,“是有一味千杯丸,号称一丸顶千杯,很像如此症状。你还是等大人醒来再说,说不定大人真是多喝了几杯?” 唐恬咬牙,“千杯丸,很好。” 池青主已在房中安置妥当,他被酒意侵扰浑身滚烫,唯独右腿膝下仍是冰冷,浑似不属于同一个人。 唐恬用烘热的巾子裹住,垫一只汤婆子同他暖着腿。自己倾身上榻,陪他睡下。 池青主初时酒意深重动弹不得,夜间略微发散一些,便在枕上不住辗转。唐恬被他惊醒,只将他抱在怀中小声安抚。 池青主听着她的声音,渐渐放松。忽一时道,“腿。” 唐恬道,“怎么,疼吗?” “别动我的腿。” 唐恬心下剧烈一沉,追问道,“谁打你?” 池青主半醉半醒,吐字倒十分清晰,“别动我的腿,便是残了,也要留着。” 唐恬道,“谁打你?”她的声音骤然拔高,池青主一惊睁眼,一双眼如同蒙着一层薄雾,什么也看不清楚,“唐恬,留着我的腿。” 唐恬心知急不得,强行克制,“大人睡吧。” 池青主迷离地望着她,久久“嗯”一声,闭上眼睛。清晨时酒意散尽,池青主滚烫的身子快速凉下来,直凉得唐恬心惊肉跳——八月的天,用极厚的棉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杨标夜间进来诊了四五回脉,天亮时又同萧冲一同时来。仔细诊过,“放心,应无事。”又道,“等大人醒了,便可开方温养。” 唐恬一直等着杨标离开才道,“无事才好。有事说不得陛下便要少一块心肝了。” 萧冲道,“中台同你说了昨日事?” “大人根本没醒,说什么?”唐恬冷笑,“有何难猜?昨日刚打了令狐攸,令狐攸今日刚做了内侍总管,大人便在宫中酒醉至此,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陛下惯着这厮,我却不管,不要这厮同样来一回,难消我心头之恨。” 萧冲点头,“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你果然要等杨标走了才能说。” “什么大逆不道?” 二人齐齐回头,池青主躺在枕间,一张脸雪白,茫茫然看着他二人,“出什么事了?” 唐恬三魂归位,俯身看他,“大人怎样?”一语出口,唯觉万般委屈,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池青主怔住,手臂撑着要坐起来。 萧冲上前制止,“大人需安心静养。” 池青主不理,自己挣扎着坐直,将唐恬拉入怀中,“谁欺负你了?” 唐恬一日夜提心吊胆,再难克制,伏在池青主肩上呜咽出声,久久道,“大人再这样吓我,我便回家了。” 池青主抱着她,沉默不语。 二人默默抱了一时。 萧冲不知何时已退出去。唐恬收敛情绪,往他身后塞一只大迎枕,扶他靠着,“是令狐攸吗?” 池青主低头。 “休要装傻!”唐恬怒道,“大人不可能自己喝成这样,令狐攸为什么害你?” 池青主道,“应是想叫我当众出一回丑,他没想到我急着回家,走到明通桥才发作,掉到河里。” 唐恬虽已猜到,听他这么说仍然心痛如绞,怒道,“我打死他。” “别去。” 唐恬道,“我不。” 池青主摇头,“别去。”一手按住唐恬肩膀安抚,“一则为这厮脏了手不值得,二则这个人如今十分得圣皇欢心——” “那又怎样?” “你别急。”池青主拉着她的手,“他此时死了,哀荣必定鼎盛,说不定恩泽被及家族,岂非得不偿失?” 唐恬不语。 池青主又道,“圣皇既是宠幸令狐攸,又着实理亏,若我们放过令狐攸,圣皇便有求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