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林秋曼闭嘴不语。 林清菊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一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没有两全其美,要么我成全两家的颜面葬送下半生,要么就是撕破脸皮。至于韩三郎,你就别痴心妄想着他能待我好。反正他跟苏小小已经不可能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拉我去陪葬。” “二娘莫要气馁!” “阿姐,我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如果不趁热打铁彻底摆脱忠毅伯府,往后二娘就甭想有新生,一辈子都得在那个泥潭里挣扎。倘若这就是二娘用死换来的下半生,不要也罢。” “二娘!” “阿姐你是最心疼我的,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怨憎吞噬,面目全非吗?” “别说丧气话!” “这条路二娘没得选,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林清菊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语气不由得拔高,“一旦你跟韩家交恶,林家定也容不下你,你可有考虑过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林秋曼赌气道:“大不了被大哥赶出家门。” 林清菊呵斥道:“糊涂!林家是你最大的倚靠,若是离了林家,你一个女郎家,往后可要怎么活?” “不怕,我有嫁妆傍身。” “二娘太天真!古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一无子嗣,二无夫家,唯有娘家才是你最大的仰仗。若离了林家,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娘子,拿什么去谋生?” 林秋曼垂首不语。 林清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狠下心肠道:“原先我想着若思过书没能把韩家引来,与他们撕破脸倒也值当。可现如今他们来求和了,并且是韩老夫人亲自来的,这已经是天大的脸面。就算往后韩三郎要磋磨你,总得顾虑韩老夫人,你也不至于太遭罪。” “阿姐!” “你听我说!哪家的媳妇不是靠熬的,就拿我与你姐夫来说,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你回了韩家,日后有了子嗣,便能稳稳当当地坐稳你的主母之位。与其离了林家无所依靠,还不如韩家那个火坑。” “阿姐你这是要害我啊……” “二娘,女郎家在世多有不易,思过书已经算得上惊世骇俗了,你若执意与韩家闹翻,便是彻底的孤立无援。与其去谋求一个未知的定数,还不如现今的安稳实在,至少后半生有了仰仗,你也不用活得太辛苦。” 听了她的言语,林秋曼低头沉默。 林清菊继续劝道:“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从小娇生惯养,没当家不知穷人滋味,一旦日子过得不如从前,便会知道所谓的有情郎是多么的可笑。那韩家虽不如你意,至少能让你享荣华富贵,不用为生活操劳,这已经比大多数女子要幸运得多了。” 林秋曼继续保持沉默。 林清菊急道:“二娘你说句话,有没有听进去?” “阿姐,我听着呢。” “你别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道,“你以前胆小怕事,没什么主见,现在不知为何事事有主意,旁的话也听不进去。” “那是因为死过一回,想明白了吧。” 林清菊被噎得哑口无言。 林秋曼不再继续试探她,敷衍道:“阿姐的肺腑之言二娘都记下了,我性子弱,胆子还小,说不定去了公堂连话都说不全。” 林清菊唬道:“府衙不是我们女人家能去的地方,那里的明府可威严了,脾气还不好,一不小心说错话是要挨板子的。” 林秋曼连连点头,心里想的却不是那么回事。以前她靠的就是一张利嘴吃饭,法官见得多了,只要理正,便能挺起腰板做人。 虽然林清菊对报官一事持反对态度,不过并不妨碍林秋曼行事,因为诉状已经递出去了,是她委托乳母张妈妈送的,方才一番话不过是探口风而已。 张氏和莲心都是原主的陪嫁,所以清楚韩家三年的日子究竟如何。上回原主投湖自尽,张氏肠子都悔青了,这回林秋曼一开口,她立即照办。 府衙每逢初一和十五放告,昨儿就是十五,林秋曼的诉状是由张氏的男人王二给呈上去的。 诉状提交后并不是马上审理,还得等。 结果府衙的消息还没等来,倒等来了忠毅伯府的震怒。 韩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亲自登门,连茶都没喝,只说捎带两句话过来,说完便走。 周氏听着不对劲,心惊肉跳道:“不知韩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丫鬟道:“我们老夫人说,林家给脸不要脸,林二娘既然想与三郎对簿公堂,韩家奉陪到底。三日后开堂审案,不去的便是无赖。” 周氏眼皮子一跳,险些坐不住。 第10章 吃瓜群众 晋王围观林韩撕逼 丫鬟继续道:“第二句便是,林韩两家就此撕破脸,各走各的道儿,日后若遇到什么事情,别怪韩家不留情面。” 丫鬟说完便离开了林府。 晚上林文德回来,林家吵翻了天。 这回林秋曼成为了众矢之的,不止林文德对她恶语相向,周氏更是无法理解。 面对众人的围攻,林秋曼把林文德做的那些丑事全都抖了出来,气得他火冒三丈,失去理智道:“林二娘你疯了!韩三郎的话怎么能信?!” 林秋曼驳斥道:“大哥你敢对天发誓,苏家的事你就没有插过手?!” 林文德冲她咆哮:“那是苏家自作孽不可活,与我何干!” “若你没有从中作梗造下这桩孽缘来,韩三郎又岂会恨我入骨,我林秋曼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两难地步?!” “我说没有就没有!” “你敢不敢与韩三郎当面对质?!” 这话把林文德唬住了,林秋曼目光如炬道:“大哥,这桩孽缘是你造下来的,不是我林二娘不顾林家颜面。如今你挖下的火坑,凭什么要让我去兜底葬送一生?” 周氏嗫嚅道:“二娘。” “阿娘你还要护着他!” 周氏闭嘴不语。 林文德脸色铁青,甚至连手都有些发抖。 林秋曼冷冷地审视他,犀利道:“大哥为了林家费尽心思,二娘不敢有怨言,可若因为你造下的孽债,而要背负到我的头上,二娘死也不依!” 林清菊皱眉劝道:“二娘,你少说两句。” 林秋曼瞥了她一眼,如今捅出篓子来,怕连累莲心和乳母张氏被罚,遂说道:“这事阿姐也同意了的。” 林清菊:“???” 林文德愤然道:“我就知道跟你脱不了关系!” 林清菊:“我没有!” 周氏着急道:“你们别吵了,事情都已经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到底要怎么才能挽回局面?” 徐美慧插话道:“不能上公堂,若是上了公堂,便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周氏:“要不……再去趟韩家?” 林文德:“我没脸去!” 周氏又气又恼,指着林秋曼道:“你这孽障,有什么事不能一家人好好商量,非得捅出一个又一个篓子才会甘心。” 林文德阴沉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她捞上来。” 这话令众人心寒,林清菊忙打圆场,“大哥莫要说气话。” 周氏不想再听他们吵吵嚷嚷了,头痛道:“闯了这么大的祸,明天二娘自个儿滚到祠堂去给列祖列宗跪下认错!” 林秋曼撇了撇嘴,巴不得滚到祠堂躲清静。 很快林韩两家对簿公堂的消息不胫而走,坊间议论纷纷,全都对两家上公堂的日子充满着期待,甚至都打算去观热闹了! 待到开堂审案那天,东县府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整条街道都被堵了起来,全是来观热闹的群众。 衙役前来林府传唤原告,谁知林秋曼被关在祠堂,林文德不准她去府衙。 林秋曼恼羞成怒,把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全给砸了,吓得周氏哭喊家门不幸。 林文德被气得七窍生烟,睚眦欲裂道:“林二娘,今天你若敢走出林家祠堂,从此以后,林家便再无你立足之地!” 林秋曼双目猩红,一字一句道:“今日我走出了这个家门,就没打算回来过!” “你!” “大哥百般阻挠,无非是想靠着那点姻亲关系稳住韩三郎勿生报复,如今撕破脸,怕韩三郎无所顾忌,是这样吗?” 被她说中心事,林文德恼道:“你说什么浑话!” “那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屡屡阻拦我?” 周氏没法继续偏袒,怒火攻心道:“二娘你疯了!大郎不让你去公堂是为你好,你怎还要执迷不悟?” “阿娘,今天若我不能去公堂替自己讨回公道,我便撞死在林家祠堂,变成厉鬼日日纠缠林家,叫你们不得安生!” “你这孽障,是要气死我不成!” “母亲,你要逼死二娘,二娘立马撞死给你看!” 眼见她一头向柱子撞了去,周氏慌了,失声道:“张妈妈快拦住她!拦住她!” 张氏体态肥硕,力气又大,连忙冲上去将她拦了下来。 林秋曼泪雨如下,撕心裂肺道:“阿娘,女儿不孝,若今日不替自己讨回公道,你便当我在那日落水死了个干净!” 这话把周氏的心揪得生疼。 林清菊看不下去了,跟着抹泪道:“阿娘,二娘已经疯了,你便由着她去吧,往后的路全靠她自己走,是好是坏,咱们已经管不了了。” 周氏红了眼眶,泣不成声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娘仨全都抹泪呜咽,哭得人心烦。 林文德知道木已成舟,冷冷地盯着林秋曼道:“二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必。” 林秋曼回答得斩钉截铁。 林文德闭上眼沉默了阵儿,沙哑道:“阿娘,你都已经看到了,是二娘自己要走的,怨不得我。” 周氏哭得更加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