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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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这熟悉的摆设,洛明蓁双手抬起伸了个懒腰,就直接往躺椅上一坐,眯着眼睛,脸上的神情十分满足:“终于回来了,可累死我了。” 这几日她天天住破庙,之前还被差点被人掐死,累得她是一天也没有消停过。这会儿好不容易回了家,整个人都恨不得在这躺椅上生根。 她躺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倦意,担惊受怕了一整晚,这会儿就困得厉害。 她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又怕萧则到处乱跑惹什么事儿,便闭着眼睛在袖兜里摸了摸,随即就将几个铜板搁到了桌子,头枕着手臂,睡意朦胧地道:“你要饿了就去外头买个炊饼,要是困了就找地方睡觉,实在无聊就去门口数蚂蚁。我现在很困,我要睡一觉,你别乱跑。” 她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浓密纤细的眼睫抖了抖,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屋里光线有些暗,萧则站在她旁边,把那几枚铜钱攥在手心里,就安安静静地往门口去了。 他还光着脚,磨得有些发红了,之前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已经干透了。柔顺的墨发就披散在身侧,卷曲的发尾随着他的步子微微晃动。 屋檐下是长长的回廊,下面垫着长了青苔的石块。他弯下腰,背靠着门框,一语不发地坐在那儿。双臂环着腿,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墨色长发铺在身上,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在躺椅上睡觉的洛明蓁。 他抿着唇,拢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姐姐在睡觉,不能吵到她。 洒进来的日光爬在他白皙的双足上,好几道被石子割开的血痕一瞬间清晰可见。他只是微微蜷缩着趾头,鸦羽似的睫毛垂下,瞧着躺椅上的洛明蓁,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橘色的日光打映在他的眉眼,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柔和。 暮色慢慢合拢,不知过了多久,躺椅上的洛明蓁动了动眼睫,头脑昏沉地四处望了望,见着是自己熟悉的家,一瞬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才露出了几分安心的神色。 这儿不是广平侯府,也不是那个破庙。 她已经回家了。 睡了这么一觉,虽还有些迷糊,可她觉得整个人都恢复了些力气,精神也好多了。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瞧着屋里昏黄一片,这才后知后觉她这一觉是直接睡到傍晚了。 她一面揉着有些僵硬的脖颈,一面就穿鞋下了地,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她拍了拍额头,她怎么把那个阿则给忘了。 刚刚她困得没精力搭理他,这会儿睡足了才想起他现在只有五岁,脸上还长了奇怪的花纹,要是乱跑,出事了就不妙了。 她这样想着,就四处望了望,正准备喊一下他的名字,目光就停在了门口。 一身黑色长袍的萧则就靠在门框上,蜷缩着身子,像是睡着了,锦缎似的墨发铺在身上,有几缕勾住了裸露在外的脚背上。 洛明蓁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到处乱跑。不过见他在屋里睡觉,也不知他饿了没,虽然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人,还差点掐死她,她虽然没想过留下来,她可既然把他带回来了,总不能放任他不管。 思及此,她还是暂时压下了别的想法,走到他面前就喊了一声:“阿则,醒醒,别睡了,我带你吃饭去。” 可萧则像是睡得太沉没有听到一般,脊背还在微微起伏,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 洛明蓁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又提高音量喊了几声,可他始终没有醒。 她大概也猜到他可能累了,也就没再管他,正准备去买几个炊饼回来。余光见着他蜷缩着身子的模样,还是去找了一块毯子,准备给他盖上。 她弯下腰将毯子铺在他背上,随意扯了扯,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就听到了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她奇怪地皱了皱眉,偏过头瞧着面前的萧则。 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你没事吧?” 手指刚刚碰到他身上,就见得他整个人支撑不住地往旁边倒去,凌乱的墨发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可面颊上的红晕却像是烧红了一般。双目紧闭,纤细浓密的眼睫颤了颤,胸膛也起伏得厉害。 洛明蓁微张了嘴,明显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等她回过神来,立马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这是发烧了。 目光落在他露在外面的双足上,她这才想起,他今天在大雨里淋了一两个时辰,多半是着凉了。 她皱了皱眉,这人怎么生病了也不知道叫醒她? “阿则,你醒醒啊,你没事吧?”她抛开了那些杂念,赶忙伸手晃了晃他。可能不管她怎么晃,他始终没有醒过来,反而是呼吸声越发的粗重了,脸上的烧红也越来越深。 见叫不醒他,可她也扛不动这么大个男人。洛明蓁眼神一沉,想都没想,就毫不迟疑地跑出去找大夫了。 而门口,躺在地上的萧则痛苦地皱着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都蜷缩着,墨发勾缠在地上,苍白的手还紧紧攥着几枚铜钱。 他哑着嗓子,神志不清地喊着:“姐姐……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五岁阿则:“qaq,嘤嘤嘤。” 暴君萧则:“……没出息的东西。” 第8章 痊愈 卧房内,面色惨白的萧则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阖,呼吸声越发粗重,面上跟火烧云一般,铺散在身侧的碎发被身上的冷汗打湿,苍白的手指就紧紧攥着被褥。 回春堂的大夫葛三叔坐在床头,捻着胡子,沉思了好半晌才收回了搭在他腕上的手。 一旁站着的洛明蓁急忙问道:“三叔,他怎么样啊,没事吧?” 葛三叔瞧了瞧她,又斜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萧则,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见洛明蓁担忧的神色,他还是站起身,摆了摆手:“就是着凉了,发了烧,我给你开两副药,回头给他熬上,等退烧了就没事了。” 听到他说没事,洛明蓁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毕竟萧则现在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这良心上也实在过不去。 她还在想着,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葛三叔一直将目光在她和榻上的萧则之间来回流转,捻着山羊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蓁啊,你过来一下,叔有话要跟你说。”葛三叔冲她招了招手,脸上带了几分担忧。 见他这副神色,洛明蓁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她捡回来的人还有什么别的毛病? 她当即不敢迟疑,跟着葛三叔就到了门口,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得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明蓁啊,你爹娘去的早,除了这老屋子,也没给你留下个什么。叔知道这几年你一个人委实不容易。家里吧,也是该有个男人撑着,可你这……” 他像是在犹豫着怎么措辞,好半晌才颇为无奈地啧了一声,“这你也不能委屈了自己,随便就找了这么一个毁了容的男人啊。” 洛明蓁微睁了眼,被他的话给惊得懵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反应过来后,才知道他是误会她和萧则的关系了,她急忙摆了摆手,解道:“不是,三叔,您多想了,我和他……” 还没等她说完,葛三叔就又开口劝说了起来:“这小伙子是长得人高马大的,瞧着还像个富贵人家,可再怎么样,他脸上那些胎记也忒吓人了些。你说,多俊的小伙,脸上非长了那么些东西。你要是想找个婆家,且等我回去和你婶子给你好好物色物色……” 见葛三叔越说越远了,一直没机会插话的洛明蓁有些哭笑不得:“三叔,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您误会了。” 葛三叔半信半疑地瞧着她:“那他是谁,怎么在你家?” “他是……”洛明蓁下意识地要接话,可刚蹦出两个字就卡住了。这倒是让她怎么说?总不能说半路上把人给打傻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带回来养着了。而且那人来历不明,万一他真是什么逃犯,告诉的人越多,指不定还要牵连到别人。 她低垂着眼睑,眼珠子极快地转了转,在葛三叔越来越怀疑的眼神中急忙胡扯了一通:“那个,他其实是我的远房表哥,对,就是表哥。我前段时间不是离开了几个月么,就是去邻县接他了。” 她越编越起劲儿,说着说着就一脸痛心地道,“叔,您是不知道,我这表哥就因为脸上长这胎记,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可不知道多少人欺负他。命都这么苦了,老天爷还不让他好过,前不久又发了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现在就跟个几岁的小孩一样,他爹娘就不要他了,把他给赶了出来。您说,我能狠下心不管他么?” 她说着,就抬起袖子挡在脸上,偷偷挤了挤眉眼,想挤出几滴眼泪来配合一下气氛。 听到她这么说,葛三叔看向萧则的眼神一瞬间满是心疼,摇着脑袋直叹气:“作孽,作孽啊,这孩子命也太苦了。” 洛明蓁见他信了,急忙附和:“可不是麽。” 他们又一起谴责了萧则那没良心的“爹娘”一通,扯来扯去,不仅让葛三叔完全接受了萧则待在她家,还特意叮嘱了他们有什么事就去回春堂找他。 他将药方子开好,留了几帖药,又跟她嘱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这才提着药箱子回去了。洛明蓁去门口将他送走后,提了提手里一串的草药就去厨房生火煎药了。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她才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了卧室。她刚刚行至床头,见他还在睡,她犹豫了一下,就伸手去探了探他脸上的温度。 手指刚刚触到他的脸,就烫得厉害。她皱了皱眉,心里也更担心了一些,正要收回手的时候,灼热又有些柔软的触感就覆盖到了她的手指上。 她目光下落,就见得萧则迷迷糊糊地闭着眼,仰着下巴,唇瓣微张,像一只没睡醒的小奶猫一样蹭着她的手指,面上透着深深的绯色。 洛明蓁手指一僵,立马吓得缩了回去,急忙攥住了被他蹭过的手指。虽然她告诉自己萧则就是个小孩,可她的耳根子也不可避免地红了红。 而躺在被窝里的萧则听到动静,就动了动眼睫,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洛明蓁的一瞬间,他眼里就慢慢盈满了水雾,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姐姐。” 他的嗓音清清润润的,落在人耳朵里,像小猫爪子挠过。 见他醒了,洛明蓁将刚刚的尴尬抛在一旁,转而端起药碗递到了他跟前:“来,阿则,先把药喝了,喝完就不难受了。” 萧则眼眶红红地,用力点了点头,接过洛明蓁手里的药碗,闻到那浓郁的药味,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色。可见得洛明蓁盯着他看,他把眼睛闭得紧紧地,咕噜咕噜地就将药都喝了下去。 洛明蓁见他把药喝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哄了他一会儿,好不容易将他哄得乖乖躺回去了。 她站了起来,用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颇有些嫌弃地闻着自己一身的药味,当即就打算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睡觉了。 可她刚刚动身,就感觉袖子被什么扯住了,低下头就瞧见躺在榻上的萧则用被子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 “姐姐,阿则一个人害怕,阿则想跟姐姐一起睡,好不好?” 他说着,又伸手摇了摇她的袖子,眼里满是恳求。 听到他的话,洛明蓁扯了扯嘴角,将他的手给扒拉开,斩钉截铁地道:“不好!” 心智只有五岁那也不能占她便宜。 她说完,直接把蜡烛一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四面只有风拍窗户的声音。 萧则本来还安安静静地睡着,可他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忽地攥紧了被褥,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左脸上的红色花纹时隐时现,他脸上的神情也随着花纹的明暗而变化着。 时而懵懂,时而凶狠,终究那暗红色花纹占了上风。他也慢慢安静了下来,浑身的戾气散尽,便睡了过去。 过了几日,萧则的风寒也好了,洛明蓁也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眼瞅着到了晌午,她刚从外面买了几个包子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慌乱中,她也没听清这是谁的声音,手里提着的包子差点掉在了地上,洛明蓁心里咯噔一下,家里只有阿则一个人。 她火急火燎地就冲进屋子里去了,他可千万别又出事啊! 第9章 户籍 洛明蓁拔腿跑进了院子,快步上了台阶,大喊了一声“阿则”,就粗暴地将门推开了。 她本还焦急地环顾着屋内,却在看到抱着头趴在地上鬼哭狼嚎的蓝衫男子后,惊讶地微张了嘴。 “卫子瑜,怎么是你……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卫子瑜还捂着脑袋,听到洛明蓁的声音,抬起头,没好气地往旁边一指:“你问他!” 而站在卫子瑜身后的萧则见到洛明蓁看了过来,立马把手里的擀面杖藏到身后,偷偷放到了桌案上。 他看了看地上的卫子瑜,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洛明蓁。小嘴一瘪,就一溜小跑到了洛明蓁跟前,攥着她的袖子,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姐姐,家里来了坏人,阿则好害怕。” 还没等洛明蓁说什么,捂着脑袋的卫子瑜就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臭小子,你给我装?再装?” 刚刚打他的时候,那叫一个快准狠,要不是他也是个练家子,他老卫家今日就差点要断根了。 他吼得太大声,牵动了脑袋上被打出来的大包,疼得将脸皱成了一团,呲牙咧嘴地喊着疼。 他一边嚎叫,一边指着萧则道:“你给我过来,爷爷我今儿个就要打死你。” 萧则往洛明蓁身后缩了缩,将她的袖子扯着挡在自己面前,只探出脑袋,瞧着都快被卫子瑜吓得哭出来了:“姐姐,他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