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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问雪提高声音,盖过老道儿的鼾声,问道:“三行师叔还记得有一年除夕夜,你同我们一干年轻弟子一同守岁,席间与我抹牌九,连输我一十七局……” 老道儿越听姜问雪说话,脸色便越涨越红,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跳起来,咋咋呼呼道:“还说,你还说。当着徒孙辈提我的糗事,你是故意来寻我不开心的?” 姜问雪笑了笑,道:“问雪怎敢开三行师叔的玩笑,只是想提醒师叔,莫要忘了当年答应过要许我一件事。” 老道儿睨了站在姜问雪身后的少女一眼,连连摇头,喃喃道:“办不到,办不到呐。我再有本事,也改不了一个人的血脉天性啊……” 姜问雪道:“我想要师叔收阿虞为关门弟子。” 老道摇晃的脑袋忽然一顿,惊异地说道:“这怎能行。她爹姜冲是我的弟子,我若收她做了关门弟子,这辈分该怎么算?难道她和她爹要以师兄妹的辈分相称吗?这可真是荒唐。” 姜问雪抬手指了指眼角两旁的黑色魔纹,道:“若非情非得已,我怎会来向师叔提这样的要求。师叔你闭关此间,大抵还没收到消息。我日前受了重伤,又于渡劫进阶前夕引发了心魔劫,前路叵测,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否能熬过这一关。” 姜问雪自少女时期起,便是那种看起来温温柔柔大小姐,实则古灵精怪磨人精的女子,师三行作为她的师叔,可没少在这个满肚子计谋的师侄手里吃亏。 这一家两姐弟,分明都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弟弟那样老实憨厚,姐姐这般狡猾磨人。 师三行实在有些被姜问雪骗怕了,盯着她眼角的魔纹,幽幽开口道:“你真地遇上心魔劫了?那魔纹真不是你自己画的?” 姜问雪用力地摸了摸眼角的魔纹,把手指摊开给师三行看。 “师叔,若非我自己前途未卜,我又怎会将阿虞托付给旁人?” 师三行跌坐到石椅上,半晌,叹了口气。 修行修到他这把年纪,这个份上,早已是看淡生死了。然而现今听到姜问雪直言“前途未卜”,他心中竟不禁飘起淡淡愁绪。 十年前,爱徒姜冲之死给了他巨大的打击,他一夜间愁白了头发。 十年后,姜问雪的托付又把他从逍遥山野拉入了万丈红尘。 他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竟还要为个小娃娃操心劳命,他这辈子也不知是欠了这姜家姐弟什么。 师三行沉默不言,把玩着桌上的棋子,良久,掀眸望向姜虞,定定看了她一会,朝姜问雪挥手叹气道:“行行行,你走吧,把这娃娃留下。” 姜问雪敛衽施礼:“问雪谢过师叔。” 说完轻轻在姜虞肩上一推,道:“去向门主行拜师礼。” 姜虞:? 这……这就为她找来了安贫乐道门最牛逼的长辈当师父,这么容易的吗? 她整个人像做梦一样,宛如行在云端,被这诡异的事情进展弄得满脑子都快成了浆糊。 原先听诸葛府主说得那般严重,她还以为问雪夫人必是命悬一线,急召她们回来,就是为了见最后一面。 可真等见了面,才发现问雪夫人虽然伤重,但并没有性命威胁,真正令她担忧的,是心魔劫。毕竟她进阶在即,有心魔劫在身,接下来的进阶大劫便是险之又险。 还未见到问雪夫人时,她心中曾有过无数猜测。比如问雪夫人不是真心疼爱原身,对原身的宠爱其实是捧杀,可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那为何问雪夫人不一早就将原身送到门主门下修炼? 为何原身父母明明天资高绝,可原身在一众师姐妹中却是修为倒数? 一瞬间,无数的疑问涌入姜虞脑海中,直到行完拜师礼,问雪夫人从此间离开,留下她与师三行师徒独处,姜虞脑子还是懵的。 姜虞跪在地上,师三行坐在石椅上。 白须白发的老道儿从衣袖间抓了一捧松子在手,边磕松子边问:“冲儿的女儿,你多大了?” “十七。” “可筑基了?” 姜虞被师三行问得有点紧张:“还……还没。” 师三行瞪大双眼,差点想说:你爹七岁就筑基了,你是怎么搞的,十七了还没筑基。转念忽又想起一事,那些涌到喉咙口的话便又被他默默吞了回去。 这时,姜虞耳上的白螺耳坠忽然发出莹白的亮光,如萤火般闪闪烁烁。 师三行一眼就认出这是江家的千里传音螺,灵光闪烁,显然是有人传音给这女娃娃。 他有意要在姜虞面前立一立为人师者的规矩,便故意不让姜虞接那传音,而是忍受着闪眼睛的灵光宝晕,说道:“问雪把你托付给我,就是要我代她好好磨砺你。在我门下修炼,要求甚严,要能吃得了苦,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姜虞被千里传音螺的灵光闪得眼睛都快花了,只好抬起手,遮在眼睛两旁,瓮声答道:“有。” 师三行又问:“你之前都学过些什么?” “符术、阵法,还看过一点点炼器的入门典籍。” 那千里传音螺依旧闪烁不停,师三行被闪得老眼昏花,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轻挥袍袖,道:“你先接了这传音,再来同为师说话。” 姜虞俯身拜下,直起腰后,便如一只兔子似的,灵巧地跳起来,一下蹿到青松后头,接通了传音,小声道:“江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