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陆晚晚摇头:“没什么,都是琐碎小事,说与不说都没什么意思?” “是没意思?还是不敢?”皇上眸子落在她身上,眼光精明,似已将她看穿。 陆晚晚慌乱了下,想随口拈个借口糊弄过去,但随即想到,他是如何精明的人,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困惑。 她抿了下唇,说:“是不敢。” 皇上大笑起来:“你有什么想问的,问吧。恕你无罪。” 她大着胆子,问他:“父皇为什么会让皇贵妃找宁夫人说宁蕴和骆永嘉的事情?” “哦?”皇上问她:“你是觉得宁蕴和骆永嘉不般配吗?” 陆晚晚摇了下头,仰面看向皇上,心中的话呼之欲出,却始终盘旋在舌尖,问不出来。 她噎了下,良久没开口。 “怎么不说话了?”皇上声音温和,静静凝睇着她。 陆晚晚心想,皇上连龙隐卫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特意让谢怀琛告知她。他对自己没有任何防备,毫不犹豫地将软肋展现到她面前。这么一想,她就放轻松了,说道:“宁蕴和三皇兄交好,父皇让宁蕴和骆永嘉成婚,无异于折了三皇兄一臂。” 这回宋清斓在北地立了大功,破了匈奴之后对北狄形成了围攻之势。迫得北狄使臣团提前离开大成。北狄为免生变,提前对大成发动攻势。 大成早有防备,是以接连大捷,边境每天都有捷报传来。 朝中尚未立储,宋清斓这个当口回来,以骆家为首的那拨人每天都嚷嚷着立太子。他们总不能嚷着立宋清斓为太子,明里暗里提醒皇上宋垣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而骆家的政敌,小部分人则支持宋清斓,还有一部分人正在观望。 宋清斓此次北地之行,在军中声名鹊起,颇得将士拥护,又立有大功,犹如突起的一匹骏马,闯进朝臣的眼中。 他正是招揽势力的时候,皇上若是许婚宁蕴和骆永嘉,无异于告诉世人,他看重的是骆家。 “你觉得朕对清儿不公平?”皇上问她。 她没说话,她要怎么告诉皇上五皇子并非储君的最佳人选呢?告诉他自己在遥远的异世已经活过一辈子,在那里她看到了宋垣做国君后民不聊生的惨状吗? 她怕自己被当成鬼怪。 “你觉得清儿孝顺,远在北地还不忘朕的身体抱恙,四处为朕寻访名医药方,朕这么对他,很残忍,是不是?”皇上又问。 陆晚晚猛地抬起眼眸,治头风的药方的事情只有他和谢怀琛知道,皇上怎么会知道? “父皇怎知……那方子不是我找的?”陆晚晚犹犹豫豫地问。 皇上笑道:“清斓是朕的儿子,他什么性子朕最清楚不过。你和谢家那混小子都不是会撒谎的,瞒不过朕。”皇上成竹在胸,坦然说道。 陆晚晚低垂下了头。 皇上又说:“骆永嘉心比天高,但短于不怎么开智,她压不住宁蕴,那么宁蕴就会成为朕安插在骆家的一把剑。” 第142章 注定 “一把剑?”陆晚晚眼睛亮了几分, 看向皇帝。 皇帝眼眸深邃,像幽深不可见底的泉水。 他没再理会陆晚晚,展开纸, 舔墨在纸上疾书。他一边写, 一边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宁彦茗一生忠心耿耿,最终却死在远赴北地的路上。” 他写完后, 将纸折起来,长长舒了口气:“到底是朕害了他。” 陆晚晚何等乖觉,只消刹那间她便明白皇帝的意思:“是你, 你和老侯爷做的戏, 贬谪他去北地是假,本意是想让他去北地……扶住三皇兄。”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陆晚晚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 上一世想不通的事情她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宁家以戴罪之身还能翻身,身居高位。 她早该想到,没有皇上暗中帮扶, 宁家根本没办法翻身。 宁蕴对这件事又知道多少? 宁老侯爷是一介忠臣,他对皇上忠心耿耿,既然是携密令出北地帮扶宋清斓,他便不会透露半分。 至少在他死前,宁蕴是一无所知的。 皇上说:“小五性子跟刚硬,自小又被他母亲娇惯得无法无天。清儿打小谨小慎微,做事情很小心。在龙潭虎穴的皇宫, 他长大成人了,说明他有一定的本事。比起被母亲护犊子长大的小五,大成更需要单枪匹马闯过枪林弹雨的清儿。但清儿没有母家,舅族卑微可不计。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朕帮他谋算。这些年小五和小六斗个不停,把彼此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没人在意清儿。但小六不本分,和老十二勾结在一起。他们一个是朕的儿子,一个是朕的弟弟,都背叛了朕。” 言及此处,他顿了下,声音有些许起伏不平。 兄弟相残,父子对阵,是他心上永久的痛。 “但真要对清儿委以重任,他必须树立自己的威望,有自己的亲信。”皇上心情平复了过来,声音很醇厚:“如何建立威望?到战场上守卫足下的土地,会获得百姓的爱戴;和战士们同生共死,把他们当成人看,他们会把自己的性命报答给他。所以朕把清儿发落去了北地,那苦寒的不毛之地,只有那里,是他能迅速建立起属于他的威望的地方。” “但他总归是朕的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朕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算计死。是以朕派了宁彦茗暗中去保护清儿,但谁知宁彦茗身体不济,竟没能熬过去。”他叹了口气,才继续说:“所幸他儿子是成器的,堪委以重任。” 陆晚晚一时间难以接受,原来谢怀琛和宁蕴是早就注定要并肩战斗的。 上一世他们协助宋清斓反攻,栉风沐雨,是共生死的异性弟兄。 这辈子,他们的命运又纠葛在一起,还要继续辅佐宋清斓。 想同他划清界限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陆晚晚垂下眼睑,胸口堵着一口郁结之气,上不得,下不去,难受极了。 皇上继续说道:“朕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意思你都明白吧?” 她颔首,檀口微启:“明白。” “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皇上轻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朕以你为荣。” 他的手掌触碰到她的刹那,陆晚晚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下,一股暖流从他摸过的发丝淌过,流回了心上。 “若是三皇兄有需要,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相帮。” “不……”皇上摆了下手,他说:“朕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老五和清儿之间纷争难免,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保全自己不要受到伤害,最好离这风暴远远的,躲得越远越好。” 陆晚晚眼眶倏地就红了:“我躲什么,父皇会保护我,不是吗?” “又说傻话。”皇上脸一垮:“朕都让你躲远了,说明我也无力阻止这场纷争了。若朕在一日,必护你安然无虞。但朕不在的时候……” “父皇不会不在。”陆晚晚吸了吸鼻子,眼睛有酸又涩,就快忍不住泪了,强逼回眼泪,她才继续说道:“我不许你说胡话,从今日起,必须让太医一日看三回你的脉,你要保重身体,长长久久护着我。” 皇上见她这委屈的小模样,不由笑了,只好连连称是。 晚上从主帐那里出来,陆晚晚碰到了骆永嘉。 山间夜里发凉,她穿着白狐皮的外氅,看上去雍容华贵。 见到陆晚晚,她笑盈盈上前行礼:“公主。” 陆晚晚还没有回神,陡然知道这么多隐秘,她心里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神色恹恹,整个人都怔怔的。 “骆小姐。”她眸光落在骆永嘉身上,没什么温度。 “明日姑母筹备了赛马、棋会,不知公主是否有空赏光?”骆永嘉努力做出平淡无所谓的模样,低声说道。 陆晚晚倒不想现在就和皇贵妃划得泾渭分明,表面上的功夫还需要做一做。 她点了下头,道:“请替我答谢皇贵妃娘娘,明日我一定准时到。” 寒暄几句,两人分开,陆晚晚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正巧谢怀琛他们回来了。 “公主这是怎么了?阿琛没带你出去,发脾气了?”李远之性子热络,立马将沉闷的气氛打破。 陆晚晚的表情舒缓了几分,笑着打趣:“晚上打猎赢了?这么开心?” 她又看了眼褚怀,他一直站在一旁,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好像有点害羞。 李远之的热情就消减了两分,打猎他不是谢怀琛的对手。但很快,他就又笑了起来:“没有,是我知道了一件比赢了打猎还开心的事情。” “何事?”陆晚晚追问。 李远之嘿然一笑,正要开口,褚怀一把捂住他的嘴,厉声呵斥:“你不是就来讨口水喝的吗?喝了水就赶紧走吧。公主,我们就不打扰你和阿琛歇息了,告辞。” 他一手捂住李远之的嘴,一手拖着他出了帐篷。 就连他苦心打来的白狐都落在帐篷里了。 陆晚晚喊停他:“褚怀,你的狐狸。” 他一手压着李远之不许他进来,一面冲进帐内,捡起他的狐狸转身就跑。 就像一阵疾驰而过的穿堂风。 陆晚晚讶然:“他怎么了?” 谢怀琛掐着她的腰,就要去亲她:“不管他了。” 她腾出一只手,堵在他唇上,不许他触碰自己:“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真想知道?”谢怀琛问道。 她点了点头。 谢怀琛就凑在她耳边,说话的时候一停一顿,故意将热气呼进她耳中,惹得她暖烘烘的。 “你等着吧,再过不久,潘芸熹就会多一条白狐毛的围脖。”谢怀琛说道。 陆晚晚反应了一下,眉宇间都带着笑意:“你是说褚郁对潘姐姐……” 谢怀琛笑着点了下头。 陆晚晚的欢喜转瞬而去:“潘姐姐敢爱敢恨,是个顶好的女子,她和褚郁倒是般配,但是褚家能否接受她这样的儿媳?” 她很担忧,褚家是世代簪缨带帽之家,功勋累世。潘芸熹成过亲,还有过孩子,褚家能接受这样的女子入门吗? “他会处理好。”谢怀琛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小看男人的本事,如果他真的喜欢一个人,前面就是千山万水他也会风风光光将他娶回去;所有的无可奈何都是不够喜欢。” 陆晚晚靠着他,双手环着他的身体,莫名其妙补了一句:“你也别小看女人的本事,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嫁给他。” 她的呢喃软语使谢怀琛的心都融化了,只觉得心上有一寸地方软得一塌糊涂,顿时乱如泥淖。 可不是嘛,当初她就是顶着风浪义无反顾地嫁给她。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昏死在床上,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报答她的,就是将她捧在掌心,让当初冷眼嘲讽她的人再无话说。 他捧着她的手,亲吻了口:“对,我夫人最勇敢,最厉害,刀山火海亦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