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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恬奇道,“你不睡觉吗?” 萧冲理所当然道,“我得守着。今日值守,明日一早去买西御街大排面,我请诸位。” 杨标已经走到门口,闻声回头,“两块大排。” 萧冲问唐恬,“你要几块?” “为何要守着?大人已睡下了。” “就是——”萧冲把她往碧纱橱推着走,“以后再说,去睡觉。” “你——” 房内隐有响动。 萧冲面露惊慌,扔下唐恬,疾步入内。唐恬跟在后面,便见池青主坐在床沿上,寝衣宽大的衣摆下,一双苍白的足踩在地面,右边那只形状怪异,足踝极其细瘦,浑似小儿手腕—— 唐恬匆忙调转目光。 池青主双手撑着想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一直在原地坐起跌倒,坐起跌倒—— 一个死循环。 唐恬上前,“大人。” 萧冲一把将她拉回来。 “噤声。”萧冲道,“别动,我去寻杨院正。” 池青主缚腿早被唐恬取落,右腿无力,如何站得起来?他却仿佛早已忘记,极有耐心,孜孜不倦地尝试。 唐恬着实看不下去,往他膝前蹲下,正待说话,便见他虽然大睁着眼,却是瞳孔漆黑,一丝光亮也无,死寂的目光从唐恬面上平平移过—— 浑如未见。 唐恬心下一沉。 池青主仍在努力站起,变形的右足被他大力搡在地上,细瘦的足踝仿佛下一时便要折断—— 唐恬看在眼中,只觉骨头缝里都透出尖锐的疼。池青主却浑然无觉,仍在拼命使力。 唐恬扑上前,按住他肩膀制止,“大人,别动了。” 池青主听若未闻,只是挣扎。 唐恬抱住他,“阿秀,别动了。” 怀中挣扎弱了一些。 唐恬大喜过望,想了想前后差别,唤一声,“阿秀。” 怀中人安静下来。 “阿秀。”唐恬抚着他清瘦的脊背,“阿秀,你累了,睡一会儿好吗?” 池青主不出声,也不动弹。 唐恬默默抱了他一会儿,慢慢扶他躺回枕上。池青主眼皮垂下,昏昏睡了。 唐恬松一口气,坐在床边凝视他苍白的睡脸,脑中一个声音如警钟敲响—— 入了那里,非死即疯。 昏沉中的池青主忽尔皱眉,细瘦的右足不由自主地不住痉挛。她浸一条热巾子,拭去双足泥尘,又用烘热的干帕子裹住右足,垫在热乎乎的汤婆子上。 池青主黑发的头往侧边一沉,极轻地吐出一口气。 睡沉了。 杨标提着药箱匆匆入内,见状怔住,“不是说——” 唐恬摇头,放下帐子,掐灭了灯,拉杨标出来,“大人这是——” 萧冲杀鸡抹脖子制止。 “不说有什么用?人家都看见了!”杨标转向唐恬,“是迷症。当年从廷狱出来——就这样了。这两年已经减轻许多,今日应是病中虚弱,正不压邪,才又犯病。” 唐恬心下涩滞,“大人自己知道吗?” 杨标摇头,“应当不知。你也休要同他说,慢慢将养,扶正压邪,总能维持。” 唐恬一夜也不曾睡。次日一早见池青主仍然未醒,拾掇装束回了北禁卫。 裴简之吓一跳,“你怎么回来了,中台安否?” “我今日鸾台当值。” “当什么值?”裴简之皱眉,“中台阁康健关乎国事,鸾台算哪盘菜?你赶紧回中台官邸去。” “有杨院正在。”唐恬扯出一个假笑,同小伙们汇合,往鸾台去。 北禁卫依序轮值,一个月轮值一回鸾台,这一个月中唯有第一天能轮值档室—— 怎能不去? 近午鸾台档室属官锁了门出来,招呼道,“档事清闲,左右无事,你不若寻地歇息,到点下值。” 唐恬便知此人要溜号早退,体贴道,“下官晚间洗砚河有约,倒不急着走,大人有事先行。” 属官一摆手走了。唐恬四顾无人,从后门窗外翻进去。沿年号查找,找到明泰二十四年,翻拣半日,仍是之前的。 唐恬想了想,鬼使神差到昭圣元年——长公主娉婷继位,尊圣皇,改号昭圣。池青主拜左相,裴寂拜右相,文贤武功,拱卫圣皇。 后边附着官员履历,池青主时年三十,裴寂二十八。 唐恬放下,逐年往前翻找。直到明泰二十一年——陇右池氏一门为秦阉所害,男丁尽数投入廷狱,女子童孺尽卖贱地。 明泰二十二年——秦阉入狱,天子褒奖池氏一门忠烈,惜乎男丁仅嫡支青主独存,余者尽逝。 所以—— 池青主出身陇右池氏,今年三十四岁?废王君裴寂比他还小两岁? 不对。 第28章 美人计人生漫长,一年,会很快的。…… 唐恬沉吟一时, 又往前翻拣,再无所获。暮色渐起,鸾台各处殿阁楼台都在落锁, 唐恬只得放弃, 没事人一样出去, 同大队汇合点卯。 分别时同僚招呼,“洗砚河喝两杯?” “家中有事。”唐恬告一个罪, 打马去中台官邸, 走在路上才觉出不对劲来——家中?中台官邸? 也——行吧。 唐恬在中台官邸畅通无阻,然而哼哈二将都不在, 便连卧床养病的中台大人也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