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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嘎蓦地捏紧了拳头,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似狠狠咬紧了牙。 郦长行却悠闲地舒展了下身躯,瞧着他笑道:“小嘎哥,你还不去找卓哥么?现在我被禁足,只有暂时靠你保护他啦。” ———— 卓钺被郦长行那小兔崽子气得不轻,没头苍蝇似的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儿,这才想起今日出来后还没见到张老黑。跟人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前几日张老黑在战场上肩胛中了一箭还没好,一直还在帐子里休息。 他寻去了张老黑的营帐,果然一进去便见张老黑正坐在地上发呆,一听人进来乍惊回头,见是他又重重出了口气。 “没事儿了?”张老黑粗声问道。 卓钺在他身旁坐下:“就是个臭虫,能奈何我什么?” 他探头一看,过见张老黑肩膀上缠着一圈绷带,纱布已微微洇出了血。他抬手想去碰,却被张老黑一把挥开,怒道:“干什么!” 卓钺也被他吓了一跳:“我看看你的伤!你干什么!” “蹭破了点儿皮肉,”张老黑粗声道,又拉了拉衣服遮住纱布,“没事儿。” 卓钺一把扯开他:“啥叫没事儿!肩胛上的伤若好不彻底,以后你都开不了弓也拿不了刀了!你又不会用火铳,以后是打算甩跟树枝儿跟蛮子肉搏么!” 张老黑大怒:“要不是你让我用火铳,也不至于这样!” 帐子里短暂地静了一瞬。 卓钺微微张嘴,瞪大了眼睛瞪着他,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道:“你怪我?你这犊子自己学不会火铳,还怪上我了?你他妈脑子有屎吗?” 张老黑蠕动了下嘴唇,偏过头去没吭声。 “说话啊!”卓钺简直暴躁,狠狠推了他一把,“有种你就说!有啥不满的,别他娘憋着!” “你他妈脑子才有屎!”张老黑也不是和顺的性子,被推了一把,顿时大怒,“老子驰骋沙场多少年,向来无敌!要不是你按着老子的头让我学火铳,我至于在战场上就为了换那么点儿火要就被射了一箭么!再有下次老子脑袋非掉了不可!” “你——”卓钺气得想扣他眼睛,“——你要是用得熟练了,至于这样吗!火铳能在几十米外就把蛮子脑袋轰飞!有这样的利器为啥不用不学!非得抡把大刀才叫英雄么,你是有劲儿没处使?!” 张老黑比他声音更大:“比老子瘦小多少倍的小崽子都能用火铳!老子生这一身横肉有什么用!” 卓钺大骂一声,转身踹飞了一个枕头。 看来无论人活几次,脾气是一模一样的不会改了。记得前世的张老黑也是不擅火铳,而卓钺自己也尚未体会到火铳的威力,并未督促弟兄们勤学苦练。等到了战局后期,火铳的重要性日渐显著,那时候再想恶补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卓钺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乱石岗里发现了一处金矿,往下挖几铲子就是通天的财富。可他身后的这帮兄弟却一个个死倔的脾气,任他怎么招呼怎么喊,眼里还是只有表面的石头。 他重生那日起就发誓了,要带着兄弟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有时候命运这玩意儿滑不留手,不是他攥紧拳头就能握住的。 帐子里短暂沉默了片刻。 兄弟两人扯着嗓子吼完,都觉得有些窘迫,有点儿下不来台。卓钺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垂着头又在张老黑身边坐下,琢磨了半晌还是欲言又止。 他俩都是大老爷们儿,吼啊叫啊都会,可这掏心窝子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卓钺想苦口婆心地再劝他两句,可又不知该怎么讲,那句“我是为了你好”怎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还是张老黑先开口了。 “我就擅长这个,你知道么?”他粗声道,“人家一说张老黑,就是又高又壮,用的一把好刀……这就是我。但要是刨去了这些,我和那些新兵蛋子还有啥区别?” 卓钺垂头坐着,半晌道:“我知道。” 他理解那种感觉。就像每次只要握住宣花斧,他的精气神儿便立刻能起来,甭管是千军万马还是刀山火海,他都相信自己能闯过去、能活下来。 如果丢了宣花斧,他也会迷茫失措,不知自己靠什么才能活下来。 两人又继续沉默了半晌。 “好了,别为我操心了。”张老黑咧嘴笑了笑,拍拍卓钺的肩膀,“你这犊子都能混得好,老子肯定也不输你。” 卓钺嗤笑了声,想讥他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只想兄弟几个一起走。”末了,他低声道,“……别有人掉队。” 张老黑打了个激灵:“你今天说话怎么也这么肉麻,贼像郦长行那小子。” “糙。”一提这名字卓钺的火儿顿时又上来了,“别跟我提他。” 他一五一十将今天的事跟张老黑说了一遍,张老黑听得不住瞪眼睛。 “这、这小子是个人才啊!”末了他倒抽了口凉气,猛一拍巴掌,“就他这脑袋瓜,顶咱们四五个人的吧!就算是门神爷下凡,也顶不上他克小人吧!” “顶四五个你还差不多,别把我算上。”卓钺骂道,“你不觉得他挺阴毒的么。明知道李汉录要大败,还不告诉我,让那么多人白白死了。有时候我想想就觉得渗人。” 张老黑挠了挠头:“阴毒……也算不上吧,顶多有点儿不地道。又不是他让李汉录偷袭敌城的,而且就算他当时告诉你了,你也不一定拦得住,该死的不还是得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