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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讲究的怀曦甚至没有换上新衣,仍穿着昨日那身鹅黄宫装,屏退诸人,只拿了一把伞出门。 苏越递来的折子里说,请她于东园水榭一晤。 结合先前收到消息,不用想都知道他为着个什么事。 蜿蜒的水塘中养着一片异种红莲,岸边唯一的小亭嵌进池水里。静中取意趣,是先皇后最喜欢的地方。 怀曦撑着伞站在亭外,面无表情。 亭里坐着人隐在薄雾与细雨中,隐约可见穿着一身藏青色常服,玉冠正挽,宽袍大袖,露出一截好看的腕骨。 略略两个不成调的试音过后,如水的琴音倾泻而下。 是《凤求凰》。 雨水拍打在红莲上,琴声风声雨声相映成趣。 怀曦握在伞骨边的手指蜷了蜷,深吸口气提步向湖心亭走去。 纵使百般不悦,怀曦也不得不承认。 这一曲《凤求凰》无论从技法还是感情上,都是她听过最好的。 亭里只有一个人,一把琴。 弹琴之人的手指修长分明,名传天下的“焦尾”在那一双手下也显得逊色三分。 不是苏越。 怀曦愣了一下。 尧沉手指压在琴弦上,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含笑问道:“殿下,这一曲好听么?” 孟怀曦当时想,如果**供奉的守护神真的有用,他们派来的救星就应该长这个样子。 * 溪水这头的评审席,根本不如外人看起来怡然自得。 长亭最里端坐着玄裳窄袖的男人,他仿佛被供起来的菩萨,身边被留出一大片真空地带。 京中诸生敬仰不已的雅士们,个个低头缩得像个鹌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说这位主自己说是,微服出巡,与民同乐。 但他们真的乐不起来啊! 想当年那么多忠良直臣誓死不肯降,里头骨头最硬的,都没熬过三个时辰。 前朝老臣的血,可是铺满了整整三百多阶的汉白玉石阶。 他们这位陛下之名,在番邦小国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这这这这这…… 他们又不是官场里的老狐狸。 指不定这一句两句话说错了,就要项上不保。 好端端一桩作诗饮酒的乐事,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 诸陪审欲哭无泪,纷纷用眼刀去剜今年主持诗会的鹿门居士。 鹿门居士:…… 鹿门居士心说,这我还能拦着陛下不准来不成?! 这里头只有苏越一个不见紧张,坐在戚昀右侧边,甚至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高兴。 苏越还记得他从前差点行差踏错时,是陛下一席话点醒了他。 陛下当时说:“琴是乐中君子,抒情达意、叩问知己为上,调琴悦己、休养生息次之,炫技卖弄最末。苏先生今日要把琴用来做欺小凌弱的凶器,甚至连末流都比不上。” “闻名天下的琴君子苏越,也不过如此。” 琴音在侧。 苏越感慨:“臣的琴到底比不过陛下,今日也不过献丑罢了。” 戚昀撑着额头,兴致不高:“苏卿不必自谦。” 他对诗会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多批两本奏折有用。今日来,也只是不过抵不过长辈殷殷问候。 “回神了!”柳亦舒手掌在她眼前晃。 孟怀曦眨巴眨巴眼,定定看着她。 柳亦舒从绣囊里抓出一把果脯瓜子,一股脑放在她手心,道:“三娘给苏姑娘分些,我这离得太远了。可别小瞧,我这零嘴在京中独此一味,你们好生尝尝。” 孟怀曦转眸一看,苏明月不知何时也到了,正坐在她手边。 她今日穿着一身上好的锦衫,发髻上用着崭新的掐丝点翠头面,完全瞧不出上次在卫国公府的落魄。 孟珍珠吃着果脯,很捧场:“柳姐姐的东西都好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小丫头啊。 孟怀曦失笑,熟门熟路拉过苏明月的手,将零嘴分去一半。 苏明月略有愣怔,又笑道:“上次走得匆忙,不知道姑娘府邸在何处,还未曾送上谢礼。” “我姓孟,住在涯石街那头,苏姐姐叫我一声三娘便是。”孟怀曦摆手:“举手之劳,指不定还给你添了麻烦,不值一提。” 苏明月轻轻嗯一声,攒紧手里的果脯,低低说:“不麻烦的。”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开场作赋说明主题的人迟迟不动身。 柳亦舒百无聊赖,又闲闲抱怨:“我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祖母非要赶着我来丢人现眼。” 不过,连陛下都没推脱掉。 对比之下,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道友和贫道都死了,就也算有垫背的。 她想着又高兴了点,便问孟怀曦几人:“你们呢,今儿是为何而来?” 苏明月言简意赅:“长辈有命,不得不来。” 孟珍珠如实说:“我想来见见诗会,三姐姐便带我来了。” 孟怀曦嗑着瓜子,应声:“嗯,凑个热闹。” 在冗长的等待里,又有人忍不住挑起话头。 “听说今日来了个大人物,咱们中谁能拔得头筹,说不定就能入了那贵人的眼。”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