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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七月逃荒两个半月,如今已经是九月,天气虽然没有那么热,却仍旧是滴雨未下。 一连赶了好些日子的路,阮家实在精疲力尽,在沿途上停顿下来,打算休息休息。路上人不算少,都各自戒备地盯着对方,身边放着随手可拿的武器,以防万一。 已是秋季,夜色有些稍稍有些凉意,阮呦跟阮雲抢了一大堆树桩上的干毛草,跟着娘一起将茅草编成网状的,再一一打结,编成几床薄茅草被。 在这样有些凉意的夜色里也能稍稍御寒。 之前抢回来的药和粮食都不多了,不能再有人生病。 阮呦将编得细细的被子搭在陆长寅的身上,替他掖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张精致如画的脸。苍白的月光落下,那种好看的脸少了原本尖锐刻薄。 更像个矜贵清冷单纯无害的贵公子。 阮呦抿了抿唇,被一脸沉色的阮雲拉走。他见不得妹妹掏心掏肺地对那臭小子那么好。 感受到阮呦小巧柔软的手越发的冰凉。 阮雲只觉得心像是被人用尖刀戳着,疼得提不上来气。 妹妹的身子越发亏损了。 李氏早知道阮呦的心意,并未拦她。眼下活得艰难,生死未定,感情上的事再憋着,好好的姑娘家也会憋坏了。 如今这个时刻还不从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要是没能活下去,再后悔也没机会了。 只是有些心疼这个一厢情愿的傻孩子罢了。 阮呦陪着阮惜玩了好一会。 病好之后的阮惜比起从前的胆怯还多了几分迟钝,他的目光总是呆呆的,说话也说不流利。 他不叫爹爹,也不叫娘。 只每次看见阮呦,睁大了眼睛,带着小奶音一字一字地叫一声,“姐—姐—” 然后埋下头捏着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他画得很好,阮呦给他看荷包上的图案,指着图一字一句地教他说话,“惜惜,这个是莲花,这个是鱼……” “鱼—”阮惜歪了歪头,然后埋下头画画。 阮呦就看见他画出一条鱼来,同荷包上绣的鱼一模一样。 阮呦就笑了,拍拍他的头,“惜惜真聪明,画得真好。” 阮惜呆呆的看着她,不懂她在说什么,漂亮的小脸懵懂迷糊,却也抿抿唇。 阮二叔神色微动,眼眶渐渐泛红,抱着脑袋痛苦□□一声。 他对不起秀容,没能护住她也没能护着孩子,阮惜虽然保住了命,脑子却被烧坏了。 夜色一片死寂,纵然这条路上都是行人,却没有任何人肆意攀谈。都各自守着自己的地盘,留心着他人。 阮呦的袖口衣领别着长长的绣花针,灰布包袱挂在胸前,她紧紧地捏着包袱靠在李氏的怀里,闭上眼睛梦寐。 包袱里装着义母给的尖刀。 阮呦只敢守着它,从未用过,那把尖刀太锋利,削铁如泥。 那是能杀人的刀。 她不敢用。 “呦呦睡吧。”李氏安慰着她。 今晚是阮二叔守夜,其余人都阖上眼睛养精蓄锐。 第17章 心意 骤然听见尖锐的哭声时,阮呦眼前的视线还是昏暗的,心惊了一下,利索地爬起身子。稀薄的月光下,攒动的人影争抢打斗着,眼前一片混乱。 几个男人蜂拥而上,哄抢着阮家的包袱粮食,阮家人红着眼眶,抡起木棍柴刀就冲上去。陈娘子挥舞着菜刀,不知砍在谁的身上,传来刀没进肉的钝响声,伴随而来的是几声惨叫哀嚎。 女人又哭又笑地掐住阮惜的脖子,眼底是令人心惊肉跳的癫狂,她掐得用力,手掌泛白。 阮惜的小脸憋得通红,渐渐变得青乌,连哭都哭不出。 “哈哈哈哈,掐死你!去死!” “去给我的梨花陪葬,哈哈哈哈,你们都该去死……” “呜呜呜,娘的梨花啊……” “滚开,疯婆子!”阮二叔大力地扯开桃婶子的手,用力地一脚踹过去,“滚开!” “哇……呜呜呜……”阮惜大哭出声,脸震得发紫。 桃婶子摔倒在地,用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刀,从地上爬起来,满是恨意地冲向阮二叔。 “二叔!” “二弟——” 剪刀斜斜地插进阮二叔的脖子,血飞溅出来。 阮爹冲开身前的男人,红着眼眶怒吼着冲上去,“啊——”他一脚将桃婶子踹翻在地,用木棍一下又一下砸下去,砸下去。 砸在桃婶子的头上,一棍又一棍。 脚下的人渐渐失去哀嚎挣扎,成了一滩肉泥,阮爹发了疯一般,眼睛猩红,木棍上沾上血肉,生硬的脸庞沾了殷红的血。 死人了。 杀人了。 阮呦抱着阮惜蹲下身子,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栗,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周围泛起黑黑麻麻的点,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宛如被人扼住喉咙。 阮呦无力地跪在地上,意识越来越模糊,又是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呦呦!”阮雲在竭斯底里的呐喊着。 恍然间,阮呦好像看见阿奴哥哥的手指动了动。 他在挣扎。 — 阮呦这一昏迷,足足晕过去五日,阮家人一片悲戚。 她醒来的时候睡在阿奴哥哥身旁,她的右手与他左手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