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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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高大身影的逼近,浓重的阴影就寸寸将她笼罩,来自他身上的压迫性排山倒海而至。 林苑骇的脸都白了,酒意都散了大半,手心朝后按着轿壁,身子连连朝后躲。 “晋世子!”昏暗中,眼见他朝她的方向伸出手来,林苑的呼吸都抑制不住的发颤:“伯岐,你别这样。” 大概是惊怕,声音宛若含着水意,听的人耳朵都酥麻起来。 晋滁眸色深暗了几分,动作也随之一顿。 他面上不显的往她惊怕的脸庞上掠过一眼。却是逼自己不去为那可怜乖巧的模样心软,而是迫自己去想,当日,她是如何用这柔软无害的模样先缓住了自己,之后又如何用那柔软娇嫩的唇瓣对他吐出冷硬绝情之言。 这般一想,他遂冷了心肠,毫不迟疑的朝她伸出手去。 时至今日,他不会再上她的当。她也休想再哄骗他。 在他的手碰到她斗篷那刹,她手猛地抓紧颈下细带,同时伸脚朝他踹去。 “晋滁!” 这一声,惊骇而愤怒,警惕而戒备。 晋滁低头看那结结实实踹在他腿上那一脚,眉眼压低了下来。 林苑见状顿觉不好,忙软了嗓音道:“伯岐,有话好好说,行吗?你这样子,着实吓到我了。” “是吗。”他凉薄的吐了两字,掀了眼皮,朝她面上看去一眼:“可是当日我去长平侯府寻阿苑时,阿苑却不肯与我好好说话。” “我……” 想起从前,他心肠愈发冷硬,哪里还肯再听她花言巧语哄骗,当即伸手过去,抓过那兔毛镶边的兜帽,不容置疑的给她戴上,而后俯身将她从轿子里抱了出来。 林苑伸手奋力在他面上拍打,指甲在他脸上挠下几道血痕。 “晋滁你疯了!放开我!!” 晋滁充耳不闻,只仰着下巴躲闪,阴沉着面色,脚步愈发快的朝那假山方向阔步而去。 风大雪大,吹散了她的惊怒斥声。 待他抱着人低头步入一洞口时,耳边风雪声顿时一收。 他将人放了下来,抬手摸了下脸边,低眸一看,随即掀眸朝她冷笑:“果真狠心。” 林苑迅速环顾周围。 却原来这处是个单独凿开的山洞,身后左右皆没有出口。只待将前方那半掩的单薄石门一关,这处便形成了一方隐蔽的空间。 她心里惊疑不定,却也不敢十分拿捏准他究竟是何种用意,但心里的惧怕却是如何也摆脱不掉,忍不住连连后退,离他远些。 “阿苑可有何话要与我说?” 听得问声,林苑就下意识的朝他看去,却见杵在洞口的他脸色寒凉,瞧起来比他眉宇间落得雪色还要冰冷。 “你为何掳我过来?”她迅速整理混乱的思绪,尽量平静却温和的出声道:“你我之间,好聚好散不成?非要闹成这般难看的地步?你这般,又将昔日你我之间情谊置于何地?非要将那情分消磨的一丝不剩?” 他眉宇间迅速堆叠起戾气与讽意来。 “情谊?你确定你待我有这玩意?”他掀了眸来,寒意烁烁:“阿苑,来时我便告诉自己,今日断不会再被你花言巧语哄骗半分。” 说着他猛地将身后单薄的石门阖上,而后几步上前,拉过她手臂拽过她来。 “算了,我也不耐再听你那些虚情假意之话。即便真有什么内情冤屈或不得已处,待婚后再仔细与我道来不迟!” 径直将她拉至了洞口的一方石桌前,他抬手指着上面整齐铺好的纸张,以及旁边的砚台和沾了墨汁的笔,戾声吩咐:“我也不难为你,昔日那十封书信,你任选其二默来。别想含糊其辞诓或写些似是而非的话,那些个信件每一封是何内容,我皆能倒背如流。” 抓起蘸了墨的笔强塞她手心,他逼迫道:“写。早点写完,我就早点让人送你回去。想以阿苑的聪慧,届时定能自圆其说,也就能当什么事皆没发生过。” 他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话,却是让林苑大喘了口气,紧绷到极致的心神陡然一松。 原来不是她想的那般。 此时肩背尽是刚才发的冷汗,心神稍缓后,便是后知后觉的感到些嗖嗖凉意来。 眸光略垂半寸,她望着手中的笔杆,失神了一瞬。 到底是她将人想的不堪了。 不过转瞬她便回过神来,心肠重新变得冷硬。 他这般霸道恣肆行事,就算为她留了半分余地,那又如何。他已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与隐患。 见她垂眸握笔迟迟不肯下笔,晋滁沉下眸来,面庞深邃的轮廓隐约变得危险起来。 “阿苑不肯写?” 林苑攥着笔杆的手指紧了紧。 左右思量,揣度着他的底线在哪。 “我无所谓。”他说,冷漠勾了唇,眸里却没有温度:“相信不多时,林三姑娘失踪的事就会传扬开来。你不妨就在此间与我耗着,直待他们寻着踪迹找来,见你我共处一室……你说,到那时候,林侯爷可会再拒我的提亲?” 林苑骤得抬眸盯他:“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不等他脸色更变,她就将笔摔在地上,俏生生的眉目间,落满了难以言喻的失望。 “我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这般逼迫于我。” 第21章 对峙(二) “伯岐,你明知女子的闺誉意味着什么,却以此对我相逼,当真是心狠。难道你得不到的,可就要心狠手辣的毁掉?” 林苑看着他:“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如今你让我感觉甚是陌生,仿佛从你身上,已见不到昔日那让我心动的少年郎半分痕迹。” 晋滁对上她那失望的眸光,沉默少许,突然扯唇笑了。 “可是觉得我面目可憎?”他呵了声,随即收了面上表情,抬手指着案上的纸张戾声道:“每当我一看到案上空荡荡的匣子,我就要深刻的记起当日你是如何哄骗我的。阿苑,如今还肯给你留有余地,已经念了旧情,万般忍耐的结果。” 林苑听得心惊,可面上也不敢显,只稍微撇过脸去,启唇轻声道:“你道我是薄情寡义,可试问,你待我又有几分真心?” 晋滁那入鬓的长眉一压,面上就显了真怒了。 这话着实令他心寒非常。 想他活了这二十年,还未曾待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唯一让他付出满腔真心的人,此刻却倒打一耙,反倒质疑他的真心。 “我待你如何不真心?” 她不喜他仗势欺人,他就敛了性子不再胡作非为,她不喜他无所事事,他就去北衙里谋了个职位。就连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后来也都依了她意,一概遣散了去。 唯一未如她愿的,便只是那两个通房罢了。 他咄咄盯她,眸光都似染了恨怒:“还待让我如何依了你?你说!” 林苑的眸光从石桌上的空白纸张,慢慢上移至他那抑怒含恨的面庞上。 “大概今时今日,你也依旧弄不明白我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又轻又缓的落下这句后,她似有若无的叹了声,而后敛了情绪,径直对上他咄咄逼视的眸光。 “伯岐,我在意的,是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回我三心二意。在你看来,你为我妥协让步已是待我真心,可在我眼中,你收纳通房宿睡旁的女子房中,却是待我虚情假意的佐证。” 晋滁哪里肯信她这套说辞,只当她诡辩,当即冷笑:“我说了,她们只是……” “我知道,你想说她们只是玩意罢了,闲暇时候的消遣。”林苑平静的打断他的话,反唇相问:“伯岐,她们明明是人,你为何非要一味说是玩意?难道,她们是那冰冷冷的物体?是吗,她们是吗?” 她眸光定定的对上他的:“你明明就是对她们起了兴致。在与我交往期间,你对旁的女子亦有了好感,有了兴趣。后来,你能遣散她们,也不过是两相比较,你觉得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比她们略重一些罢了。” “甚至,你亦说过,将来成婚之后你亦不会单守我一人。理由很多,或许是你晋府需要开枝散叶,或许觉得那时候会腻了我,需要找些新鲜的女子来满足你的欲望,再或许……你父王相逼,不得已?还是为了巩固世子位,还是不得已要纳美?” 仿若浑然未见他那突然变了的脸色,林苑继续缓声道:“伯岐,可能这一年你我相识时日还太浅,所以你大概还不真正了解我性子。我是那般,别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回馈他的人。从来都是,旁人待我几分善,我就回人几分好,旁人待我几分真心,我自回馈人几分真意。” “所以,在发现你无法待我一心一意后,我待你那些真心,那些真意,便要一分不留的一概收回。” 最后一句,轻且淡,晋滁却听得心惊,又生怒。 “你敢!”他单手将她捉到跟前,躁郁道:“若只单凭这个,就断我待你不是真心,那阿苑你又是何其武断!对我,又是何等不公!” “伯岐你看,我们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林苑想挣开胳膊上的禁锢,未果后,只能竭尽所能的维持面上平静,对近在咫尺的他缓声道:“即便我真嫁了你,你以为我们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吗?最有可能的便是,你每纳一美,我便憎你一分,府上每有一位庶子庶女出世,我便恶你一分。长此以往,你我之间,便只剩下相看两生厌了。倒还不如在彼此情意未尽时,一别两宽,日后回忆起来,倒不悔昔年曾有过那般美好相遇。” 趁他失神之际,她终于得以脱身,不着痕迹的往洞口的方向移了两步。 “伯岐,放过我,也放过你,行吗?” 晋滁的脸色变幻莫测起来。 他没有应话,只是紧绷着下颌,绷直了唇线,半阖着眸倚在石桌前立着,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何种想法。 外头风雪愈盛,刮得单薄的石板有些轻微的响动,些许寒雪由着石门两旁的缝隙吹刮了进来。 林苑抱了抱胳膊,冷的带些哆嗦道:“伯岐,此地实在有些冷极……可否先送我回去?我着实受耐不住了。” 晋滁似回了神。 他抬了抬眼,目光先是在石桌上的空白纸张掠过,继而迅速扫过那被摔在地上的毛笔,最后掀了眼皮,径直看向斜对面那紧挨着石门的人。 “阿苑,此刻开始,你莫再说话了。” 他不明不白的突然道了句后,就抬手解了身上的乌云豹氅衣,几步走到她跟前就直接将氅衣给她披上。 “这般,就不冷了罢。” 不等林苑反应,下一刻他便直接拉过她微凉的手,将她连拉带扯的再次弄到石桌前。 “写,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就送你回去。”他看向身旁那白了脸僵住的人,缓缓勾了唇:“阿苑说的那些,待我回头想明白,会给阿苑回复的。” “伯岐……” “时候不早了。”晋滁直接冷声打断:“阿苑可是要继续在此间与我耗着?” 林苑脸色微变。 晋滁不再催她,只不动声色的将石桌上的纸张往她跟前推推。 林苑却如何肯写?若真写了,只怕隔日他就能拿着这所谓证据,直接登门拜访,对她父亲威逼利诱。 届时他父亲会如何抉择,她觉得压根是毫无悬念。 “这般逼我,你……” “闭嘴。”晋滁压了眉眼,看她嗤笑了声:“别妄想再拿言语糊弄我。阿苑,与我虚与委蛇这套,你用的次数太多,现今我已不吃了。” “写吧,除了写完它,否则我断不会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