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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那都是楚地,却暗示晋王出兵伐楚,你还是不是大楚人?!”齐方瑾厉声质问。 “我是大楚人,但帝君杀我父,烧我安身之所,毁我故园,这样的帝君,老师还要我如何感恩维护于他!” “所以你就要当那逆臣贼子,搅得天下大乱,让别人也家破人亡?” “自然不是,正是因为俞儿家破人亡,才不愿天下苍生受此劫难,若俞儿能以一己之力使四海统一,扶持明君,又何须动用千军万马?” 齐方瑾猛地一拍桌子,吓了徐谦和魏渊一跳:“还扶持明君?你想扶持谁?你说!” “能者居之,难道不是吗?” 齐方瑾此刻心跳比平时快了好些,脑子也如一团乱麻,这句话他在颜俞的文章里看到过,可如今亲耳听他说出来,那威力却是增加了百倍,此时脑中唯一清楚的念头只有——颜俞若是为官,定是逆臣! 这个念头把齐方瑾的五脏六腑都搅了起来,他教出几百学生,大多在大楚为官,地方或者朝廷,不为官的便设馆教书,或是归乡隐居,周游四海,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像颜俞这样,丝毫不把君父放在眼里。 “若是你自认足以胜任帝君一位,”这样的假设,说出来都让齐方瑾颤抖,“你是不是打算······” “老师!”徐谦急忙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得。 可是颜俞半点没领徐谦的情,看他们说得这么辛苦,不如自己说了:“有何不可?” “你!”齐方瑾猛然往后一仰,竟是差点被气昏过去。 “老师!”徐谦慌忙喊着,一手扶着齐方瑾的手,一手为他抚背顺气,见齐方瑾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徐谦血气涌上头顶,回头斥道:“出去!去外面跪着!” 颜俞一看也慌了,他那话也是气头上,根本没想到老师会气成这样的,两手空空地往前伸了一把,什么也没抓住,两位兄长一左一右已经够了,他不必再去添乱,更何况,他向来只会惹老师生气的,听徐谦这么一声呼喝,刚刚与老师争执的气势去了大半,话也不说,六神无主地站起身,迈出了内室。 颜俞在空荡荡的外室转悠了一会儿,只听得里头徐谦和魏渊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会是喊老师,一会是“慢点”,他心里乱糟糟的,回想起自己刚刚那些话,好像是太过了,当帝君这种话回味一遍,直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又想到一冲动把老师给气着了,万一老师出了什么事······这么一想,也不是那么想争赢那个问题了,要么现在去认个错也行啊,可他问自己,真的错了吗?他回答不了,也许需要很多年才能回答。 他撩起袍子,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地板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里头的声音减弱,终于平息下去,接着,他听见了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徐谦是提着竹鞭出来的。 他们出门前收拾行李,徐谦特意说把鞭子带上,省得俞儿不听话,颜俞当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想这下竟然成真了。 那根竹鞭是颜俞小时候齐方瑾给他准备的,齐方瑾从来没见过这么调皮和叛逆的学生,戒尺不管用,得特地备根鞭子,但是颜俞着实聪明,故而每次闯了祸齐方瑾也是不舍得下重手的,多以恐吓为主。这根竹鞭真正用上的只有两次,一次是颜俞八岁那年,拿竹简去烧蚁窝,烧的还是齐家传了几十上百年的珍藏。齐方瑾实在气不过,一边痛心疾首地训斥一边挥动竹鞭,鞭子一落在手心,颜俞的眼泪也跟着掉,徐谦一见,立刻奔上前去:“老师莫打!” 徐谦用手一挡,那竹鞭落在他手背上,他才知道老师下手原来这么轻,淡红色的鞭痕一会就消去了,可是颜俞还要泪眼朦胧地撒娇:“兄长,俞儿好痛。” 然后齐方瑾也舍不得再罚了。 还有一次,是冯凌被带回来那年,颜俞在回廊里偷看徐谦教冯凌写字,就像教他的时候那样,大手握着小手,轻声细语,温柔带笑,颜俞不知怎么的,像疯了一样跑回书室砸东西,撕书,魏渊怎么也叫不停,闹得鸡飞狗跳,一个砚台从窗户里飞出去,差点砸到童子的头。齐方瑾气急了,将他拖到院子里一阵好打,颜俞什么也不顾了,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喊疼的声音直冲天际,满脸的泪水沾着灰尘,弄得灰头土脸。齐方瑾是真生气了,下手很重,压根没有要停的意思,魏渊看得一阵阵心悸,直到徐谦赶来,护在颜俞身前挨了重重的一鞭,闷响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谦儿,你······”齐方瑾双眼都直了,手中竹鞭猛地松落在地。 徐谦忍着痛把颜俞抱在怀里:“老师,俞儿还小,再打要出事的。” 颜俞闻着徐谦身上熟悉的气味,想到他挡的那一鞭,简直比自己挨的这一身还要痛,一股子的委屈涌上心头,又大哭了起来。 齐方瑾也揪心,只得作罢:“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齐方瑾走后,颜俞软塌塌地缠着徐谦,又是埋怨又是不平,徐谦推开他一点:“跪好。” 颜俞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的心情又跌进谷底,他默默挪开一点,直直地跪在地上,眼里的泪水又涌了上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没跪过。 “兄长陪着你就是了。” 颜俞泪眼朦胧地转过头,只见徐谦在他身侧端端正正地跪着,却是一脸的温和耐心,仿佛下一刻就要拿起书教他识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