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槌
“这个是放大,这个是对焦,这个是调参数……” 常慧坐在椅子上,在看一个相机。面前的人伸出手戳戳点点,在教她菜单的用法。 “嗯,我大概懂了。”她说,“这个和我家以前的那个差不多,应该不会很复杂。” 那个被她卖了。储存卡……在哪里来着?好久没动了。 “姐姐,那你拿着看?”陆秋名说,“或者坐过来也行。” 一个坐椅子上,一个坐床尾,两个都弓着背,脖子有点累。 “嗯,我看看……”常慧站起身来,坐到对面的人的腿上,“诶,怎么突然这么亮?” “……”她的动作太过自然,某人被吓了一跳,“姐、姐姐……坐到了……” 他想让她坐旁边一起看,没想到她坐腿上。 “啊!”她也吓了一跳,想要赶紧爬起来,“对、对不起……忙着看参数了,不小心就……” 她好像忘了之前入戏太深,光着屁股演了半天的事情。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只多穿了一件他的外套,下面还是……光着屁股。 “坐都坐了,那就别动了。”有人借坡下驴,顺势环住她的腰,“姐姐,现在光线变动了,感光度要调低一点,不然会过曝……” 不仅搂了,还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她佯装不悦,“你的外表和动作,也太有迷惑性了。” “那怎么了,说明我有竞争力。”他从后面伸出脑袋,贴着她的脸,“而且你还很喜欢。” “……我没有。”她想都没想,立马否认。 “姐姐,你怎么这样啊?”他小声哀嚎,“都什么时候了,还是不肯哄我一下……” “行行行,喜欢你的皮囊,行了吧?”她连声敷衍,“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做的,明明看起来是个男的,就知道夹着个嗓子撒娇。” 不像话。 “我哪有夹啊!?我不知道多正常……”他还不肯死心,“……姐姐,不仅看起来是,我摸起来也是男的。不信你摸摸……” “别乱动。”常慧懒得理他,“快,回放是哪个键?我要看你拍的照片。” “这个。”他指了指一个按键,好像很委屈。 屏幕上又出现了她的房子,看样子,这是他截止目前拍的最后一张。往前翻翻,大都是些西阪城的街道。应该是他寄宿的时候拍的吧。 他开始逐张讲解。 “这个日料店,门口看着很漂亮,种了好多花,但是东西特别难吃……这个图是我在十字路口乱按的,只是觉得构图很有趣,结果还拍跑焦了……这个小猫咪是偶然遇到的,姐姐,它是不是很可爱?” “好可爱诶。”常慧看着屏幕上的小猫,是一只小叁花,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它看起来小小的,花色好特别。” “我当时看见它,它远远的就过来蹭我裤腿。”他说,“没想到我蹲下来一伸手,它就不许我摸。不仅炸毛了,还对我哈气……真是好凶。” “猫就是这样的,它可以接近你找你玩,但你不能乱摸它。有的猫看起来脾气很怪,动不动就伸爪子,但其实是因为胆小……”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老家的那只猫。它是什么颜色的来着?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那不就跟你一样?”陆秋名趁机揶揄她,“主动接近人,看起来不知道多可爱,实际上凶得要命。” 他凑进她的耳朵,悄悄地说:“胆小猫。” “……”常慧被他噎了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我是尖牙毒蛇?咬人很疼的那种。” “还说你是刺猬呢。”他的手臂紧了紧,“不过,现在没被刺扎,而是摸到刺猬的柔软肚皮了。” “……就知道胡说。” 她继续往前翻。这段应该是在英国了,基本全是风景的照片,不是山里的满眼绿色,就是公园的璀璨阳光。偶尔有几张逛博物馆美术馆的,还都是只拍展品。 安静而又平常。就好像在透过镜头,记录下那一刻对世界的凝视。 “奇怪,怎么全是这种照片……”她问道,“怎么一个人像照片都没有?” 删了?没拍? 还是……用手机拍的? “什么人像照片?”陆秋名不明所以,“姐姐,我很少自拍的。” 多不好意思。 “一般带相机出门的话,不是会一起拍合照吗?”她说,“可是你这个相机里,一张合照都没有。” 人像也没有。有人脸出镜的,基本都是路人。 “游客照?那有什么好拍的。” “总要有个纪念嘛。”常慧被他蹭得有点痒,不自觉地挪了下,“不然一起出去玩一趟,净留下风景照了。” “一起出去?”他更听不懂了,“姐姐,你想拍照吗?可是我看你……好像很讨厌镜头。” 他“威胁”她要拍视频的时候,她一改之前的嘴硬害羞,而是满脸涨红,瞬间暴怒。如果不是被他压着,肯定早就跳起来,挠花他的脸。 仔细想想,那时候她除了愤怒,好像还有点……害怕? 这简直就是他们越吵越凶的导火索。 “不是,我是说。你跟家人,朋友,同学一起的照片呢?或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女朋友……?” “姐姐,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的。”陆秋名老实回答,“也没有女朋友。” “怎、怎么可能……?” 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真的。不仅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前女友。”他蹭蹭她的脖子,“网上那个叫什么来着,母胎单身?我就是那种纯血‘母单’,持续二十五年。” 常慧难掩震惊:“……你不会喜欢男的吧?” “姐姐,你怎么又气我!?”听到这话,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看我像吗?” 要不你摸摸看,它都憋了好久了。 “那我怎么知道?人家都说,英国那边这样的很多。”常慧完全无视他,“搞不好你单了这么久,是因为没遇到那个对的人呢。人家都说,在遇到喜欢的男人之前,每个男的都以为自己是直——” 她的话没有说完。话音还没落,她就被青年掰回头,用力贴了上来。 他捧住她的脸,使劲掠夺了一番,待到她有些缺氧,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她躺在他的怀里。他抵着她的额头。 “姐姐,不许胡说。” ………… …… 常慧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但这个人好像不觉得。倒不如说,他一直很没脸没皮。 “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他抵在她的颈窝,非常小声地自言自语,“长得这么漂亮,性格这么可爱,灵魂这么有趣,味道这么好闻……我好上瘾。” “我没吸毒。”常慧打断他的沉醉。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陆秋名又委屈上了,“姐姐,你是不是对浪漫气氛过敏的?” 呃,虽然下午的时候也确实差点贴上她的屁股。 他现在还想贴。真贴上去那种。 她无言以对:“那、那我应该说什么?” 常慧被他调了个个儿。刚还是背对着的,现在侧坐在他的腿上,不停地被蹭着脖子。 他的毛好扎。也许他才是刺猬。 “你就说喜欢我就好了。” 他想听。 “我、我为什么要说?”她又开始结巴了,“你是我的租客,我怎么会——” “你少来。”眼看她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他紧追不放,“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介意我的前女友?” 虽然他并没有前女友。但她还是在对着一团空气介意,很纠结的样子。 “你、你……”她卡住了,半天才说,“没有前女友,谁知道你有没有炮友?” “什么炮友?”他很疑惑,“一起去博物馆,参观军事大炮那种吗?姐姐,我没有诶……” 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参观。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常慧被他整迷糊了,“你不是说,看了很多‘学习材料’吗?这你都不知道?……” “是啊,我在网上看了好多。”他若有所思,“大概有十几篇吧?关于如何刺激性器官得到快感的论文……” 长篇大论的,他啃了一晚上。 还都是付费下载。花了不少钱。 “哈!?” 常慧人都傻了。 “怎么了?”他问,“姐姐,你想听吗?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机制是这样的,这个阴蒂呢,它——” “停、停,你不用说。”她红着脸,连忙拒绝,“我、我比你懂的多了去了。”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高分低能?天才疯子? “姐姐也看过吗?”说到“学术交流”,他好像很高兴,“要不你把你学习材料分享给我,我也看看?论文都是付费下载的,交换资料的话,可以省不少钱……” 那是能乱发的东西吗?会被抓起来的吧? 常慧难以置信:“……你、你没看过AV?……真的假的……” 看他这样,知不知道AV都难说。 “哦,你说那个啊。街上有些成人用品店里的那种……录像资料?”他说,“我本来想看看的,但是先看了论文,觉得自己会了,就懒得去买了。” “买?”她相当惊讶。 正经人谁看花钱看黄片? 不对,正经人谁看黄片? 也不对,他是拿来“学习”的,好像也没有不正经? 那不正经的……竟是我自己? 常慧把自己绕进去了。 “一盒几千块,时间不到两个小时。”陆秋名皱起眉头,似乎很嫌弃AV的效率,“我看一篇Paper也要不了一个小时吧,就算是精读,也比看那个快。” “而且,看不认识的人做……那个,多少有点尴尬。姐姐,你觉得呢?” “……”她无语了。 “所以,姐姐,‘炮友’到底是什么?”他又把话题绕回来,“有没有什么推荐文献,我查一下?” “你读书读傻了吧!?”常慧恨不得弹烂他的脑门,“那、那不就是我们这种……” 只打炮的朋友。 “什么啊,我没明白。”陆秋名说,“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为什么会是‘炮友’?” “你、你说什么!?” “……姐、姐姐……好疼……” 常慧动作太大,撞到了他的下巴。 ………… …… “姐姐……” 陆秋名坐在床上,拿着一杯冰块。他覆着腮帮子,很委屈的样子。 几分钟前,常慧因为太过震惊,从下往上,让他吃了一记“头槌”……差点把牙给他撞掉。 “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常慧看着他,好像很紧张。 “有事……”他哀怨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快哭出来了,“姐姐,我的牙本来就不好,有几颗坏了……现在你这样用力撞我,我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它们……” “那、那怎么办?”她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四处查看。 她不知所措。 “现在大半夜的,牙医诊所都关门了……”他说,“姐姐,看来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继续冰敷?我去给你买止疼药?”他看龇牙咧嘴的样子,她也快急哭了,“还是……叫救护车?” 她顾着查看“伤势”去了,没注意有人在偷笑。 “不用那么麻烦……姐姐,你过来点,你看这里……” 他举起手指,引她看向他的唇。 “这里,这里怎么了?”常慧不明所以,“这里看起来应该还好……?” “姐姐,有个我家祖传的古法秘方,治疼痛用的。起效很快,立竿见影。” 她很焦急:“要怎么操作?需要药引吗?” “不用那么麻烦……姐姐,你靠过来点……对,就是这样……”他捂着腮帮子,继续引导她,“然后……不行,姐姐,你得再靠近一点……” 临到最后一秒,她才发现不对。 想退回去,但来不及了。“病人”向前一啄,亲到了她的唇。 她愣在了原地。 “……你、你骗我……” “姐姐,你都骗了我那么多次了,我才骗了你一次而已。”陆秋名笑着说,“不过你真的好可爱,我确实没那么疼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回旋镖打到自己头上。 小骗子,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