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谢染道:“守城的将士说他没有户籍文牒,这会儿不许他进城,还说要把他抓进牢里。” “胡闹!”谢怀琛柔声对陆晚晚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陆晚晚亦困惑,她道:“我陪你一起去。” 谢怀琛思虑了一瞬,点点头,牵着她下马车,穿过长长的拥堵的车流,往城门走去。 他们到城门口时,宋清斓正在和守城的官兵吵闹:“叫你们统领给我滚出来,让他看看我是谁!” “甭管你是谁,没有户籍文牒,就是黑户,你别想进京城。”守城的将领冷哼了声:“来人,给我把这人押去京兆府,交由林大人审讯。” 两个士兵正要上前押走宋清斓,忽听身后传来声厉喝:“住手。” 众人回眸往来,谢怀琛夫妇俩并肩而行,踏着雨水走了过来。 陆晚晚看到宋清斓,眼睛亮了一下:“三哥哥。” 宋清斓见到他们,亦是欣喜异常:“四妹妹,阿琛。” 陆晚晚对方才那人道:“他是我三哥,他没有户籍文牒,我有。” 她朝月绣点了点头,月绣摸出公主府的令牌,问:“看清楚了吗?” 守城的将士吓得腿一软,她是四公主,她叫他三哥。他可不就是……三皇子? 他忙不迭点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恕罪。” 陆晚晚道:“闭嘴,赶紧放行。” 他屁颠屁颠跑去放闸通行,谢染过去牵宋清斓的马车。 “清斓,你怎么在这里?”谢怀琛问。 宋清斓摆摆手:“说来话长,麻烦你们快帮我找个得用的大夫。” “你生病了吗?”陆晚晚的声音都紧张起来了。 宋清斓忙解释:“是我车里有个人,命悬一线。” 第137章 纸鸢 陆晚晚秀眉轻蹙。 谢怀琛闻言, 立即让谢染牵上马车,回府。 到了镇国公府,陆晚晚即刻命人去请纪南方前来为宋清斓车上的人看诊。 家仆勒住缰绳, 帮谢染运下受伤的病人。 陆晚晚在看清那人模样的刹那, 眼睛微睁,一脸惊讶。 那人竟然是宁蕴。 他衣襟染血,腹部被血染红了大片, 有些沾染血渍的地方已经成了脏脏的乌紫色。 “三哥哥,你怎么和宁太守一同回京?”陆晚晚讶然。 宋清斓一身风尘仆仆,须发染尘, 看上去疲惫又落魄, 毫无往日的骄矜清隽之气。他道:“我受父皇传召回京,宁蕴亦是受命回京, 我们在出安州的时候相遇。途经青州之时,我在驿馆受到埋伏,恰巧宁蕴也在那家驿馆,他便护送我出行。一路上我们遭到莫名袭击。为了安全回京, 我和随行侍卫分道离开。他们伪装成我还在的样子,护送空马车离开。我和宁蕴则乔装成商人,一路掩人耳目回来。前日在建安县,我们刚下马车,就又遭到伏击。宁蕴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 陆晚晚诧异了片刻,宋清斓又说:“要是没有他,我现在肯定回不来了。” “三哥哥吉人自有天相, 自有老天庇佑。”陆晚晚说着,又吩咐下人为宋清斓准备浴水和干净的衣服。 陆晚晚总算明白为何宋清斓看上去没了往日的风华,原来他穿的是宁蕴的衣裳。 想必也是为了保护宋清斓安全,故意换的。 这一点宁蕴倒是一点也没有变,他对百姓仁,对君主忠,对兄弟重。 唯独对她,弃之如敝履。 宋清斓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唇畔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宁家以前在京城的府邸已经被抄,他如今在京城连个落脚的地方。他是安州太守,牵扯边关要塞,也不便到我府上暂居。可否让他暂时在你府上休养?” 陆晚晚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她说:“我是个妇人,尚未当过家,这件事三哥哥不如和夫君商量,他若答应,我自然是从的。” 宋清斓想起自己的唐突,陆晚晚是女子,宁蕴是男宾,这件事的确该过问谢怀琛的意思。他抬手道了声抱歉,就去找谢怀琛商议了。 谢怀琛对宁蕴已无半点情意可讲,上回在安州,该说的他便说了。但此时开口的是宋清斓,他们的情分不比他人,他没有道理拒绝,他说:“他暂时可以在我府上养伤。我现在就去为他寻找合适的宅子,等他醒来之后,我会亲自为他挑选合适的丫鬟奴仆去伺候。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宋清斓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点了点头。 就这样,宁蕴在镇国公府住了下来。有纪南方为他看伤,陆晚晚只当府上没有这号人一样,连他的院子都没有踏足过。夫妇俩日日一如寻常。 这日是庙会,谢怀琛心血来潮带陆晚晚去逛了趟庙会。陆晚晚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买了一大堆抱着回来。 刚走到门口,管家就来拦着他们:“世子,公主,宁太守醒了。” 谢怀琛看了陆晚晚一眼,陆晚晚笑了下,对他说:“醒了便好,你告诉他不必忧心,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管家犹豫了一下,又说:“宁太守说大恩无以为报,想当面感谢世子搭救之情。” 谢怀琛乐意宁蕴在府上养伤全是看了宋清斓的情分,只要他老实本分,他便不会说什么。但只要他敢兴风作浪,他必不会像以前那般纵容他。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救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伤势未好,就让他好好养伤。”谢怀琛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正值入夜十分,府上的灯火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谢怀琛牵着陆晚晚走过灯火交映的回廊,回到院子内。 没过多久,天上又下起了雨。陆晚晚嫌屋内憋闷,推开窗户,听闻鸟儿掠过林稍的声音,夹杂在厚重的雨幕里。 小院里点了盏小小的风灯,风灯底下的穗子被风吹得四下飘零。院子里昏黄暗淡,夜晚格外宁静。 没多久,她肩膀上就伸过来了一双手,谢怀琛将风衣的绦带系好,从身后搂住她的腰,问道:“饿吗?晚膳用得早,又逛了那么久。” 陆晚晚侧脸,他低着头,下巴搁在她发丝上,两人几乎唇齿相接,她摇头:“不饿,晚上的马蹄糕很踏实,耐饿。” “你吃得不多,很好养活,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养好你。”谢怀琛声音低低的说,也不知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陆晚晚突发奇想:“我想回宫住两天,见青姐姐快生了。” 谢怀琛就捏她的脸:“在老丈人面前,我做什么都拘谨得很,牵牵你的手都怕他说我不庄重。” 陆晚晚笑了起来,如果说皇上对毓宣是很严苛的话,对谢怀琛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以至于谢怀琛现在看到老丈人就犯怵。 “父皇的确是凶了些,下次我找个机会跟他说说,让他往后对你别那么凶了。”陆晚晚抱住他,笑着说。 谢怀琛大笑:“这样的话他就该说女生外向了,还会说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乐意他对你好,乐意这世上的人都对你好。” 陆晚晚感叹:“夫君心胸可真开阔。” “好了,跟你说笑的。你要回去就回去吧,这几天我忙宁蕴的事情,也没什么时间陪你。等宁蕴搬出去了,我就入宫接你。”谢怀琛搂着她的肩说。 陆晚晚眉头一拧,沉思了下,对谢怀琛说:“宁蕴这个人,心思很深沉,这回他救了三哥哥,你对他还是得有些防备。我总觉得三哥哥遇袭不简单。” 谢怀琛低头扫了她一眼,笑说:“我和宁蕴自八岁相识,也有十多年的光景,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陆晚晚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她决定次日下午入宫。 次日上午潘芸熹要去盘账,将裴翊修送了过来。 自他跟着谢怀琛习武后,每日风雨无阻去校场训练,只有每月初十有一天假期可以自由玩耍。 男孩子正是性子皮的时候,非缠着陆晚晚陪他放纸鸢。 陆晚晚喜欢他,愿意宠着他,便带着他到后山去了。 裴翊修的纸鸢是一只异常勇猛的雄鹰,扎得精美无比,几乎到了栩栩如生的地步。 雄鹰振翅,在天空中翱翔,映衬着朵朵白云,看上去威风极了。 “这是谁给你扎的纸鸢?真好看。”陆晚晚夸道。 裴翊修仰头看着黑鹰,神气极了,他说:“师父给我扎的。” 陆晚晚就想起上次在北地,谢怀琛非得要带她放风筝,那时候他说风筝是他自己扎的,她还不信。原来他真没骗人。 她抿了抿唇,问他:“你为什么喜欢黑鹰啊?” 裴翊修就说:“师父说鹰是真正的勇士,傲游天际,不受谁的拘束,凭自己的本事气驱除进犯的敌人,扞卫自己的领地。我和师父一样,想做勇敢的将军,把进犯大成的敌人都赶出大成。” 陆晚晚乐得不行:“那你可得继续努力。” “嗯!”裴翊修重重点头,他说:“我最近在跟师父学重拳,皖姨,你看着,我使给你看。” 说着,他就在一旁的空地上表演起打拳来,陆晚晚笑吟吟地侧着头看他的小胳膊小腿有模有样的比划着。 谢怀琛说得没错,裴翊修在习武上很有造诣,他现在的招式有那么几分意思了。 假以时日,他定能成大气。 陆晚晚瞧着裴翊修,心上就生了欢喜。 谢怀琛很会教小孩子,和他关系很好,以后一定可以教好他们的孩子。 她心念一动,手中的线忽然扯得紧了,风筝线竟一下子断了。 雄鹰在天上,像是偷喝了假酒,在风里打了两个旋,就坠了下去。 “皖姨,我的鹰跑了。”裴翊修喊了起来。 陆晚晚说:“我们去追回来。” 她牵着裴翊修朝纸鸢消失的地方走去。 走出几步,她看到不远处的槐树下立着一道身影。 宁蕴手中拿着裴翊修的纸鸢,定定地看着陆晚晚。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陆晚晚牵着瑜儿遥遥朝他走来。 她眉间的笑意,身上的风华,一如从前。 这一幕转瞬而去,现实又清晰地摆在眼前。 瑜儿不在了,陆晚晚也不再。 原本和乐美满的家,被时光碾成齑粉,被风一吹,彻底飘散。 陆晚晚见是宁蕴,止步不前,她推了下裴翊修,说:“纸鸢就在那,你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