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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远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就着橱窗里的玻璃,看到了自己的这副惨样。他抿抿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大步朝学校的方向走去,任凭程毓在身后叫他,他也不睬程毓。 程毓觉得好笑,跟在周宏远后面紧赶慢赶,还不停地问,“宏远,生气了?叔叔不是故意的,叔叔给你赔不是。” 周宏远自顾自地走着,听到了叔叔的声音,也不搭腔,闷着头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档口,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寄人篱下,哪有使性子的资格。想到这里,周宏远的气才算消,继而化作凄凉,垂着头,看着地上的一汪水,整颗心都乱糟糟的。 程毓哪里知道侄子的这番心思,快步走过去,才发现小宏远竟是在“顾影自怜”,不禁又笑出声来,“没事儿,别担心了,等到了学校,叔叔带你去洗洗脸。下雨天的,大家都一个样儿,别担心。” 周宏远心里乱极了,一来是第一天上学,初来乍到,难免紧张,二来是路上出了差池,一身狼狈。可叔叔的话不能不答,他皱起眉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到了学校,程毓和周宏远在众学生众家长的注视下,灰溜溜地溜进厕所,一番整顿后,才敢出来。 把孩子送到教室门口,家长就该止步了,分别前,程毓紧紧握着周宏远的手,没由来得紧张起来,口中还念念叨叨,“到了教室,好好跟同学相处,听老师的话,别搞小动作……” 周边,送孩子上学的爸爸和妈妈们无不向他们这对诡异的组合投来好奇的眼光,那眼光让周宏远一阵不适,他抿了抿嘴,轻轻拍了拍叔叔的手背,说,“嗯,我知道了,我先进去了。” 程毓这才“大梦方醒”般地松开周宏远的手,而周宏远,则两步跨进教室里,再也没有回头。 程毓透过窗子,往教室里看,看到他的侄子寻了个前排的位置,安安稳稳的坐下。程毓放心不下,在窗外一连看了许久,直到老师走上讲台,才讪讪地离开。 周宏远所在的十四中,说白了就是个打工子弟学校,但凡是这里的学生,父母都忙,因而,学校特地开了食堂,给学生和家长送个便利,不必中午回家吃饭。因此,程毓一整天都变得极为清闲。 大学生本就课少,程毓又是大四生。如果说考研的和找工作的大四生,是猪狗不如地活着,那么像程毓这样保研生,就是猪一样的活着了。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在一个月后填报意向表,提交完,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度过一整年,等着第二年开学进B大就行了。 因此,程毓回到家里,无非是搞课题研究、做饭、再搞课题研究,有时学累了,无意识地四处瞅瞅,才猛地发觉,自己的小侄子不在家。他不禁苦笑,人还真是善于习惯的动物。 周宏远的日子与程毓截然相反,开学第一天的功课就很是磨人。十四中的师资和生源虽然都差,但怎么说都是省城的学校,比起村镇的教育质量,自然好得不是一星半点。更何况,城里的家长,无论贫困还是富有,都颇有“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觉悟,假期里卯足了劲儿地给孩子补课,家长补不了课的,就请人补课,总之,一个班儿70个同学,算下来,对新知识一无所知的,怕是不超过三个。 语文尚且能学得懂,无非是读书写字,再难也难不到哪里去,可数学和英语就不一样了,没学过就是没学过,不会就是不会。 数学老师是个胖且矮的女人,染了一头黄毛,声音粗犷洪亮,人称“金毛狮王”。金毛狮王是十四中里的老教师了,资历颇丰,风格泼辣,简单的讲解后,刷刷刷,将黑板三下擦干净。 紧接着,一双手变魔术似的迅速写出一黑板的题,高声喊道,“爬黑板。” 所谓爬黑板,是金毛狮王独创的育人法宝:讲完一个知识点,立马将练习题写在黑板上,由同学们拿出本子来现场做,同时,随机叫一排同学上黑板去做。做完后,立马评分、讲解。起到随讲随练的作用。 金毛狮王说完这三个字,黑板下面的同学皆是身躯一颤,一个个低下头去,唯恐灾难降临。 金毛狮王大手一挥,指着周宏远那排说,“就这一排。” 周宏远咽了口唾沫,看着黑板上的题目,他一个都不会。可金毛狮王就站在那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被叫上黑板的一共七个人,满满地站了一讲台,大家拿着粉笔,“唰唰唰”地写出答案,而周宏远呢?左看看、右看看,将题目看穿,都没看出个豆来。 做完题的同学,接二连三的坐回位置上,而周宏远则立在空空如也的答题区域前,羞得满脸通红。 金毛狮王没耐心等他,“下去吧。第一点,人家都会的东西,就你不会,回到家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第二点,你是来上学的,穿得这是什么衣服?一身泥点子脏兮兮地就来了,对老师也是一种不尊重。” 周宏远低着头,周身都冒着热气,他几乎要在金毛狮王的训话中羞愧得蒸发掉了,仅是一分钟,整个人都飘飘然,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他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将粉笔放回笔槽,快速走下讲台,正当他马上就要回到自己座位的时侯,脚下一绊,“啪”地一声,扑倒在了瓷砖上。 倒下前,周宏远看到的,是一双黄色的运动鞋,紧接着,是同桌孔德诤幸灾乐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