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葛春草从前从大食堂拿东西根本就没出过事儿，这回是头一回让人给发现了， 当下就慌了阵脚。

    “什么少了啊， 没准儿是曹师傅你弄错了呢。”

    “怎么可能，这分量我称了三遍，都是十斤四两，现在就剩下八斤了，少的那两斤还是唯一的一块儿牛腩肉， 那是牛身上最好吃的！我再怎么老糊涂也记不错！”曹师傅在厨房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都打了多少年， 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全部都认错呢，根本就不可能。

    “是啊， 当时我们都在， 就你带了你儿子出去买东西了。大家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葛春草把事儿推到了曹师傅的身上，张大姐出口反驳，倒是想起来了：“哦对了， 我记得昨天傍晚我回来拿东西， 你就在厨房里面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拿了？”

    葛春草摆手：“你这人怎么净冤枉人呢！什么我拿的， 你有证据吗？那你最后一个走我还觉得是你拿的呢！”

    她本身就心虚，听到有人怀疑自己，就更加的心虚了。

    “嘿，我就是回来拿个外套，怎么就成了偷肉的了？哦，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我回去的时候装牛肉拿柜子门都是开着的！当时只有你在，是不是你拿了？”张大姐反驳的理直气壮。

    “我.谁和你说是我的，你这人怎么乱怀疑，疑神疑鬼的，不可理喻！”葛春草显然更心虚了。

    要是在老家拔了人家的菜承认了无非就是几个人对骂一场，再不行就打一架。但是在这儿可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不然会影响李团长的。昨天晚上葛春草带着牛肉回去的时候，李团长还着意问了一句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要是他知道了这是葛春草从大厨房偷的，肯定得动手。再说了，要是真的是她，万一她丢了工作怎么办。虽然是临时工，但是挣的工资足够她给元宝零花了。

    林舒看着葛春草心虚的样子，倒是想起来了，宋远昨天晚上和闻书闻亮一块儿在外面跑，瞧见了葛春草家里正在炖肉，回来可怜兮兮的和她说也想吃红烧肉了。

    “葛嫂子，我记得你家昨天吃的是炖牛肉是吧？”林舒开口问。

    “是.是有怎么样！那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吗？”葛春草知道这个不能否认。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家昨天晚上炖的肉。但是这偷肉的事儿绝对不能承认！

    得！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家心里就算又数了。只是葛春草死都不认，曹师傅无奈之下放了大招：“要是没人动的话我打个电话让侦察连的人帮着查查，要是真的查出来了，就说不准会怎么样了啊！”

    这也就是骗骗葛春草，侦察连那么忙，怎么可能抽人来调查这种事情。

    葛春草这才承认是自己干的，却表现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就算是我拿的，我把钱给你不就完了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五往曹师傅身上扔。

    曹师傅接下了倒是接下了，只是人家军区的食堂师傅来取菜的时候，曹师傅跟人家好好的聊了聊。说是放在他们这儿的牛肉让葛同志给拿走了吃了，赔了一块五，让人家一起带回去了。

    葛姓在整个军营算是少数，而在大食堂工作的姓葛的人又只有这么一个。人家也不是傻的，当时就对上了号。当天下午，葛春草偷了两斤肉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军区，甚至在胡首长那儿挂了号。

    至于葛春草本人，当天下午被曹师傅以重大过失为理由辞退了。葛春草还是作掉了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工作。

    ——

    办公楼里面，李团长拎着让人从外面捎来的茶饼去了胡司令办公室。

    办公室里，宋文华合上给胡首长批复完了的文件，规矩的敬了个礼。胡司令叫住他：“小宋啊，你这个计划写的很不错，我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你能力也挺好的。你也知道，闻参谋长要往上调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宋文华愣了一下，像是惊讶胡司令竟然问他这样的问题，沉思了两秒，回答：“听组织上的安排。”

    胡司令点了点头，是个好苗子，够沉稳。

    宋文华在门口碰见了李团长，两个人擦肩而过。

    李团长把茶饼放到了胡司令的桌子上：“领导，这是我托人带回来的茶叶，带多了我自己一个人喝不完，这个您就赏脸留下，就当帮我了。”

    李团长笑的谄媚。到底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谁都知道。

    胡司令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双手十指交叉放到桌面上：“小李啊。”

    李团长立马站直：“是！”

    “这钱啊，还是要用到刀刃上你说是不是啊？”

    李团长点头。见他还是不明白自己隐晦的意思，胡首长索性挑明了说。

    “我听说你家里人可是拿了大厨房的牛肉，这不问自取就是偷你也是知道的吧。你们工资这么高，应该不至于连肉都吃不起，你还是别买这些东西了，多留点钱在家里吧。”

    说完，继续坐直，低头看笔记本上面写的回忆摘要。李卫东成天的往他办公室送东西，他也烦了每次都找理由给人家留面子1的拒绝，索性这次彻底下了他的面子，让他往后都别来了。军队上晋级，裙带关系是没用的，还是自己有能力最重要。

    李团长这回算是听明白了，涨的整张脸都是通红的。

    回家之后先把自己的帽子摔在床上，见葛春草在家，他抄起墙角的苕帚就开始打媳妇。葛春草也不是傻的，看见自己男人都抄起工具了，玩儿命的往外躲。只是女人的力气终究还是比不上男人，葛春草还是没能躲过，苕帚嘎哒一下子一下的往她身上招呼。

    “你个死婆娘的，我昨天晚上还问你你那牛肉是哪儿来的，你是不是跟我说是买来的？”李团长越想越气，索性丢了苕帚自己上手。

    这儿的气氛太吓人，无论是大妮儿二妮儿都不敢往这边凑。

    等到最后打累了，李团长提起葛春草的衣领子：“你就会坏老子的事儿，没事儿去偷人家肉干什么？托你的福，这次晋升我他娘的压根儿就没戏！”说完之后，他松了手，想去外面抽几口烟。

    葛春草本来还想回嘴，听见男人这么说，顿时没了话…

    李团长这次是气狠了，力气根本就没收着。葛春草的嘴角被打的裂了一点，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大妮儿懂事的去洗了一条热毛巾递给葛春草。

    这回好了，晋升的名额直接没了，葛春草也是失望。为了这，最近李团长花钱就跟流水儿似的。现在希望都没了，从前那些钱也都白花了，是买了好多好东西放在家里，但那也就是个东西，不当吃不当穿的。

    看到大妮儿递毛巾过来，葛春草突然想起来，为了她男人，她还给这俩死丫头花了钱让她们念书，这是放寒假，过两天又要交学费了，一人三块钱，那可是六块钱的巨款啊，葛春草当时就不乐意了。

    扯过毛巾匆匆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对着大妮儿说：“回头你们姐儿俩都甭上学了，就给我在家干活儿照顾元宝。家里没钱了，死丫头上学就是没用。”

    说着还翻了翻白眼儿，心疼自己从前交的那六块钱的学费，多贵呢，都能买小十斤的猪肉了！

    这话听在大妮儿和二妮儿的耳朵里可以说得上是晴天霹雳了。

    念书的日子多好啊。每天学校都会发一个窝头，那是她们在家里都吃不到的东西，而且每天到点儿就发，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每天还可以和老师学着认字儿，一个学期下来她们俩已经可以写下来自己的名字了。虽然要干的活儿还是很多，但是她们白天在学校，晚上回来干活儿的时候葛春草多半只顾着元宝，不会她们打打骂骂。

    这半年大妮儿二妮儿觉得她们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现在突然被终结这样的日子，两个人都不乐意。

    大妮儿壮着胆子：“妈，我们能不能接着上学，您放心我肯定干活儿，干的比现在还多还好！”

    葛春草却是没当回事儿，擦好了自己脸上的灰尘和血液，把毛巾往大妮儿身上一扔：“想的美呢，这么多钱的学费老娘没钱了。你们就是生来跟我讨债的，我告诉你，这事儿你想都别想。小丫头片子不值钱，让你们上几个月就够可以的了！往后再大了都给我上班去，往家里交钱！”

    第35章

    随着林舒开始上班了， 杨青之前筹备的店面也准备开业了。

    之前杨青是想要开一个类似卖小零食的零售店的，但是尝到了林舒手艺之后，非常坚定的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什么零售店啊！就开糕点店！买点心！就林舒这手艺， 一块钱一斤都有的是人买！

    为了包装那些小点心， 杨青跑遍了整个县城，甚至跑到了市里面， 买到了特别好看的包装油纸。两个人商量好了， 最开始卖最简单的品种。豌豆黄，芸豆卷，芙蓉糕还有八珍糕。顺便做一些瓜子酥，核桃酥什么的。当然，为了随着大部分人的口味， 她们还决定做一些桃酥来卖。

    这些东西都放不住， 需要林舒在前一天做好，包装好， 杨青第二天一大早上来取。

    开业的前一天， 林舒上午在大厨房忙忙碌碌的尽快做好了自己要做的主食还有点心，下午早退，曹师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

    巧的是， 今天不知道吹了什么风， 宋文华也跟她差不多是前后脚到的家。这可就奇了怪了，这位前段时间可一直是个工作狂来着， 早出晚归，根本就别想在天还亮着的时候瞧见她。

    林舒打开门，放下了手里拿着的包裹，问他：“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宋文华顺手关上门，摘了帽子放在旁边的衣架上， 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了一张纸。是升职的通知。

    林舒惊讶的拿的更近了些，只见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因为宋文华同志表现优秀，由团级干部往上升了一级，成了参谋长。

    这回叫你就不能叫宋团长了，就得叫宋参谋长了是不是。这说起来还怪别扭的。”林舒打趣宋文华。

    “什么参谋长不参谋长的，就是个职称而已，大家只是革命分工不同，每个人的任务都是很重要的！”宋文华正色纠正。

    他一向是这个性子。

    “那你升职了，闻参谋长呢？”林舒高兴的端详了很久，才想起来，之前的参谋长都是闻南方来着。早些日子就听说了闻南方也要往上升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调走。

    “老闻往上升了一级，但是没调走。”宋文华脱下军大衣，挂在衣架子上面，“倒是李团长，这次被调走了。调到了西边的军区，那边儿条件比这边差很多啊。”

    宋文华感叹。

    李团长这次纯粹是让葛春草给坑了。上回葛春草偷牛肉的事情闹大了，李团长没忍住回去揍了媳妇。即使葛春草没有声张，可是李团长打的痕迹实在是太重了，因为这个家暴问题，李团长被人点名举报了。被点名作风有问题，家庭也有问题。

    直接举报到胡司令那儿。大会上直接点名批评，之后调令就出来了。虽然级别没有下降，还是团长，但是明眼人儿都能看得出来，西边儿的兵团不仅条件不好，而且晋升的名额也少，这多多少少都算得上是没摆在明面上的惩罚了。

    “那葛嫂子连带着那些孩子们就跟着李团长走啊？”林舒问。

    倒不是多关心葛春草，只是心疼那两个女孩儿。这些日子葛春草有开始奴役两个孩子，动辄打骂。

    “要么跟着走，要么回老家。不过她们应该会跟着李团长一起走。”宋文华回答。

    见林舒疑惑的眼神，宋文华索性摊开了讲：“李团长家远，而且条件也不太好，家里房子也不够，还有两个弟弟。原先葛嫂子来的时候也是瘦瘦的，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样子。在这儿呆了很多年才变成这样的。你说她还乐意回去？”

    感情他们家重男轻女是一脉相承的？可真够不要脸的。

    和宋文华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林舒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是要做点心的。宋文华既然提前回家了，就勉强算是个壮劳力吧，她也没客气，拽着宋文华就去了厨房。

    宋文华毕竟是男人，手劲儿大，林舒要碾好久才能碾成泥的熟豆子，到了宋文华手里，没两下就弄好了。有了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帮工，林舒今天算是提前的完成了任务。

    他们走出房门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刚出了厨房的门，就见对面葛春草家的门口堆满了蛇皮袋子。调令来得急，一个礼拜之内必须出发。现在葛春草正在收拾要带的东西。虽然葛春草平时喜欢压榨自己的两个女儿，但是收拾这种细软的活儿她还是宁愿自己来的。

    大妮儿二妮儿没有活儿干，在家当然是没有饭吃。林舒见两个小姑娘可怜，带她们来了自己家里吃饭。葛春草也瞧见了，丫头片子吃的不是她的饭，而且过两天就走了，她也懒得再计较了，就当作没看见。

    大妮儿二妮儿看着林舒家桌子上摆的晚餐，都不敢动筷子。

    蒸的正好嫩呼呼的蒸水蛋，黄澄澄的摆在桌子上。前天剩的红烧肉，跟着额土豆又烩了一下。林舒还另外炒了个青菜，拿了一颗鸡蛋煮了蛋花汤，勉强算得上三菜一汤。

    在林舒这里只能算得上是勉强合格的菜肴，到了两个小姑娘眼里都成了饕餮盛宴。

    还是林舒帮她们夹了菜她们才敢吃的。

    她们心里对林舒的印象都特别好。林舒会趁着葛春草不在的时候，偷偷的塞给她们充饥的食物，还会帮她们补一补捡柴火的时候不小心破掉的衣服，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对她们这么好过。

    从记事儿开始，她们就一直住在奶奶家，每天都要干很多活儿，本以为到爸爸妈妈身边会好一点，但是没想到还不如当初呢。

    二妮儿吃着吃着饭，突然间就掉下眼泪儿来：“林阿姨，你要是我妈妈就好了。我一点儿也不想跟我妈一起走。”

    要去的地方，她们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知道那个地方缺水，知道那个地方条件比这里还不好，当然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去了那个地方，要干的活儿肯定会更多，而且可能还没有这么多好心的邻居帮她们姐妹俩。

    小姑娘啪嗒啪嗒的眼泪掉的林舒心疼，抬头问宋文华：“咱们能不能让这俩孩子留在这，别跟着葛嫂子走了。”

    宋文华摇摇头：“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孩子肯定是跟着爹妈走的。”

    但是有特殊情况他没有和林舒说，那就是，当孩子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经过首长的批准，孩子可以寄养在熟人那里。对于葛春草和李团长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

    第二天一大早，林舒早饭还没有吃完，就听见门被敲响。来人是杨青。她还是穿着那件不太保暖的呢子大衣，进了门就不停的往自己的手掌上吹起。外面有点冷，她骑车忘记带手套了，一双手被冻的通红。

    杨青是来取林舒做的糕点的。为了装下更多的东西，她把自己的自行车都特地改造了一下，在后面也安上了两个筐。但是东西太多，一趟还是不太能行，一边调整着这些纸袋子，一边盘算着，往后可以让林舒下了班直接去店里做。按照这小车能装的量，她今天得来来回回三趟。

    正想的入神，杨青被对面动静吸引。

    那边的葛春草，因为大妮儿和二妮儿没有照顾好元宝，让他不小心摔了一个屁股蹲，被葛春草打了。过两天就要走了，还是去那么一个地方，葛春草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这回算是开了泄愤的口子了。

    “光吃饭不干活的玩意儿，都是讨债的，弟弟都不会看！要你们干什么使！”葛春草边说边大巴掌往大妮儿二妮儿脑袋上招呼。

    杨青自小就是被娇惯着长大，完全看不得这一幕，当下就站起身子，气势汹汹的朝葛春草的方向走过去。

    她拉过了两个孩子，隔开了葛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