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陆明放噎了一下, 提醒他:“从副将到侍卫军统领, 不是高升,是贬职。” “是李昱辄贬的?”唐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 “陛下发现你是诈死之后, 曾传我问过话, 我咬定那棺材里的人就是你, 他一气之下,便将我贬做宫里的侍卫,后又提携为侍卫长。”陆明放见她手上流血不止,便从自己的袖口撕下一块布来,上前给她包扎好。 唐宁一只手由他包扎着, 另一只手捏着簪子仍坚持不懈地往衣服上蹭。这簪子她用得还算顺手, 可不想就这么丢了, 本想着擦感情以后继续戴着,可那簪子的缝隙里都是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陆明放见状,便将簪子拿过来,他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小池塘,只不过太久没人打理而被草掩盖起来而已,他拿着簪子走到池塘边,拨开一些草,下面的水还算清澈,很快便将那簪子洗干净了。 唐宁的脸上方才也被溅了几滴血,便她也跟着过去,蹲在他旁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舀了些水便要往脸上抹。 “等一下。”陆明放捉住她的手腕,“你这样洗,可就将脸上的妆容弄花了。” 手中的水顺着指缝流走,既然不能用水,唐宁便举起胳膊往脸上蹭,又被陆明放按住。 “我帮你吧。”陆明放将那簪子帮她簪在发间,而后将手上的水渍甩干净,用些许湿润的指腹将她脸上的血滴一一刮去。 “好了,少将军。”陆明放放下手来,只觉得触碰到她皮肤的那根手指微微发烫。 “谢谢。”唐宁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三个人说,“我得回寿宴那边去了,那几个人,你看着办吧。” “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遇到了刺客,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说着,陆明放还放心不下地提醒她,“你手上这伤口太深,须得立即看大夫,千万别耽误了。” “知道了。”唐宁抱着那只受伤的手,不再久留,转身便走了。 陆明放看着在地上痛苦扭曲的那三个人,他们尚还有一口气,求生的意识让他们对陆明放露出了乞求的目光。 陆明放目光渐冷,拔出腰间的佩剑来,在他们被唐宁用簪子刺中的同样的地方,一一补了一剑,用来掩饰唐宁留在他们身上的伤口。他每一剑都用了最大的力气,顷刻间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你们伤害了她,还奢望能活下去么。” 唐宁回到寿宴上是,李云曦她们还未回来。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将受伤的手掩在袖子里,悄悄走到南平王旁边,小声说:“我能先回去吗?” “正好戏也唱完了,咱们一同回去吧。”南平王忽然注意到她衣服上有血迹,又瞧见她头发有些凌乱,便觉得不对劲,“发生了何事?” 李昱辄也瞧出了唐宁的异样,见她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便起身走过去,将那只手捉了过来,撩开袖子一看,那只手被一块长布包着着,鲜血早已将布浸透。 李昱辄目光一沉:“是谁伤的你?” “三个刺客。” 唐宁见众人都往自己这边看来,便抽回手来,淡淡地说,“没事,小伤。” “朕马上给你叫太医。”李昱辄刚要吩咐,忽然拉着她另一只手说,“还是直接去太医院吧。” 他让南平王安排侍卫搜查刺客,而后硬是将唐宁拽去了太医院。 那太医检查了一下伤口,说是伤了筋骨,须得立即缝合。 唐宁“哦”了一声:“那缝吧。” 太医一边给唐宁止血,一边赶紧命人去熬制麻沸药给唐宁服下。那药是用来缓解疼痛的,但却不能完全去除疼痛。太医拿起针来,看着一脸紧张的李昱辄,顿时感觉压力很大,便小心翼翼地对唐宁说:“可能还是会很疼,郡主若实在忍受不了便跟臣说,臣尽量轻一些。” 唐宁并不在意:“没事,我不怕疼。” 可是针线穿透皮肉怎么会不疼,太医刚落下第一针,唐宁便咬住了嘴唇,眉头也皱了起来,第二针落下时,她另一只手死死的拧着衣襟,额角也渗出汗来,可无论如何,她就是不喊一声痛。 李昱辄知道这种疼,有一次骑马时曾摔下来过,胳膊被地上的石子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时太医便是给他用这种方法给缝合的,他一个大男人都疼得浑身冒汗,更何况唐宁一个女孩子。 他看着唐宁脸色煞白却依旧倔强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三年前他同她在一起时,唐宁对他也曾有过女儿家的娇嗔,磕着碰着的时候也知道指着疼痛的地方给他看,要他吹吹揉揉抱抱。可现在她明明疼得快要将嘴唇咬出血了,却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比她拒绝自己时还要让他难受。 她心里筑起了一道又高又厚的墙,将他拦在墙外,连一扇门都不肯给他打开。 他要给她多少的爱,才能消除这道墙呢? 终于,太医将伤口缝合好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翻出干净的纱布,帮唐宁仔细包扎好。 唐宁狠狠地吐出一口气,下唇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她向太医表达了谢意,然后站起身来想往外走,上半身已经倾出去了,腿却只迈开了小小的一步,登时往前摔了下去。 好在旁边的李昱辄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入怀中:“你这身上的麻药还未散去呢,这般急着走路做什么?” “我忘了。”方才缝合时疼得要命,让她以为那麻沸药根本没有起作用。她想推开李昱辄自己站起来,可手腕却又被他攥住。 “你这手刚包扎好,不要乱动。”李昱辄干脆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迈出了太医院的大门,“今日就在宫中好生歇息吧,明日再出宫。” 唐宁当即拒绝:“我不。” 李昱辄勾起唇角:“朕没听见你说‘不’。” 难得她这般没有反抗之力地落入他怀中,他怎么舍得放下。 太后宫中,气氛很是冷肃。 “那三个人是你安排的?”太后问李云曦。 在太后面前,李云曦不需要说谎:“是我安排的!” “糊涂!”太后怒斥了她一句,“她现在是南平王的女儿,你怎可如此贸然行事?” “母后……”李云曦心有不甘地望着太后。 太后恨铁不成钢道:“就算你真的想让她彻底消失,也该找几个身手厉害的人,你瞧你找的那几个废物,事情没办成不说,还搭进去三条性命,你皇兄若是彻查起此事,哀家看你怎么办?” “皇兄再如何怪我,毕竟我是他的亲妹妹,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倒是那个唐宁,”李云曦眸中又添几分怨恨,“母后您真的能容忍她以安歌郡主的身份嫁进宫来?她假扮成安歌真的只是为了嫁给皇兄吗?还是有别的目的?我瞧着皇兄分明对她还余情未了,她变成安歌郡主这件事,许就是皇兄安排的。若是以后她得宠让唐家得势东山再起,那您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都白费了?” “母后当然知道这个唐宁留不得。”太后沉声道,“只不过现在南平王还在京城,咱们尚不能对她下手。不过南平王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届时就算她有你皇兄的护佑又如何?母后当年能劝得你皇兄放弃她,现在也一样能让她在你皇兄眼皮底下消失。你且沉住气,万不可再做今日冒失之事,你放心,你受的那些委屈,母后一定替你讨回来。”太后抚摸着李云曦的头发,目光渐渐怜爱了下来,“你和子云的婚期越来越近了,这段时间你该好好准备当新娘子才是,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 “我知道了母后。”一提到宋子云,李云曦便渐渐的冷静下来,眉梢爬上娇柔之色,“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让母后担忧了。” “傻曦儿,你若真的心里不痛快,不若去唐府转一转,怎么说那也是你曾经的婆家,你婆婆如今变成那副样子,你这个前儿媳也该去看看她。”太后帮她拢了拢头发,笑了,“你说母后说的对吗?” 李云曦很快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同她相视而笑:“多谢母后提醒。” 第26章 李昱辄刚将唐宁放在寝宫的榻上, 麻沸药已经退却得差不多的唐宁腾得一下弹起来,如同一只绷在弦上箭,嗖得射|了出去,李昱辄还来不及阻拦, 她已经飞奔出寝宫了。 “这丫头……”李昱辄不好亲自去追, 只好命赵潜将她找回来。 赵潜诚实道:“看安歌郡主方才身手矫健的样子,属下可能找不回来。” “你尽力吧。”李昱辄无奈道, “别让她再出事就好。” 赵潜领命出去,多叫了几个侍卫一同去找唐宁。 李昱辄又命人去将南平王请过来,想要同他聊一下今天唐宁遇刺的事情。 唐宁在宫中兜兜转转了几圈,好不容易回到寿宴上, 原本想着叫南平王一起回去的, 却发现寿宴已经结束了,南平王也被李昱辄叫走了。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唐墨因腿脚不便, 便等着众人散的差不多的时候, 才拿起拐杖准备回去, 刚好与折返回来的唐宁遇见了。 他知道她受伤了,可是却不能上前关心,只往她受伤的那只手上多看两眼,唐宁也明白他在担心自己,便冲他笑了笑, 示意自己没事。 沈谦之也还未走, 他要负责送走所有的宾客才能离开, 眼下只剩下唐墨,他本想亲自送唐墨出宫,却忽然瞧见了他与阿宁之间的微妙眼神。 这一刻,沈谦之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件事情来。 科举结束后他刚参加完三天的授课从皇宫出来,满心欢喜地回到客栈去见阿宁,当时阿宁刚好拿着拐杖从房间中出来,而楼下坐着一个喝茶的年轻的男子,他们还曾对视过…… 那个男子与眼前的唐墨逐渐重合起来,叫沈谦之惊觉不已: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难怪他第一次见唐少傅的时候便觉得眼熟,原来他早就见过他。 所以那时候在客栈里的唐少傅不仅仅是在看他,也是在看阿宁。 唐少傅跟阿宁是什么关系? 他今日在寿宴上还听大家在偷偷讨论,说这个“安歌郡主”与唐家二少长得十分相似。关于唐家二少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那唐家二少名字里也有一个“宁”子,不晓得与阿宁是不是同一个“宁”。 所以阿宁与唐家二少和安歌郡主到底有何联系? 沈谦之觉得自己的头脑不够用了。 唐墨也察觉到沈谦之怀疑的目光,他撑着拐杖走向沈谦之,问他:“沈兄为何一直盯着我和安歌郡主看?” 沈谦之便顺势问了一句:“唐少傅与安歌郡主之前认识吗?” 唐墨唏嘘道:“并不认识,只是我瞧着安歌郡主与我那已故的弟弟长得十分相似,便多看了几眼,沈兄莫要多想,我对安歌郡主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沈谦之心中的狐疑并没有打消半分,但无论如何对方谈起逝去的人,他都不能再问下去:“唐少傅多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趁着唐墨与沈谦之聊天的机会,唐宁又悄悄溜走了。 没有南平王在身边,她一个人实在不好出宫,可这宫中她又无处可去,麻沸药的药劲过去以后,手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瞧了一眼,索性又回到了太医院。 三年前她就听闻太医院有个医痴叫陈伯庸,喜欢钻研一些别人解决不了的疾病或奇毒,不晓得三年过去了,那老头还在不在? 若是还在,她便问问他是否知道“倒秋寒”之毒。 方才给她缝合包扎的太医见她回来,以为是伤口裂开了,正欲给她瞧瞧,唐宁却摆摆手:“你忙你的,我随便转转。” 太医虽然奇怪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何要在这里转转,但是碍于对方是郡主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 唐宁原本在宴席上因为顾虑太多而没有好好吃东西,那会儿同三个刺客打了一架消耗了许多力气,手上那道伤口又让她失了不少血,这会儿身子有些发虚,正好看到一个匣子上写着人参,便随手打开,掰下一截来,准备去后院洗洗吃。 那太医努力按住额角那飞跳的眉毛:那可是棵上百年的野人参,她说掰断就掰断了? 唐宁来到后院,发现在这里有许多笼子,养了许多只小白兔和小白鼠,以为发须花白的老者正拿着一些圆圆的药丸一样的东西喂它们,估计是在拿它们试药。 唐宁洗好了那半截人参,咬一口,嘎嘣嘎嘣响,很清脆,很难吃。 “你这丫头,饿傻了吧,这人参大补,你明天是要上大火的。”老者忽然回过头来对她说。 “哦。”唐宁面无表情地又咬了一口,而后凑了上去,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投喂那些兔子和白鼠,“你给它们喂的是什么药?” “解毒的药。” “它们中了什么毒?” “很多,各式各样的毒。” “下毒的人也是你吗?” “对啊,昨天刚喂的毒。” 唐宁看着他神情专注的样子,试探着又问了一句:“您老人家姓陈吗?” “对啊。” “陈伯庸吗?” 对方横她一眼:“没大没小,怎么能直呼长辈的名字呢?” 那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