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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一把最大的。”陈月牙说。 今冬也下过几场雪,都是小雪,难得有一场大雪,而且街道分到的任务重,大家必须一起去扫,这时候孩子们都得带着去,热闹嘛。 而且,帅斌炮绝对可以帮他爸很大的忙。 把袜子烤的热热的,绵绵的厚皮鞋穿上,肚子里有油条和豆腐脑垫底儿,饱饱儿的,家里所有的扫把,扫帚,罐头厂里所有的扫帚全部带上,胡同里不论男女老少已经全都装备齐全,装备好了。 只有何向阳在叫屈:“我一孤寡老太太,凭啥让我去扫雪,大马路那么宽,踩踩雪不就滑了,为啥非得去扫。” “不服气就把大宝和睡莲都喊来,何大妈,看看整个街道,就您一家最不积极,不上进!你咋好意思叫我给程大宝安排工作?”秦三多竖着扫把说。 说起这个,何向阳就没话说了。 谁叫她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懒,只有程睡莲愿意出来帮忙扫点雪呢? 碧雪银妆,整条清水河都给雪封起来了,外头是真漂亮啊。 “超生,换把小扫把,不要扛那么大的。”贺帅说。 超生才不要呢:“最大哒!”得,她扛了一把比自己还长的扫帚,在前面摇摇晃晃的走着。 贺帅上回从农场的池塘里,曾经捞了一支钢笔出来,而今天,小学所有的老师都会参加扫雪。 做为一个小小的有志青年,在学校扫雪,贺帅就扫的最快最干净。 在公路上扫雪,他当然也要勇争第一,给老师们看。 马上要升三年级了,今天穿的又是新做的大棉衣,贺帅把自己那支从农场的池塘里捞出来的钢笔,就端端正正别到了他的上衣的笔兜里,对着镜子看一下,真是无比的帅气啊。 一出门,就连爸爸都要夸贺帅帅气:“咱们小帅也长大了,这得有一米四了吧?” “是大小伙儿了,他那外套我都能穿。”陈月牙看着大儿子挺拨的背影,笑着说。 贺译民还没给儿子买钢笔呢,而在这个年代,孩子们有一支钢笔,那属于再风光不过的事儿。 英雄牌钢笔,贺译民原来当然用过,但一个拥有四个崽的男人,可不敢用它。 接过来扭开笔管,贺译民问:“笔哪来的,下水怎么样,好用不?” “爸,你别打开呀。里面早就生锈啦,这是个样子货,不能那么用力。”贺帅一秒破功,红着脸说。 在池塘里泡了一年,里面当然已经锈的不行了,而且,贺帅拿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贺译民手劲大,啪哒一声,给人掰折了。 贺帅那个肉疼啊。 不过俩父子看着吸墨水的水肚子,里面好像有张纸? 仨小的跟着妈妈,在前面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贺译民把大扫把一横,小心翼翼的解下钢笔的胶质水肚子,从里面居然抽出一张小纸条来。 “爸爸,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不要惊慌也不要伤心,等事情过去,你知道该到哪儿接我。”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段话,连落款都没有,这会是谁写的? 贺译民把纸条捏在手里,回忆了半天,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念,正好回头,看胡进步也扛着扫把,在扫雪的人群。 于是问他:“老领导,您看,这是不是胡俊的字迹?” 胡进步属于离退休领导,其实不该扫雪的,但他坐不住啊,家里有个半疯颠的老太太,触景生情,处处是儿子,就想出来干点活儿。 看见贺译民手中的字条,手都抖起来了:“这还真是我家胡俊的笔迹,这笔应该也是他的,是他的遗物啊,原来在我兜里,你咋拿到的?” 看钢笔的锈迹,应该是胡进步在池塘里捞儿子的时候掉进去的。 儿子失踪的时候给了他线索,就在钢笔里头,可惜他忙着在池塘里捞儿子,把唯一的线索给丢了。 俩人同时止步,看着茫茫大雪,同时犯了疑惑:这么大一个县城,上哪儿找胡俊去? “你心里有线索吗,你们俩都知道的地方,会是哪儿?”贺译民说。 胡进步心乱如麻,怎么可能有线索? 当然,儿子不透露具体地址他能理解,因为在当时,你敢从劳改农场逃跑,那属于罪上加罪,是要直接判刑坐牢的,重者还得枪毙。 而现在所有人都平反了,已经无罪了,但是,你上哪儿找胡俊去? 胡俊,今年二十岁,钢铁中学优秀的高中学生,但是,在农场里,可是差点给吓疯过的,也不知道现在脑子还是不是正常,还是不是活着。 天沧沧野茫茫,儿子很可能还活着的消息,让胡进步既兴奋,又茫然,又无助,因为他真的,完全不知道儿子会在哪儿。 就在胡进步慌慌乱乱,完全没有目标的时候,贺译民突然就听见,他的几个小崽崽在前面扭着屁股唱歌。 “地道战,嗨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贺帅高声唱。 贺炮嗓门儿更亮:“庄稼汉嘿庄稼汉,武装起来千千万!” 超生扛着比自己还大的扫把,又红又绿的棉袄衬着雪色,就像一朵正在开的大牡丹花,脚上小皮鞋软绵绵的踏着雪,雄姿英发的连吼带唱:“全民皆兵,全民参战,把敌人消灭完!” 这句,才是这首歌的灵魂,也能对应上此刻扫雪的大家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