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垂死挣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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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音温和之下的凌冽之意不难察觉。 众人一怔,齐齐向她们这边看过来。 倚楼力气大,一把按住了她,长天接了汤水上前就要灌,明月晓得自己败露惊惶不已,却是无论如何也挣不脱倚楼的钳制,哭喊着求饶。 很显然她对这汤水怀了惧怕。 老太太心头猛的一震,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拿下待审!” 大伙儿也瞧出了不对,忙端了汤水查看。 灼华淡声道:“只有我的有问题。” 至始至终,这丫鬟就盯了她看,而且,毒害国公夫人和皇子那时要灭族的,即便明月再忠心于背后之人,也没有这个胆子。 唤了倚楼卸了明月的下巴,把人带出去。 李彧目光微微一闪,好奇道:“表妹不问?” 灼华不屑的一笑,好似白梅绽放于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之中,幽冷道:“不想听。”瞧了眼那汤水,“赏了潮汐院。” 烺云薄唇一抿,神色复杂。 有怒意从老太太眼底闪过,面上却是淡淡,但见灼华如此镇定,便不做多言,还是由了她去处置。 煊慧咬牙切齿道:“又是那个贱人!” 又? 沈煊慧所言不多,却也叫在场的外人也听出不少意思来。 徐惟和蒋楠在沈家听学,虽在前院,到底也能察觉到最近府中气氛的不对,原本掌管府中庶务的苏氏忽的没了消息,就连沈焆灵亦是许久不出来。问及沈家婢仆,皆是讳莫如深,不肯多言半句。 怕是这二人与那“又”字,是逃不开关系的了! 李彧扬了扬眉:“如何确定是谁?” 灼华的神色淡的好似一抹云烟:轻轻拨了拨那小翁的盖子,桌面上留了个半圆的水痕,“都是老算计了。” 李彧面上似有惊讶和关怀,眼底却有一闪而逝的沉怒和失望掠过。 长天端了汤水准备去潮汐院,小声问道:“可要灌了下去?” “随她。” 本就是做给李彧看的,好叫他晓得自己对苏氏的厌恶,倒要看看这个前世“深情”不已的丈夫,接下来要如何做出反应了,是否继续暗中帮助沈焆灵顺利嫁进徐家呢? 若是他当真在明知自己厌恶苏氏之余,还要去拉拢苏家,那么她倒也有很好的接口拒绝他往后的“深情款款”了。 “这是三姑娘赏了罪人苏氏的。”长天面色微冷,嘴角却是养着得体的弧度,“明月丫头说,这汤可是好汤呢!” 苏氏面上血色顿时褪尽,若嫩叶被迅速抽干了水分,只剩了干涸的脉络,若非扶着梅花折枝的长案几乎都要站不住。 长天说罢,便走了。 冬生清秀的面上扶着淡淡的嘲讽,端了汤一手扣住苏氏的下巴作势要灌她,苏氏惊慌地挥开,自己受不住力跌坐在了地上,扬起一层薄薄的尘埃,看着小瓮瞬间四分五裂,汤水洒在棕褐色的地毯上,留下暗沉的色泽落在眼底便是一片灰败的绝望。 脚尖踢了踢碎片,冬生冷冷一笑,在一旁的杌子坐下居高临下的睇着那张阴毒的面孔。 “她真的知道!她竟真的知道!真是小瞧了她!这些年竟能掩饰的滴水不漏!”苏氏再也摆不出往日的温柔样子,瞪着冬生的眼角不住的抽搐,额角浮起累累青筋突突的跳着,咬牙低吼道:“你故意的!你故意告诉我沈灼华知道了那事,你们算计好了,就是要等着我动手,是不是!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害二姑娘和大公子?不,你们不能这么做!” 冬生嘴角微弯的身姿前倾,“我们就是故意的。不过不是我和三姑娘,而是我和老太太。”就当她自私罢,不想再将姑娘牵扯进去的,“你以为姑娘当真知道了,你还有你那双儿女还能活着吗?我们姑娘是金枝玉叶,手上绝不会沾上你的血。”绣着杜鹃花的鞋尖儿挑了挑她的脸颊,“太脏了。” 苏氏何曾被如此折辱,恶狠狠的挥开她的鞋,冬生收的快,苏氏一下子扑在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气怒的原因,面上惨白,呼吸短促的好似随时都会断裂开。 冬生似笑非笑的觑着她,像是瞧着一件什么肮脏的玩意儿:“老太太虽清理了府中,可你算计了这么久,如何会不留后手安装?这样的隐患留在府中,对于姑娘来说可太危险了。果然了,你这蠢货当真就上当了。” “果然还是崔氏利害啊!”苏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中一阵阵的发麻,秀丽的面庞上生生扭曲出一片狰狞,“你们倒是不怕她死在我手里!” 冬生哼笑一声,不屑道:“既是我们在算计你,又怎么会让你得逞!” 苏氏一片颓然,愣愣地看着从窗口透进来的灿灿光线落在她手上,那短短几日迅速柴瘦下去的手却没有沾染了阳光的温暖,只觉那流淌的光线好似天山上的雪水一般刺骨。 外头的婆子送了午膳进来,热腾腾的一菜一汤,从未刻薄了吃喝。 秋日的风轻轻的吹进来,拂过冒着腾腾热气的菌子汤,如薄雾的氤氲在汤面回旋着打了几个圈儿又缓缓散开,就似苏氏的人生,曾疾风般卷起过精彩,也曾到达对最终目标触手可得的位置,却最终悄无声息的湮灭,无人关心。 冬生端起一碗菜汤舀着,滴滴答答的溅起厚重的涟漪,兀自说着:“姨娘尝出来没有,这里有一味好东西,叫做。”她直勾勾盯着苏氏,笑的灿烂宛若迎春,一字一句道,“……血枯草。” 苏氏爆瞪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己枯瘦的手,颤巍巍的指着冬生:“你!你……” 冬生笑的极其谦卑:“我是元佑十二年采买进永安侯府的,应着伶俐尽心才被世子爷指了过来伺候姨娘的。可姨娘和世子爷可能不知道,我们一家子都受过郡主的大恩呢!”忽的冷下脸色,阴沉似勾魂者从地狱而来,“姨娘下水不净快两个月了,难倒就没有怀疑过吗?“ 苏氏的手捂着心口,北地的秋日干燥,她却觉得被一层湿黏长练紧紧缠住,沉怒之后便是怎么都发泄不出去的痛苦。 冬生静静欣赏着她青白交错的脸色渐渐成为一滩死水,指尖一挑,又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厨房里有的是聪明人。那两个月的补药,好喝吗?姑娘的东西你倒是享受的心安理得,你也配!当初你是怎么害的郡主,今日我便用同样的方法送你上路。其中的折磨,姨娘定是要细细品尝的。” “你竟是姜元湘的人!”难怪她小产后一直恶露不净,整日发虚汗,总有一种虚不受补的感觉,竟是她动的手脚。 血枯草,竟是血枯草! 熬干人的身体,慢慢的死去…… 这贱人在身边那么多年,竟还能装的滴水不漏! 苏氏维持不住往日的深沉神色,龇目欲裂:“你这个贱人!” 冬生反手一个耳光直将她的脸打偏过去,“郡主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贱人,这词儿该留给你和你女儿吧!”一把掐住苏氏的下颚,将混有血枯草的汤硬生生灌了下去,“姨娘就别挣扎了,奴婢可是自小做粗活儿的。” 在小产的情况下被下了两个月的血枯草,苏氏的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所有的挣扎原不过心头的不甘而已,却也只能是徒劳。 指尖一松,瓷碗便掉在了地毯上,没有惊起一丝响动,冬生轻轻一笑,缓缓道:“其实你做的我们一直都知道,很早就知道了。白姨娘当初就是故意叫你疑心她的,自己做的香囊里放天麻子,呵,谁会这么笨?除非就是故意的,可是你果然还是心虚了。那致人血崩的汤药是她自己备下的。可是没想到啊,三姑娘竟回去管这件事,张大夫和稳婆为了保命,什么都招了。是不是很有趣?亲手把人证送到了老太太的手里。” 震惊已经无法形容苏氏的心情,只剩了木然在脸上。自己算计了这么多年,竟都是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自以为完美的计划,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笑话! 可笑自己竟还得意了那么久! “想利用姑娘上位,你找死!”冬生厌恶的从她脸上暼过,从袖中掏出信来,在苏氏的眼前晃了晃,手指一松便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她的手边,“你倒是很会拿捏人心,可惜终究是比不过老太太的。那婆子的儿子是为保护姑娘死在了北辽人手中。你言语中刺激她,叫她去恨姑娘,让她成为你的暗装。可那婆子虽未念过书,却是个正直晓得是非的,你前脚说的话,她后脚就告诉了老太太。”当然是告诉了姑娘的。 似叫刺骨寒潮兜头湃下,苏氏爆瞪了双目,“信……” 冬生垂眸道:“你许她将来让她跟着二姑娘去夫家做陪房的管事妈妈,可老太太却帮她的女儿寻了户殷实的好人家。儿女啊,你这种人都会为了女儿放弃翻身的机会,何况她人。” “您的信啊,是送不出去了。” “不过,木偶还真的不是咱们放的,不知道还有谁想要二姑娘的命啊!你猜猜?” 不是她们? 那会是谁? 袁颖? 苏氏心中愤怒,转而又茫茫然,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本以为自己还有人手可用,没想到又什么都没了,心里很慌罢?” 冬生缓缓站了起来,神色愉悦的看着窗外的金桂飞扬,空气里都是清郁的香味,微微闭了闭眼享受了片刻死而复生的醉人,幽幽道:“若是苏侯夫人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是死在你们手里的,会怎么帮你呢!你说苏世子、少夫人还有那几个公子姑娘,还有没有活命的可能?” 苏氏的惊恐再度窜起,蔓延至四肢百骸,死白蚁疯狂啃噬,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 “姨娘放心,我会好好伺候你的,将来您兄长一家子和二姑娘的下场一字不落的告诉你,在这之前,你便慢慢熬着吧,就像当初你那样叫郡主熬着病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