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陆晚晚看过去,却是李嬷嬷扶着老夫人走了过来。 众人对望了一眼,陆晚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必慌张。 她亲自迎出去,搀着老夫人:“祖母,您从观音庙里回来了?” 老夫人和善地牵着她,道:“今日锦儿出嫁,我做祖母的,回来看看,刚去了她那里,顺道来看看你。” 说完,她一看沈盼和倩云也在,笑意盈盈:“今儿你这里比锦儿那里还热闹。” 陆晚晚脸上泪痕未消,在灯光下看起来楚楚动人。她垂眸,牵老夫人坐于花厅上首。 几人各怀心事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 老夫人忽的说道:“对了,晚晚,当年你母亲去世后,有些东西一直是我收着的,今日翻出了几身她亲手做的衣衫,还是崭新的,样式也不过时,我想着既是你母亲遗物,自然该交还到你手上。” 她示意李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 陆晚晚听说是母亲的东西,心底升起异样的柔情:“多谢祖母。” “本就该是你的东西,为何要谢呢?”老夫人慈眉善目,她目光落到倩云身上,道:“明儿我要回观音庙,庙内清苦,你可愿陪我去说说话?” 倩云得她指点,装哑多年方才保全性命,她对祖母敬重有余,哪有拒绝的道理,当下点了点头。 做完一切,老夫人称身子乏了,先回寿安堂。 陆晚晚亲自将她送到院门。 老夫人走出几步,忽的想到什么,回过身抓着陆晚晚的手,道:“孩子,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陆晚晚不解她为何如此反常,愣愣点了几下头。 老夫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慈爱地凝睇着她:“去吧。” 第55章 嫁娶 送走老夫人, 陆晚晚还未回到屋里,杜若便袅袅娜娜往长思院走了过来。 “大小姐。”她倩然一笑, 别有风情,素白的手指执绣花团扇轻轻摇着:“好久不见, 你清减了。” 陆晚晚提了一口气,杜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此时她来, 定是有事, 她道:“夏日快到,清减些好。” 杜若美目里波光流转,她瞥了眼门口的侍卫, 笑问陆晚晚:“大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 陆晚晚略一思忖, 道:“是我疏忽,五姨娘请进。” 杜若便跟她进了屋,她进屋瞧见沈盼和陆倩云, 倒吃了一惊。 她上长思院是受了李云舒的嘱托, 当日为了算计黑风寨的陈奎陈寅兄弟, 李云舒用迷药将黑风寨人迷晕, 陈寅的儿子不过三月,大人都入狱判了刑, 孩子尚养在他那里。长思院被围,他不便来找陆晚晚,便让杜若来帮忙传个话,问她可有主意, 给这孩子寻个去处。 屋子里每个人神情都凝重得很,杜若与她们一笑,算是招呼。 她见到老夫人方才的托盘,笑问道:“春日还未过完,你便开始置办春衫了吗?” 盘上以蓝布覆盖遮灰,她笑着将布扯开,岂知托盘内放的并非寻常衣物。 而是一套大红的喜服,繁花锦绣,异常华丽。 陆晚晚怔愣了一瞬,陈嬷嬷却喜极而泣,扑过去,将喜服捧在手中,浊泪滚滚:“是小姐的衣服,是她的。” 她将喜服抖开,轻薄的料子被风卷起一角,飘然欲飞。 陈嬷嬷指着衣衫上的描金牡丹:“这件衣服是小姐亲手绣的,她最爱牡丹,你看,这真是她的。” 陆晚晚轻抚柔软的衣衫,问:“嬷嬷,当年母亲就是穿它嫁给父亲的吗?” “不是。”陈嬷嬷摇头:“小姐出嫁不是穿的这身,那年我从家里回来,她一直在绣这身衣服。起初我也以为她是绣来自己穿的,但她……出嫁的时候穿的……另外一身。” “后来……这身衣服不见了,我只当她收起来了,没想到在老夫人那儿。”岑思莞留下的东西不多,陈嬷嬷甫见故主旧物,神情动容。 陆晚晚心里一个激灵,莫名觉得老夫人今日的古怪事出有因。 这件衣衫,她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为何今日拿出来。 莫非,她算定自己要嫁给谢怀琛? 还有倩云,她故意让倩云跟她去观音庙,是否是担心陆建章因此事迁怒倩云? 她在为自己打算? 一时之间,陆晚晚感觉老夫人身上谜团重重。 此时杜若心中疑窦顿生。 岑思莞当年一针一线绣的嫁衣,在婚礼时却压箱不穿,这是什么意思? 同为女子,她自然明白女子对婚礼有多么期待,恨不得样样东西都用最好的。岑思莞费这么大功夫,只为缝一件封存十几年的衣裳? 不可能,她有期待的人,那人却不是陆建章,那人也没有回来过。 她等不到自己想等的人,等得草黄花枯,秋去春来,命丧黄泉,也没有等到他。 这件衣服被迫封禁。 杜若看了眼陆晚晚,她长眉秀目,脸颊长削,而陆建章眉短而浓,眼睛狭长,脸也圆润,这父女俩身形上没一点相同。 她回想起当时自己说起陆晚晚是陆建章的亲生女儿的场景,陆建章眼中的慌张与怅惘。 杜若突然有个胆大到吓人的想法。 ——陆晚晚不是陆建章亲生的,而他也知道。 可他自尊心那么强,怎么会容许一个不是他血脉的孩子活在世上? 以她对陆建章的了解,他没有这么宽阔的胸怀。 李云舒跟她说了陆晚晚的事,知道她是回来报仇夺家产的。 她得提醒陆晚晚,当心陆建章,真把他逼急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待了一会儿,杜若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许异样。 她是戏子,从小就混在戏班,最会察言观色。 屋里的人明显都有心事,眉心浓浓的阴郁化解不开。 或许我来的不是时候,改日再来吧,她想。 略坐了片刻,她起身告辞。 时间已不早,陆晚晚让月绣送她出门。 她得开始收拾。 沈盼和倩云帮着她梳妆打扮,她生得美,换上大红的喜服,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背上,似墨色瀑布,闪着水泽。皓齿明眸,红唇秀眉,细瓷般的肌肤被衬托得如一朵盛绽的雪莲花,高贵美丽。 浓妆下的陆晚晚,眉眼更加妩媚旖旎,添了华彩似的,有倾国之姿。 倩云笑看着她,大姐姐生得这么美,美得逼退万物,阎罗见了这般美丽的新娘,也不忍将她新婚夫君带走,留她独自绽放在人间。 “大姐姐,祝福你。”倩云轻拥了她一下,贴在她耳边说道。 陆晚晚回抱着她,轻声应着。 陈嬷嬷煮了汤圆进来,看到陆晚晚,她眼眶又红了。 她穿上岑思莞当年亲手绣的喜服,竟严丝合缝,不差丝毫,看到陆晚晚,她就仿佛看到岑思莞。 “来,吃完这碗汤圆,咱们就该走了。” 陆晚晚看了眼,无奈道:“陈嬷嬷,我哪里吃得下东西?” “这是规矩,姑娘家出门前吃碗汤圆,以后日子才会和和美美。” 此时陈嬷嬷忽的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件旧事。 岑思莞出嫁当日,她也煮了这么一碗汤圆给她,她不肯吃,说她怕腻。任人怎么哄她都不肯张口。 她只能作罢。 那一日事情很多,她特别忙,去忙别的事情,就没注意。 岑思莞虽嫁去陆家,但两家人商议过,陆家新置办的宅子还没修缮完毕,她暂且还是住陆家,花轿抬去陆家拜个天地还是要接回来的。 岑思莞上了花轿后,陈嬷嬷有些许感伤,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成亲,自然意义不一样,所以她悄悄回自己住的小院抹了回眼泪。 但谁知道,原本该坐上花轿去陆家成亲的岑思莞却倚靠在她小院的门口,抬头看着天。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陈嬷嬷吓了一跳。 岑思莞漫不经心:“我和陆建章吵了架,他把我惹气了,所以我……” 她垂下眼睑,颇有几分后悔的模样。 陈嬷嬷知她性子一向如此,想一出是一出,这是没想到她竟如此任性,闹得花轿也不上了。 “哪有你这么胡闹的!”陈嬷嬷忍不住,轻斥了她一句。 岑思莞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嬷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陈嬷嬷哪有不为她着想的道理,将她带回屋里:“你悄悄的,花轿回来之前都别出去,莫让人看到。” 她乖巧地进屋坐着。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比起后来她生陆晚晚,她的离世,这件事就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到今日她不经意想起才觉得十分的奇怪。 岑思莞不愿嫁给陆建章,也不排斥嫁给陆建章。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的。 陆晚晚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咬牙吃了。 微烫的食物,让她心里温暖起来,人也有了精神。 僵硬了一下午的身体终于微微回暖,她笑着说:“吃了月绣的汤圆,我果然精神百倍。” 话音方落,外间便传来一阵足音。 瞧过去,正是陆修林。 宁蕴已经来了。 陆修林亲手将陆锦云交到他手里,才折回来找陆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