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听到这是给他准备的，小孩脸上的羞窘退了一点。不过他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奶奶说过，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吃的的。”只是说的时候眼神还时不时的看着那碗面，忍耐的神色显眼得很。

    李一帆蹲在那里，指了指李新生：“这是你的小伙伴的爸爸给你煮的面，不是不认识的人，也不是不认识的食物，可以吃的。”

    没有多思考这句话有没有什么不对，小孩现在已经被饿着的肚子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听到李一帆这话立马点了点头。

    他认认真真的把手搓洗干净，完成了吃饭前最重要的一项仪式之后还站起身来，对着李一帆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李一帆把洗手水拿出去倒了，小孩就握住筷子，开始把面往嘴里面扒。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要在第一次见面的叔叔和小伙伴面前矜持一点，于是开始就只咬了一点点的面进嘴里。

    可是在接触到食物之后，小孩做什么都想不到了，筷子舞得飞起，也不顾着烫，只想着马上把面前的面全都吞进去，就好像不是忘了吃早饭，而是好多天都没有吃饭一样。

    他这样吃饭的样子自然吓到了旁边看着的李新生，李新生连忙让他慢一点慢一点，见小孩不慢下来，就赶紧去倒了杯橙汁出来给新认识的小伙伴喝，怕他噎着。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小孩就把一大碗一个成人食量的面全部都吃了下去，吃完之后他还把碗端了起来，将里面的面汤都一滴不剩的给喝完了。

    最后一滴汤进入口中后，小孩这才放下碗，意犹未尽的靠在了椅背上，抬手拍了拍肚子。

    肚子才拍了两下，他便抬头看到了旁边李新生目瞪口呆的模样，原本因为吃饭而忘记周围的小孩立马红了脸。他张嘴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一下，然而，证据都还放在面前，他怎么解释也无法掩盖自己是真的吃了这么多的事实。

    最终，他拿着自己吃过的碗筷跳下凳子，试图找个水盆清洗一下掩藏证据。

    就在他要去够水龙头开水的时候，李一帆从外面走了进来把小孩按住，让他回去继续坐着，碗就直接泡在了水池里。反正他现在又多了两个专门负责洗碗洗菜的免费员工，别说多一个碗了，多一打那都不在话下。

    被送回原来座位的小孩并不知道李一帆心中所想，他只是觉得，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叔叔长得好看不说，还给他送来了这么好吃的面，连碗都不要他洗，真的是太好了。

    让孩子坐好后，李一帆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

    他们烧烤店现在生意好了，有人又有鬼，虽说鬼怪互相不认识又忌惮对方，只能把注意力全放在吃上面，但是人那边花样还是蛮多的。毕竟是在夜晚，三五个好友一起约着来这撸个串，几个烧烤加一盘花生或者兰花豆，再来几瓶啤酒，手上扑克牌一拿，那就是一个消耗时间联络感情的好方法。

    因此，有时候顾客们会忘记带，或者偶尔兴致上来手中没牌，店里就会备好扑克牌等消遣的东西，等客人要的时候就拿去给他们玩。

    也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大花臂的烧烤很好吃，就吸引了不少的客人和常客。现在再加上有消遣的东西，大家就更愿意约在他这里，在空地里找个边边角角的呆着了。

    不过李一帆把扑克拿出来，自然是不可能要和两个几岁大的小豆丁打牌。

    他是把两个人带到旁边的空地处，用纸牌教他们叠房子。

    小小的纸牌或者竖着，或者横着，将两个边边轻轻靠在一起，搭建成一个三角形，然后层一层往上叠。很快做示范的李一帆便把房子叠到了第五层，五层叠完后他就不在往上搭建了。

    那叠得又快又好的扑克牌房子吸引了两个小孩子的全部注意力。两人当即就把扑克牌分吧分吧搂到自己旁边，直接坐在地上，小手捏着牌，开始学李一帆一起搭建房子。见他们两个开始自己玩了，李一帆就转身出去。

    两个孩子都被搭房子这个游戏给吸引了注意力，就这样从早上一直玩到了下午。

    中间的时候，李一帆都是端了午餐和晚餐给两个孩子吃。因为有早上早餐打底，李新生已经不会再被小伙伴狼吞虎咽的凶狠吃相给吓住了，反而是开始皱眉思考自己吃的是不是太少了。

    毕竟他之前都没有接触过同龄人，而这回遇到的小伙伴是第一个，这让只吃了一小碗的李新生担心自己会不会在吃饭上和小伙伴不合群。要是以后幼儿园的大家都吃这么多……想到这里，已经吃完了平常饭量的李新生又多给自己装了一点，直把自己吃的打嗝。

    晚上吃饱之后，李一帆就带着两个小朋友，踏着还没有落下的余晖回到了他们租住的房子里。

    回到房子里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两个小孩睡觉。

    因为小孩是个生魂，属于活人的范畴，李一帆不能让他继续待在烧烤店中，不然沾染到许多来店里吃饭的鬼怪的气息，那这孩子就算魂魄回到身体里也废了。最好的修养，就是吃饱后多休息睡觉养着。

    只不过一个是今天刚刚经历了认识的老师和同学都视他于无物的超打击事件，一个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和自己同龄的玩伴，因此在这个才吃饱不久的时候，李一帆想要把两个小朋友哄睡，哄得有点艰难。等好不容易又是唱安眠曲，又是讲故事的终于把两个孩子哄睡的时候，距离他们回到房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了。

    等确定两个孩子都睡着后，李一帆才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那小孩的手臂。

    生魂虽然属于活人的范畴，但到底是离体的魂魄。普通人见不到不说，他们见到了捏起来的触感，也和活人的肉体不一样。有点绵绵软软的，还带着一点点热度。

    那是活人的阳气反应。

    像他们鬼怪，捏起来就是凉的冰的。

    唔，有点像冰激凌。

    毕竟自己也是个鬼怪，捏了一下李一帆就收手回来。确认这孩子的魂魄在吃了那几餐饭后变得紧实了一些，李一帆这才离开屋子，回到了烧烤店。

    此时的夜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一盏接一盏的白炽灯被点亮，照亮了大大小小的路和店。如潮的人流在其中穿梭，一点都看不出早上时没有一个人，只有垃圾袋被风吹过卷起的模样。

    “一帆风顺烧烤店”此时也开始进入热火朝天的状态中。六成的桌子旁都已经坐了人，而火人和大花臂面前更是排了长长的队伍。

    为了店铺更好的发展，也为了减轻大花臂的负担，习的大花臂真传的火人现在已经开始独自烧烤，并且味道并不逊色于大花臂了。

    李一帆过来的时候，火人和大花臂一起对他打了个招呼。而他穿行过桌子的时候，一些熟客也和他打招呼，一时之间“李老板晚上好”响个不停，而李一帆也不停的回应他们。

    进厨房把自己今天下午弄的煮毛豆端出来，李一帆一个人占据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这个位置因为比较偏有些暗，他也不在意，就这样慢悠悠的捻起毛豆，然后再慢悠悠的用指甲剥开。

    等到晚上九十点钟，白天太阳的温度彻底被夜风吹走之后，烧烤摊上，形状各异，打扮也略带些奇怪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李一帆只是抬眼扫了一下，便又重新垂下眼睛，继续认真而专注的盯着手里的毛豆。他的动作很慢，又极其的认真，仿佛手上剥着的不是一个毛豆，而是在打开一个稀世珍宝。

    随着时间的过去，周围更加热闹了，只是没有人会过来和李一帆拼桌。

    虽然大家都愿意和他打一声招呼，但是，对于凡人顾客来说，李一帆在这烧烤店出现的时间太短，远不如大花臂和他们熟悉，能调侃。而鬼怪更是因为李一帆掌控着他们的香火来源，并且相比他熟悉，更多的是对这个“李道长”多了一层惧怕和尊敬。也因此，即便周边的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李一帆这仍旧是他一个人霸占着。

    在李一帆剥到第七十七个毛豆的时候，昨天才见过的江诚出现在他的附近，手里还捏着一串烤青菜，正犹犹豫豫的望着这边。

    剥毛豆的时候，李一帆的余光也在打量着周围。在江诚还在烧烤摊前排队的时候，他就见到了他，并且也早就感受到了江诚欲言又止，想要上前来和他搭话的情绪。只是李一帆心里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所以并不想被他搭上话。

    李一帆始终没有停下过手中的动作，他一直在剥毛豆，认真而专注，根本不给江诚和他眼神对上然后搭话的机会。

    直到江诚这附近徘徊了够久，跺了跺脚就要直接不管不顾上来搭话的时候，李一帆放下毛豆壳，伸出手在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细细的把手指上沾到的汁水擦了个干净之后，这才抬起头来。

    果不其然，视线一下子和江诚撞上。李一帆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江诚则松了口气的模样走了过来：“李道长。”

    李一帆微微一笑：“江老师，来吃烧烤啊。”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江老师在想什么入迷了吗？怎么烧烤好像都凉了，还没动一口啊。”

    江诚手里拿着那串烤青菜，从冒着热气到现在冰凉的，还原封不动的被握在他手上，此时听到李一帆的话，这才一副醒过神来的模样低头看了看已经冷掉的烧烤，有些懊恼的说道：“对哦，我买了烧烤来着的，一直拿在手上都忘了。”

    “不过，这没什么事的啦，反正凉了的烧烤也能吃。”他抬起手几下，就把手中的东西吞进了肚子里，握着那根竹签子走到李一帆旁边，直接坐了下来，“其实我是很着急，有件事情想要和李道长说，所以才忘了手里拿着东西的。”

    把手里还剩下没剥的毛豆往前面推了点，示意别客气，李一帆这才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怎么说？”

    江诚摆摆手谢绝了李一帆的分享，他抬起一只手压在桌子上，着急道：“昨天不是和李道长说有孩子失踪吗？今天早上我担心的很，就又跑到那幼儿园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出现。”

    “结果你猜怎么着，居然真的被我听到了，有孩子说好像看到了豆豆出现在幼儿园里，可是等他想要去找他玩的时候，豆豆又不见了！”

    江诚的表情显得有些激动：“李道长，我觉得绝对不是那孩子眼花！越是小的孩子越能见着咱们这些鬼怪，豆豆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现在会被看见，绝对是他出现了！”

    李一帆听着他的话，静静的看着他。

    他这样子让江诚有些疑惑又慌张：“道长，不是说可以帮忙一起找一找失踪的孩子吗？怎么现在有线索了，您又……您是怕我骗您让您白跑一趟是吗？我发誓真的有小孩看见了！您作为道长肯定对这方面……”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诚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停了下来。

    他瞪大眼睛，露出一个要哭不哭不敢置信的表情，放在桌上的手也抬了起来，慢慢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越是小的孩子越能见着咱们这些鬼怪……那个孩子见到了豆豆……豆豆他……”

    “不可能，一定是那孩子眼花看错了，他们两个玩的好，肯定是那孩子太想豆豆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一定是这样！”

    原本双眼放空，一副要哭出来表情的江诚喃喃道，他一边小声说着话安慰自己，一边不时的点头。然而这话无法说服自己，他慌张的抬头去看李一帆，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信息。

    李一帆微微皱了皱眉头，等江诚表情平静下来了，才问道：“你之前虽然和我说过有孩子失踪的事情，但那些孩子的具体情形我确实不知道，既然你认识豆豆，那你能不能把豆豆的具体样貌信息告诉我，我在之后也好更加留意。”

    对于李一帆的这个提议，江诚自然是赞同的，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李一帆说了。

    听着江诚的描述，李一帆凭着一个仿佛锅盖头一样的发型就确认了，自己今天遇到的那个生魂就是豆豆。

    说起来，李一帆并不是不想直接从那个孩子的口中得知他自己的身份。然而作为一个魂魄离体的生魂，豆豆的记忆是欠缺的，他会把自己是谁都忘掉，若是强行逼问让他回想，指不定那小小的魂魄会散，李一帆不能冒这个险。

    不过就算现在知道了豆豆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的捷径办法解决。想要让他的神魂重新回到身体里，就只能找到豆豆的肉身，把魂魄塞回去。

    只是江诚说了，豆豆失踪了……

    李一帆把自己捡到了豆豆的事情和江诚说了，江诚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从伤心欲绝变成了惊喜激动，但很快的又转变成了忧心忡忡：“道长，生魂不能离开身体很久，这我也知道。那你有没有办法赶紧把豆豆送回去啊？拖太久了，万一豆豆傻了怎么办？他明明是那么聪明的小孩子！”

    李一帆摇头：“就算是叫魂也得守着小孩子的身体叫，不然的话魂魄叫了回去也没用，还是得在外面漂着。现在先别着急，咱们先等着警方那边的公告出来吧。”

    江诚自己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最终不得不同意李一帆的说法。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温和的五官被忧愁笼罩着：“都怪我，就算当了鬼怪，也没有办法变成什么厉害的鬼怪，连帮豆豆找到他的身体都做不到，我可真是失败。”

    李一帆没有再看他长吁短叹的样子，而是把没有剥完的毛豆拿了过来，继续开始慢悠悠认真的剥毛豆：“鬼本来就是人死了之后变成的，生前什么样，死后顶多变化一点点，怎么可能像是涅磐重生一样获得巨大的能力？你还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给忘记吧，不然做鬼都做得不痛快。”

    “……”江诚愣了好一会儿，低下头笑了一下，“道长说的有道理。”

    李一帆也没抬头看他，手上的动作虽然慢，但是没有停下：“没关系，毕竟从物理形态变成精神形态，心理肯定受到的冲击很大，会相信这些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说起来，你作为一个幼儿园老师，生前就管着这群小朋友们，现在死后还这样上心，这种品质真是不可多得了。”

    “以前是孩子们喜欢我，想要和我玩，我也喜欢孩子们，现在孩子见不到我了，可我还是喜欢小孩子，又没什么鬼怪朋友，所以才这样的。”江诚讲着讲着叹了口气。

    “别人都说死了之后一了百了，可能我就是个劳碌命吧，不然怎么活着的时候当老师，死后也想当老师呢？”

    李一帆随口捧了两句，说了说当老师的好处什么的。

    因为知道着急没用了，江诚也只能按捺住自己，两人之间的谈话一瞬间滑到了邻里八卦之上，你捧我一句，我吹你一言。只是因为李一帆眼神一直跟着手上的动作中，显得对江诚有点不上心的样子。

    江诚看着他手旁边放着的堆的跟个小山一样的毛豆壳，好奇的问道：“李道长弄这么多毛豆是做什么呢？”

    从回来，李一帆就一直在剥毛豆。尽管动作极慢，但架不住时间久。他也不吃，全堆在一个海碗里，现在已经堆出了一座嫩绿的小山。

    李一帆手上动作没停，回答道：“小孩爱吃这个，特意煮了给他当零食吃。”

    江诚点点头：“小孩子吃这些确实对身体好，那些垃圾食品偶尔尝尝味道最好都不要，不然就不爱这些健康的东西了。不过说起来，李道长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孩子居然这么大了。

    李一帆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年少轻狂。”

    不过江诚从他的神色和回答中自己补全了前因后果，大概是什么小年轻早恋偷尝禁果然后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之类的，因此瞧着李一帆的眼神微微变了点。

    李一帆也不在意他怎么想，冷不丁问道：“江老师也年轻的很，又有体面的工作，也许还有娇妻幼子在家，想来生活幸福美满，怎么会变成鬼怪呢？”

    怎么会变成鬼怪？

    江诚听到李一帆的问话愣住了。

    他换了个手支撑在桌子上，仔细思考了一下，慢慢回答道：“别看我看着年轻，那是我有点娃娃脸，实际上都要三十岁了。不过我死前也只是个单身汉，哪有什么娇妻幼子啊。”

    “哦？我以为江老师这样子的条件会很受女孩子的喜欢的。”

    江诚摆摆手，脸上带着点羞涩：“哪有，我们平时备课上课考试也多，都没什么时间谈恋爱。而且我总觉着我不大，结婚什么的还早着呢。”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氛围轻松得很，李一帆于是调佩了一句：“那现在江老师变成鬼怪了可就是那些姑娘们的损失了，失去了一个温柔顾家讨小孩喜欢的对象。”

    江老师顺着话笑了笑，随即脸上的表情暗淡下去，语气也变得淡淡的：“其实我以前谈过一个，不过后来谈婚论嫁的时候分了。”

    李一帆有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江诚看到后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个有点难堪的笑：“是我不好，拖了她五年，最终连一套给她栖身的房子都买不起。”

    他的话语虽然尽力平淡，可任谁来听，都能听出来里面的苦涩。李一帆摇摇头，对于这个回答也是挺惋惜：“我虽然来这里不久，但是今天因为要给我家小孩办入学，也去江老师工作的幼儿园了解了一下。那家幼儿园是这里最好的一家私立双语幼儿园吧？里面的老师资历高，工资待遇肯定也比一般的好，江老师在那里工作怎么说也不差，攒点钱再向家里朋友借一借凑一凑，首付也是可以的。怎么就……”

    江诚微微低下头：“……也没什么，主要是我赚的那些钱全都被投到股票去了。之前不是熊市嘛，全赔不说还被套牢拿不出来。总归是我对不起她，原先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异地恋，给不了她安全感，现在房子都拿不出来，要是等结婚了，那不还是要继续吃苦？”

    说到这里，江诚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庆幸的表情：“不过也还好两个人没有结婚，不然我这么年轻就意外出事，她岂不是还得顶着个二婚的身份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