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你很嫉妒星罗的父亲吧？” 夏夜直视黑山：“小时候可能还没有什么感觉，是一起玩的伙伴, 可是慢慢的就感受到了天赋不一样带来的痛苦和压力。所以你把自己一分为二, 一半是朋友，一半是敌人。朋友是妹妹霓岚，能力是治愈, 敌人是哥哥黑山，能力是至毒的毒液。” 黑山不回应, 也没有表情。霓岚就在他旁边, 这种事瞒不住，也没必要瞒。 他是淡定了，屏幕前的观众们才吃惊。 年轻的妖魔和术士大都不知道魔君星罗的过去，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妖魔是谁。但是几个和星罗同时代, 甚至更早的妖魔却都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花神落在金龙族，之后花神之子星罗出生，但是几年之后就父母双亡，他也就被他父亲的朋友带走。 再之后，就是他屠杀养父满门的事。 那时还不是魔君的星罗因为忘恩负义杀了养父一家被人议论，虽然妖魔们不看重伦理道德，可是星罗这样做，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这人不可深交，不可信。 而那之后，星罗果然是一人独来独往，就算成为了魔君也是一样。他不耐烦和人相处，更不喜欢结交谁，连对权势也没什么追求。 “听这话，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故事？” 视线再一次转回现场，夏夜的手指一圈又一圈划着杯子口的轮廓，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接下来我来说吧。”霓岚女士开口，“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她站起来，优雅地走到黑山面前，大家还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不想伸手‘啪’一声给了一个巴掌，力道之重，让黑山的脸都偏了。 霓岚再也不能维持自己平静的样子，她朝着黑山露出逼人的恨意：“当日把我囚禁起来的时候，可想过今天？” 黑山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也不过仗了别人的势，凭你自己，你以为你能拿我怎么样？” “至少我有势可依仗，而你如丧家之犬。” 霓岚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着一层发蓝紫色光晕的东西，是黑山的毒：“你用这个毒害了多少人？” “那也有你的一份啊我的妹妹。”黑山冷笑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的毒又怎么会成为天下至毒之物？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那么天真又愚蠢，轻易被人利用。” 我的帮助？ 霓岚回忆起从前，她的脸色寸寸发白，夏夜上前扶住她：“坐下吧。” 霓岚摇摇头：“这件事，我必须搞清楚，我要知道，当年那些家伙都是谁，而我产下的那些孩子又去了哪里？” 她转身怒对黑山：“你把我囚禁起来，关在黑狱，时常放入中药的剧毒妖魔与我……那些妖魔是谁？之后我产下的卵又去了哪里？” 黑山迎面看向她，似笑非笑：“你的心里应该有数才对，何必自欺欺人？” 霓岚后退一步，几乎站不住。 夏夜扶她到沙发上坐下，并且拍拍她的肩膀：“交给我。” 正如黑山所说，霓岚作为分裂出来的善意，天生有些过于天真，还带着容易相信别人的小缺点。可是这些小缺点不是别人能伤害她的理由。 从来没有一种正面的东西应该成为被伤害的理由，比如说美丽，比如说善良。 黑山抬头嘲笑般看着站立的夏夜，像是看着一波一波上来送死的小兵。但是夏夜没有和他辩论，他用了最直接的办法。 “我一直觉得，对付一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就得使用一些穷凶极恶的办法。黑山。” 听到自己的名字，黑山下意识调整视线角度，对上了夏夜的双眼。 不好！ 黑山立刻感觉到不好，但是太晚了。 他感觉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这个状态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非常非常缓慢，慢到几乎静止，包括他自己。 世界是不是停止了转动？ 黑山的大脑拼命说：动一动，身体快动一动。 然而脑神经一直到末梢神经的高速通道却突然限速了，从飞机的速度降低到婴儿车推动的速度。 而且他能感觉到，眼睑在用一种很慢很慢的速度往下垂，那是眨眼。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真正的眨眼。 黑山的大脑是完全灵活的，但是身体跟不上，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关进了一个绝对静止的空间。 无论是四周围的人和事物，还是他本身，都是这个静止空间一员，只有灵魂是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黑山等了很久很久，他等着眼皮垂落，碰到下眼皮。 他睡不着，他的灵魂很亢奋，心却是疲惫的，并且越来越疲惫。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味觉……全部都处在被冰封的状态，他不能变换姿势，不能转动眼睛去看看别的，不能听听别的转移注意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中间有一条模糊的线。 多少年了？ 一百年？ 一千年？ 黑山从未感觉时间如此难熬，但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一个静止的世界，他开始渴望一个结束，哪怕死亡。 “这就是夏夜所谓的‘连死亡都是奢望’么？” 当世界一片黑暗的时候，他想起夏夜的话。 黑山的灵魂变得十分苍老，也十分陈旧，生命力从他身上离开，他就像是变成了化石的木头。 “给我个痛快，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部都能告诉你。” 滴答。 时间过了一秒，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没人知道夏夜做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一秒后的黑山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他的眼睛染上一层挥之不去的暮色，明明还是那个黑山，但你会突然觉得，这就是一个毫无斗志只是在等死的将死之人。 连光都不屑于照耀他，只有黑暗会上来收割。 黑山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坐在那里，对世界失去了反应。 他明明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 屏幕前的观众很奇怪夏夜是怎么做到的，还是霓岚替观众们问出口：“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新改良的小法术，”夏夜说，上一次他也是这样形容颠倒世界，‘小’法术。 “说起来，这还是改良后第一次在智慧生命身上使用。”夏夜看着对外界毫无反应的黑山，“明明我已经用了效果较低的版本，怎么还是这样？” “什么法术？”霓岚又问，她实在好奇。 直播间的人给霓岚点了一个赞，表示她是一个优秀的捧哏。 “我叫它‘一眼万年’。”夏夜也是恶趣味，一眼万年是形容情人之间的情深的，见你一眼，念你万年，这时候却用来形容这种折磨人的法术。 他仔细把这个法术的效果说了一遍，霓岚听得寒毛直立。相对意义上万年世界，却被禁锢在一个静止的世界里，人怎么能不疯？ “只有一百年，一百年！”夏夜强调，“而且又不是真的过了一百年，只是相对的。” 霓岚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赞同，这法术对人的折磨不在身体上，是心灵上的。它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让一个人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待了一百年，而是让一个人的灵魂以一种不自由的姿态孤独了一百年。 前者还有机会自娱自乐，还能封闭自我就当做了个梦。 但是后者是真正彻底的绝望。 霓岚只是觉得可怕，直播间的众人简直胆寒。 “我单知道红莲是个狠人，但我不知道他居然可以这么狠。”杀了黑山这件事，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是一秒把人变成绝望的自闭症患者，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这可能只有红莲一人可以做到。 “从今以后，请允许我称他为‘狼灭’。” “你还想挑战他吗？”青远的手指指着黑山，但谁都知道他说的‘他’不是指黑山。 对面的大块头不说话，他是刚刚赶来古里小镇的妖王，本想发起魔君的挑战，谁知道不巧夏夜今天有事。 他们特意看了直播，大块头也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败。 “还是放弃吧，他只会比星罗更加可怕。”随天雨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看好大块头。 星罗在时他都不敢跑出来挑战星罗，这又是哪来的勇气直面红莲？ 真以为大魔王这个称呼是叫着好玩的？ “他不会是合格的魔君，他也无法带领妖魔们过得更好。”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大块头妖魔还是显得十分固执，“红莲行事太自我了，他完全没有成为魔君的觉悟，他应该是独行侠，而不是一个势力的首领。” 这点倒是没错，不但红莲是个肆意妄为的家伙，星罗也是超级不合格的魔君。 青远却笑了：“这个时代还需要带着妖魔开疆拓土的君主吗？比起君主，这个时代的妖魔们更想要自由自在地生长，按自己喜好的方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是必须听从某个家伙的命令。” 他有完全不一样的想法，这个时代太复杂，普通人类，术士，妖魔、外域生命……成分越来越复杂，妖魔和人类开始并拢，站在一个立场。 而且这些年妖魔受了人类的影响，对魔君也没有了那么深刻的执念。时代一直在进步，只靠蛮力就想统治世界的时代终究要过去。 这个时候真的还需要一个统领妖魔的君主吗？ “你知道大家最喜欢什么样的魔君吗？”青远忽然问了一个奇怪问题。 大块头犹豫了一下：“可以带着妖魔成为世界主人的？” 这时候就连随天雨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侧过身看漫画，用这种方式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不，大家最喜欢的魔君是和平年代如‘死掉一般’安静，最好直接消失掉，危险年代又有足够实力，能‘力挽狂澜’拯救族群于危难的魔君。” 青远说出了一个大块头不愿意听到的事实：“不管妖王们愿意不愿意，大部分的妖魔都不想要无序的世界，他们不喜欢战争，和人类一样，只想要平静有序的生活。” “夏夜恰是最符合他们心愿的魔君，他既没有利用战争称霸的野心，也没有必须凌驾在众妖之上的阶级需求。他不霸道，甚至有些平民，但妖魔们喜欢。否则，时间都过去一天了，为什么挑战者只有你一个？仅仅是因为他强大？” 妖魔和人类虽然是不同的物种，可是本性都是一样的，他们尝试过站起来作为平等自由妖的滋味，就不愿意再跪回去天生矮人一截。 这种情况下，夏夜这种懒散又没有野心的人成为魔君，反而是最优选择。所以他们不但不会阻止，反而还会希望他成功。 “夏夜成为魔君，是他自己的能力，也是时代的选择，无人可以阻止。” “即便星罗没死？”大块头不甘心地提出假设。 “即便星罗没死。” 青远用一个肯定句打碎他所有希望，大块头无力坐在地上。 “你没发现吗？”青远伸手点开弹幕，大块头瞪大了眼睛，他看到屏幕里最多的就是： 吾王万胜！ 他输了，还没开始，就已经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佛系青老板：时代变了，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