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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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声音如同一粒火星,落在死寂无声的草垛里,立马点燃滔天热浪。 “太快了太快了,方才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儿也没看清!” “绝!武器和修为样样不如人,他是怎么做到处处压上裴钰一头的?” “赢了赢了!这次问道会的头名有着落了!”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好不热闹,反观裴钰镜前,就安静得与死寂无异了。 “这个,白夫人……” 站在白婉身侧的修士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试探性开口:“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个,说不定……” 他话没说完,就被白婉的满目戾气吓了一跳,乖乖闭嘴不再出声。 气压低沉得可怕,衣装华贵的美艳妇人暗自攥紧双拳,任由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那混账小子…… 纵使她有百般怨气,也不可能在此地发泄,只得硬生生把怒火咽回心底,对身旁侍女冷声道:“走。” 妇人离去的背影冷硬如箭,不消多时,便消失在在场所有人的视野里。 修士们面面相觑,半晌,在原本静默如哀悼会的空间里,爆出噗嗤一声情不自禁的笑,以及另一道豪情万丈的吼声。 “裴渡厉害,谢小姐厉害――!” “诶诶诶,这面镜子怎么慢慢开始黑了?” “笨,裴钰快死了,还能看到什么东西?咱们换阵地啊!谢镜辞到底是怎么在妖族称王称霸的?强无敌啊!” * 裴钰的确快死了。 那一剑正中他胸口,凛冽灵力层层爆开,每一道都能撕裂他的血肉与筋脉。 玄武境毕竟只是幻境,在其中死去,只会让神识被强行踢出。 直到现在,眼看自己的身体与剑一点点变得透明,他还是不愿接受现实。 裴渡拿着把不知名的剑,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道注视极为短暂,仿佛他是只不值得给予眼神的虫,很快,那道白色的影子便倏地转身。 裴渡想去谢镜辞身边。 没想到甫一扭头,就见她已经来到自己身边。 少年微微颔首,显出臣服般顺从的姿态:“谢小姐。” “二少爷这把剑,真是有够漂亮。” 谢镜辞语气淡淡,丝毫不去掩饰眼底的嘲弄:“这偷来的东西,用着应该不怎么顺手吧?” 一想到幻境外还有无数人围观,裴钰气到周身战栗,奈何伤口疼得厉害,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神兵利器固然是好,但剑毕竟是死物,用得如何,还得看执剑的人――废物哪能发挥宝剑哪怕一成的价值啊,你说呢?” 她说罢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最后一眼,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满是血泊的空地上。 无论对象是妖是魔,裴钰的屠杀一向毫不留情。 鲜血几乎凝成了蜿蜒而下的小河,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诡谲幽异。在血泊中央,平躺着一只正在瑟瑟发抖的兔子,腿上血肉模糊,想必是受了剑伤。 林风微动,身着红衣的女修轻迈脚步,缓缓上前。 她身姿纤细婀娜,柳叶般细长的眼中幽光闪烁,携了刀锋般的冷意,途经夜幕之时,犹如一团不期而至的火。 旋即谢镜辞俯身,将它极尽轻柔地揽入怀中,拭去眼角湿濡。 [当前数值:五千零四…五千一百…五千五百…] 东南西北各个方位,接连袭来源源不绝的妖风。 越来越多的妖物闻风而来,散发着幽光的妖瞳好似一簇簇骤然亮起的火,将整片山林点亮。 裴钰屠杀无数,早就成为了这片土地里令所有妖物闻风丧胆的煞神,如今却被裴渡斩于剑下。 他无疑是整个幻境之中,妖魔们最为忌惮恐惧的天敌。 而当这份恐惧,彻底转移到他们一行人身上―― “恶人已除,诸位不必再怕。” 明艳貌美的少女轻声笑笑,手中抚摸着白兔头顶,悠适且柔和。 她动作温顺,语气亦是淡淡,却于无形中莫名生出高不可攀的凛意,末了眸光一旋:“还请诸位好好记住今日之事,既已归顺,便不要生出二心。” [当前数值:五千八百…六千六百零一…八千四百五十二…] 谢镜辞略一扬眉:“对他所做的事,我能对在场任何一位十倍百倍做出来――明白么?” 今夜月明星稀,密林之中,黑黝黝的树影宛如孤岛,泛起青烟似的薄雾。 夜意无声漫流,于梦魅般冷然的暮色里,响起树木枝叶响动的声音。 谢镜辞身前,无数幽光从树上跃下,心甘情愿地俯身:“――明白。” * “啊啊啊真是太舒爽了!” 孟小汀一进院子,就立马卸下了脸上冷冰冰的假面,兴奋得满院四处乱晃:“裴钰倒地那一瞬间的表情真是――让我浑身上下淤积的浊气全都噗地一下散掉了!” 这会儿硝烟尽散,裴钰满腔悲愤地告别了他的梦想大舞台,村落里的小妖念及一行人奔波劳累,特意准备了上好客房,供谢镜辞等人歇息。 莫霄阳同样两眼放光:“谢小姐的那番说辞真是叫我五体投地、自愧不如,虽然知道小姐其实并非那种性格,但见到那时的景象,我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对对!超帅气的!” 孟小汀一边说,一边开开心心把脑袋往她脖子里蹭:“辞辞,你现在有多少点数了?” 谢镜辞:“九千出头。问道会一共三日,等结束的时候,应该能破万,也不知道其他人情况如何。” “寻常人哪能积累到一万?” 孟小汀得意地哼哼一声:“他们大多采用杀戮的手段,要想挣到这么高的数值,恐怕把幻境里的妖魔杀光都不够。而且裴钰应该是问道会里的最强战力,他被淘汰出局,我们基本就算稳赢了。” 一行人在白日里四处奔走,入夜又解决了裴钰这个大麻烦,这会儿正是最为疲惫的时候,于是闲聊几句后,便各自入了院落里的房屋。 夜间寒凉,裴渡早早上了床铺,还未来得及熄灯,忽然听见脆生生的敲门声。 他心下微动,猜出门外来人的身份,下床把木门拉开,果然见到谢镜辞皎月般明艳白皙的脸。 离开那群妖族后,她将不久前不可一世的暴戾与冷淡尽数褪去,变回同往日一样轻笑着的模样,柳叶眼稍稍一弯:“不打算请我进来坐一坐?” 裴渡没出声,侧身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半晌,才低声问她:“谢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我来找你,一定是有事相告?” 谢镜辞熟稔地坐上桌前木凳,脑袋一晃,撑着腮帮子看他:“不能只是想同你说说话吗?” 她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裴渡虽然听出这句话里调侃的不正经意味,耳根却还是悄悄一热。 她真是过分,说得漫不经心,全然不会在意,自己这种无心撩拨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后果。 裴渡半垂了眼,坐在与她相对的木桌另一边。 “我之所以来呢,是想要夸夸你。” 谢镜辞笑:“若不是有你在,事情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之前当着那么多小妖的面不便开口……总之谢谢啦。一年没见,你用剑比以往更得心应手,比裴钰强多了。” 她说话向来不做遮掩,最爱打直球,末了朝他眨眨眼睛:“这次的寒明花我们一定能拿到,你就是修真界最厉害的剑道天才,背靠修真界最庞大的家族,别在意裴钰的猪话,他在你面前就是个废物。” 她还记得……当初在拔剑之际,裴钰说他是个丧家之犬,不配与他相斗。 其实他并不习惯旁人的道谢与夸赞。 在裴家,所有人都默认他为练剑而生,无论多么努力,都只能得来裴风南一句淡淡的“行”;在学宫里,大家亦是把他的一切都看作理所当然。 就连他也习惯了……把这一切看作理所当然。 唯有谢小姐不一样。 她愿意夸夸他。 裴渡微低了头,抿唇应她:“嗯。” “还有啊,湛渊是你的剑对吧。” 说起湛渊剑,谢镜辞似是生出了些许气恼,下意识蹙起眉:“若不是玄武境是假象,我当场就把他手里的剑给夺过来了。都说剑修爱剑如爱妻子,他抢你老婆,这能忍吗?” ――裴钰胆敢抢走谢小姐? 裴渡指节一紧,头一回带了点孩子气地回答:“不能。” 他的语气又委屈又正经,仿佛当真经历了一场丧妻之痛,谢镜辞听得噗嗤一笑,也学着裴渡的模样正色道:“对啊!所以来日方长,我们定要把它给夺回来。你老婆就得是你的!” 湛渊身为裴渡的本命剑,听说当时在剑冢得来时,颇费了一番功夫。 要把它拱手相让给裴钰,简直比吃苍蝇更让她恶心。 她义愤填膺,一旁的裴渡却不知怎地低了头,虽然薄唇微抿,却还是能看出嘴角扬起的笑意。 谢镜辞稍稍凑近了点。 少女清凌悦耳的嗓音贴近得猝不及防,当她开口,裴渡隐隐感受到一股清甜的热量:“你别动。” 猝不及防听见这道声音,他很听话地顿住身形,茫然对上谢镜辞的目光。 床头的烛火明灭不定,悠悠一晃。 他们坐在木桌两头,桌面并不宽敞,她不过是稍微凑近一些,就已经近在咫尺。 裴渡不明白她的用意,只能感到属于谢小姐的视线流连于侧脸之上,如同拥有实体,每个轻抚与转折都激得他脊背一麻。 “我突然发现,”她说着嘴角一弯,“裴渡,你笑起来有酒窝g。” ……酒窝。 裴渡茫然眨眼,听她有些失望地继续道:“啊,没有了。” 他退去笑意,酒窝自然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