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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宪仰天而卧,这时轻轻地嘲笑了一句:“连这都要我教你?” 贾放没好气:“我又没解过别人的衣衫。” 但是被人这么一激将,贾放真的咬牙忍住了心中火一般的焦急与哀愁,找出几枚必解的衣结,十指灵活,瞬间解开了水宪的外袍,只见水宪胸口一枚护心镜,碎成四分五裂。 他终于明白水宪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在他身前了——水宪清楚自己身有护心镜护持,不像贾放那么不堪一击。 但即便是护心镜也挡不住最初那枚火铳的威力,如果不是贾放那一脚将火铳踢偏了方向,水宪依旧不可能幸免。 贾放看见了那枚护心镜下并没有鲜血渗出,登时心头一松,浑身一软,瞬间也想像水宪一样,完全躺在车厢中的地板上。但是他心头还记着水宪说过的:疼得不大对劲。 贾放将护心镜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拆去,随后解开了水宪的里衣,露出肌肤。只见他心口附近有一大片青紫肿胀。 水宪让贾放将自己稍许扶起几分,自己低头看了看,道:“看起来是断了一两根肋骨,行动呼吸便疼。” 这么严重?——贾放回想起那杀手将短剑送出的手势,晓得对方当时是全力一击,才对水宪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害。若不是水宪而是换了他,此刻早已去帮阎王修阎王殿了。 虽然受伤不轻,但很明显水宪的心情不错,偏过头冲贾放展颜一笑,道:“学解人衣衫学得挺快——” 贾放脱口而出:“你这张嘴能不能消停一点?”比起刚才被吓到魂飞魄散,现在他看似是毫不客气地随口回怼,心中却是软绵绵热乎乎的。 那个曾经在桃源寨出现过的,放下了所有的戒心与防备,在贾放面前天真无矫饰,直爽不做作的水宪,这时突然又回来了。 而眼前这样的水宪,是他一个人的。 贾放眼眶微微发酸,不晓得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的命,还是因为横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块坚冰,在火花从火铳中喷出的那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了。 水宪却不再逗他了,小声道:“对方应该知道我身上有护心镜,而且你也没死,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们,还会有后手。” 贾放也觉得如此。他飞快地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我猜可能还有一人,手持另一枚火器,在城里等着我们。”既然在城外没能得手,也许城内还会有埋伏。 从刚才遇险的情形来看,贾放觉得人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宁荣二府很可能是对方攻击的重点——贾府里人也多,一想到可能会祸及家人亲友,贾放的心就再次朝起悬。 水宪却说:“这车驾上有北静王府的徽记,会有人知道咱们的去向。我怕当我们到了北静王府跟前的时候,就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但我们必须一起回王府去……除了我那座院子,恐怕全京城都再找不到这样一座大宅子,既能安全庇护我们两人,又不会伤到任何一个无辜……” 水宪像是知道贾放心里的每一个念头,而他也确实说过,他离群索居不喜人打扰,因此他那座王府,恐怕是全京城仆从最少,也绝对无人造访的一座王府。 水宪面前支起身体,勉强靠在贾放的膝盖上,让贾放稍许揭开车帘看了一眼,便对贾放说:“你让车夫过了前面一个路口便停下来。” * 当北静王府标记的车驾驶近王府正门,已经有人对面的大影壁跟前候着了。 车驾驶近之后突然来了个急停,那车夫勒住马匹,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奔进西面的角门,像是进府传讯去了。 大影壁跟前,扛着火铳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火铳从肩上放下来,平托在身前,冲着大车的车厢放了一响。只听“轰”的一声,锦障制成的油壁车厢登时千疮百孔,好几处窟窿甚至被点着了,依稀可见一圈圈细细的火焰——世上没有多少马车的车厢能够经得起这样一击。 一声巨响之后,车驾跟前的两匹高头骏马同时受惊,在无人控缰的情况下自动蹿出,拖着破破烂烂的车厢一阵猛跑。 大影壁跟前的杀手心知对方肯定没法儿逃脱,但是他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责任感,到底还是追了上去查看,过了一会儿便面色无比郁闷地回来,重新立在大影壁跟前,先给火铳重新填药上膛,然后看了看上头高悬的“敕建王府”匾额,到底还是没敢造次,没敢敲开中门,而是去踹开了刚才车夫消失其中的那一道角门,扛着火铳,进入北静王府。 这时贾放扶着水宪早已进了北静王府的侧门。他将水宪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让水宪将身体的大半重心都支撑在自己身上。 饶是如此,他偶尔扭头看看身边人头上渗出的汗珠,便知水宪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无比疼痛。水宪每行动一步都会触及胸口骨骼的伤处,但是此刻又不能不走——据水宪说,他那座园子里有“绝对安全”的所在,足以庇护他们两人。 在进入垂花门之前,水宪略停了停,指点贾放去将垂花门旁墙壁上嵌着的一枚木牌翻过来,让绿色变为红色。 “红色便是命府里的任何人绝对不可以迈进花园一步……”水宪费力地解释,“他们绝对不敢违拗……” 贾放却不用水宪多说就明白了。水宪在园中不喜人打扰,因此特地在园门外做了标记——绿色是不愿相见,红色是绝对不见。北静王府中的仆从会按照这标记来决定是否入园打扰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