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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相,攻城可要继续?”薛青竹看出了他的迟疑,开口问。虽说战场上的事颜俞未必能做主,但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只见他睁开双眼,漠然开口:“继续。” 开弓没有回头箭,数十万将士浴血沙场,难道他可以因为自己这点私心就撤退?即使将士们能等,天下的百姓不能等,他们等着没有战争的那一天已经太久了,以战止战虽然不是最佳方案,却是这个乱世中最好的选择。 今天死的哪怕是齐方瑾,他也不能停。 当天晚上,三国联军军营里燃着篝火唱着歌欢庆大胜,颜俞却沉着脸,把赵飞衡拖到了营帐里:“为什么不告诉我徐贞在楚军里?!” 赵飞衡犹自欢喜着这场胜利,根本没意识到颜俞的怒火,嬉皮笑脸道:“楚军三十万,我哪能知道这三十万都是些什么人?” “你别给我开玩笑!”颜俞怒吼,“徐贞是普通士兵吗?他是南楚军队的监军!从前没有监军的,为何这回有?徐贞一个奉常,为何会来当监军?!” 赵飞衡都笑了:“定安,你是不是问错人了?徐贞不是我派来的,我又不是南楚帝君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徐贞怎么会当监军?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用得着上阵杀敌?” “可是你应该告诉我,你早就打探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颜俞眼眶都红了,赵飞衡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颜俞会生气:“定安,政事归你管,战场上的事,归我管,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更何况,若没有徐贞身死,你以为这回会赢得这么容易?!” “是你杀了他?” “我没有!”赵飞衡也生气了,“我杀李定捷还来不及,哪顾得上什么徐贞?那徐贞是你什么人?你是我三国并相,为了一个南楚臣子与我翻脸吗?!” 颜俞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狼狈不已。他没有再与赵飞衡争执,别人没法理解他,徐贞不是普通的南楚臣子,他是徐谦的父亲,是他兄长的至亲。 是会永远阻隔在他和徐谦之间的大山。 赵飞衡还在气头上,说:“兵是你要发的,胜利也是你想要的,现在却要反过来怪我杀了南楚的人么?” 颜俞太累了,连话都说不出,他只看见自己的天青色袍子在地面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薛青竹才前来把颜俞扶起,颜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才发现,赵飞衡早已离开了。 ☆、如今有谁怜瘦骨,夕阳沙岸影如山(龚开) 徐贞身死,徐谦本想瞒着母亲,可是丧葬之事,又如何瞒得过去?停尸的三日,徐谦一面安排葬礼事宜,一面陪伴母亲。李氏连着两日扑在徐贞尸体上痛哭,哭久了又猛然醒悟一般把徐贞身上的衣物整理好,好似生怕徐贞醒来会不高兴一样。她还记得徐贞出发前让自己等他回来,她还等着呢,却只等回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敛史那一日,李氏声音都沙哑,再哭不出声音,只是眼泪还还流个不停,好似要把身体里的水分流干才算完。 “母亲,要敛尸了。” “言而无信,非君子也······”李氏面容憔悴不堪,好似没有听到徐谦的话,还在喃喃自语。话一出口,眼泪便毫无知觉一滴一滴垂落,像是雨天时屋檐下滴落的雨水,永无止息。 徐谦上前扶着李氏:“母亲,父亲定不愿见您伤心的。” 李氏呆呆的,也没有抵抗,跟着徐谦退远了些。看着丧服着左衽,李氏后脑一阵钝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般。接着,徐谦取出早准备好的玉,上前小心掰开父亲的嘴,将玉放了进去,李氏看到这个动作,血气猛然翻涌,眼前一黑,竟是昏死过去。 “夫人!” 听到这一声惊呼,徐谦急忙转身去看。婢女已将李氏扶了起来,徐谦跟着照顾母亲,虽然不言语,心中却是绝望到了极处。父亲的丧礼没有办妥,母亲仍在重病之中,老师年迈不堪,舅舅出战未归,凌儿还没有行冠礼,整整二十九年,他从没觉得人生可以如此艰难。 李氏重病已有半年,这一昏,再没有醒过来,徐谦手中握着刚打湿的手帕,正要给母亲擦拭双手,可是他一转身,就发现母亲的状态不一样了,她的胸膛不再起伏,鼻翼也没有气息的流动了。 七月盛夏,安南外城荷花开遍了整个大湖,而大楚奉常的府邸,却要办两个人的丧事。 外人看来,再添一副棺椁罢了,但那对于徐谦而言,却是剜心的痛,双双离世的是他的至亲,此后,他便再无来处了。 三国仍在攻城,前线的士兵随时有丧命受伤挨饿的可能,徐谦没有大张旗鼓,能省的都省了,丧礼十分简洁,甚至连李氏停尸的三日都省了,让父亲母亲一同入棺。 齐方瑾怪他不遵礼节,但徐谦却说:“停尸三日,是为了断绝谦儿望母亲醒来的念想,可谦儿知道,父亲逝去的那日,母亲也早跟着走了,这三日,有没有都是一样的,何况,母亲定然更愿意跟着父亲一同走的。” 他想,老师一定很失望吧,自己离他的期望越来越远了。 屋顶上传来的凄厉招魂之声没把父母的魂招回来,却把徐谦的魂给带走了。几日哭丧,徐谦几乎未曾合眼,只进了极少粗米粥,日日在堂前祭拜,接待来吊唁的宾客,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面上不见一丝血色,好似随时会断掉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