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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会让你看见一切,那里也最为安全。”掌柜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不论萧意是不是水鬼,他都精通一些人类难以理解的诡术,我不确定这些会不会对槐树造成影响。槐树信任你,有你在,我也会安心些。” 祝鹤澜的目光沉静平和,信任的重量在那片深邃的黑色瞳仁后漫溢出来。 重六胸腔中一阵温热蔓延开来。 一提到槐树,缘初明显地不自在起来。大约是他的师尊无生真人告诉过他这槐树究竟是什么…… 准备就绪后,重六先悄然上到东楼最高层,进入密室之中。 槐树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遮天蔽日的缀满肉块的藤条在空中编织成红光弥漫的穹庐。重六出现的时候,它簌簌抖动几下,几根枝条在重六的周围环绕挥舞,甚至轻轻推了下重六的后背。 这是……小槐在问好? 重六试探着伸手拍了拍在他面前的一根藤条,却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半透明树脂……他咧了咧嘴,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小槐,你爹让我来陪你。一会儿他们打起来,你可别害怕啊。” 重六不敢相信他竟然在对着一棵树说话…… 虽这是一颗长满触手和肉块的树…… 槐树却仿佛听懂了一般,又用藤条推了推他的肩膀。 这是重六第一次单独与槐树相处,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他试探着接近槐树那巨大的、由无数盘结的瘤块、有节律地颤动着的管脉还有被皲裂的树皮覆盖着的血肉组成的树干,心脏因为一种接近奇迹的莫名感动而战栗着。 万物母神留下的后裔……联结着人类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广阔而恐怖的未知的幼苗。 重六试探着将手掌贴在树干上,感觉到生命的热度透过汩汩的脉动传递到他自己的血脉中。 槐树的藤条环绕在他四周,一点点将他围在中央。他却并不觉得恐怖,甚至有一种近乎久别重逢的归属感。这接触让他恍惚回到了梦境中那片黑暗而包裹着一切的大海。 几根较细的树藤从他身后伸过来,尖锐的树枝刺破他额头和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但那些分泌的粘液却麻痹了他的经络,令他几乎没感觉到任何痛楚。 骤然间,重六的视野展开了。 不……那或许并不是视野,而是一种超越了视觉的,将五感彻底融合升华后的一种奇异的知觉。他像是一个看着一副长卷的人,同时能看到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这知觉还有更远的延伸,但是槐树似乎把他局限在了客栈里。 更远处是什么?这知觉显然还有更深的层次,如果全都打开了,能看到什么? 重六愈发好奇,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专注在这个上面的时候。 他看到缘初闪入一间萧意附近的客房内,静静等待着,而祝鹤澜手里拿着指南鱼还有那尊用红布包着的雕像,站在依旧灯火通明传出喝酒吵闹声的房间外。 今天溟渊道的几个人都在萧意的房间里,似乎是庆祝又谈成了一桩买卖。 祝鹤澜敲响门,很快便有人来应答。 阿良道,“呦!这不是掌柜吗!快请快请!” 祝鹤澜跟着他进了屋,却见屋里那张花梨木圆桌上摆满了酒菜,角落里还有两个从石榴街请来的伶人在弹琵琶唱曲。 祝鹤澜快速地环视一圈,大约有十个溟渊道的人在屋子里,除此之外还有伶人小倌等共五人。萧意坐在主位上,抬起一双鹰隼般凌厉的眼睛,“祝老板。” 有几个溟渊道中人见祝鹤澜姿容出众,便出口调戏道,“呦!掌柜也想来跟我们一起乐呵乐呵?来来来!干了这杯!” 众人显然都有几分醉意,跟着起哄。祝鹤澜眼神森冷,笑容却不减,“在下不胜酒力,此来是给当家送东西的。” 萧意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落在掌柜手中捧着的两样东西上。 祝鹤澜先将指南鱼的盒子放到狼藉的杯盘中央,然后将一份契约从袖袋中拿出来,放在盒子旁边。 萧意立刻伸手将盒子打开。一枚制作精美的木头鱼雕,中间插着一枚磁针。 旁边的小弟全都凑过来看,一个个对木头指南鱼品头论足,“就这玩意儿那么贵?” “看着很一般嘛。” “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祝鹤澜道,“在海上行船时,可取一盆海水,将鱼置于水上。每日子时后卯时前需向盆内放一块肉或倒一小杯血,任何动物的都可以。肉的大小和血的分量在契约中已经写明。若是遇到秽气接近,被秽气赶上前一炷香的时间鱼便会活过来,你们看它向哪个方向游,便转去相反的方向,方可摆脱秽气纠缠。” “活过来?真的假的?”阿良好奇地伸手想要去碰那枚指南鱼,却被掌柜伸手拦住,“平日最好不要接触它。” 萧意满意地盖上盒盖,吩咐阿良去把酬劳拿来。祝鹤澜却道,“先不忙,在下还有一事相托,若当家愿意帮忙,祝某的那一份酬劳便可免去。” 萧意向后靠在椅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尽管开口。” 掌柜于是将那尊雕像小心地放到桌上,眼神在屋中环视一圈,骤然将红布揭开了。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有几个溟渊道人直接吓得从座位上站起来退了老远。 祝鹤澜紧紧盯着萧意的表情,但见对方脸色发白,眼睛里弥漫着惊恐之色,但还勉强维持着表情,“你怎么会有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