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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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昌笑得这么难看,是因为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杨梦龙居然能活着从台湾回来。我的老天爷,这家伙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啊,腹部中了一弹,肠子都流出来了,换了别人,只怕十条命都完了,可他居然活下来了,而且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了武汉! 虽然现在杨梦龙很虚弱,但是身上那股锋锐气息仍然让杨嗣昌浑身发冷。傅宗龙一直跟河洛新军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他也长时间在傅宗龙手下做事,多少也有些了解杨梦龙,了解河洛新军的战斗力,他很清楚,没有有能打败杨梦龙亲自指挥的河洛新军,没有人愿意跟杨梦龙正面对阵!这正是兵部黑着脸一个劲催促河洛新军发兵的原因,没有杨梦龙,河洛新军军心浮动,战力大减,要对付他们很容易,但是杨梦龙回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他勉强压住心中的惊慌,向杨梦龙一拱手:“侯爷愿意出兵,那是再好不过了!此番御驾亲征,关系着大明江山社稷的生死存亡,全军将士渴盼侯爷出兵,如大旱之望云霓啊!” 杨梦龙森然说:“我怎么觉得你们根本就不想看到我带兵参与这场战事?” 杨嗣昌笑得更加勉强:“怎么会呢?本官……” 杨梦龙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老子没空听你废话,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下去休息了!” 杨嗣昌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粗暴无礼的对待……在京城,他的地位是何等尊崇,就算是崇祯皇帝,对他也是和颜悦色,杨梦龙竟敢对他呼来喝去!他当场就想发作,但看到杨梦龙浑身杀气,又发作不出来,暗自咬了咬牙,说:“不必了,既然侯爷已经答应出兵,本官也就不在这里逗留,前线军情如火,本官还要回京城主持大局,告辞!” 杨梦龙森然说:“我让你走了么?来人,尚书大人病了,带他下去好生照顾!” 马上就有两名警卫上前一左一右挟住杨嗣昌往外拖。杨嗣昌大惊失色,拼力挣扎,厉声狂叫:“姓杨的,你这是要谋害朝廷命官么?你好大的胆子!放开我,放开我!”那两名警卫被他吵得烦了,往他小腹揍了一拳,杨嗣昌登时变成了个大虾米,被打得生生闭了气,再也作声不得。 杨梦龙望向杨嗣昌那帮随从,说:“你们也一样,下去好好休息。” 那帮随从、谋士都被吓得不轻,在警卫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艰难的挪动脚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位五品官员突然转过身,指着杨梦龙的鼻子破口大骂:“姓杨你,你擅自羁押朝廷命官,意欲何为?你这是要造反!我早就看出了,你迟早是要反的,因为你生来就是一副反贼的骨头!” 扎吉冲翁怒骂:“吵死了!”一巴掌扇过去把这家伙扇得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扔垃圾似的扔了出去,总算是耳根清净了。 杨嗣昌被押下去之后,杨梦龙身体忽然摇晃了几下,面色由苍白转为蜡黄,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滚而下。方逸之心一紧,赶紧扶他座下,低声问:“伤还没有好么?” 杨梦龙苦笑:“近距离挨了一枪,哪有那么容易好彻底的?给我倒杯茶。” 方逸之给他倒了杯茶,他一口喝光,看样子还不够,方逸之又给他倒了一杯。换在别的地方一省巡抚这样对待武将,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骂得体无完肤,但是在这里不会,方逸之做得很自然,因为他算是杨梦龙半个岳父,同时也是莫逆之交,他们首先是好朋友,然后才是上司与下属。 等杨梦龙面色稍稍好转了,湖广及河洛一众文官都站了起来,忧心忡忡,齐声问:“侯爷,真的要出兵么?” 杨梦龙说:“必须出兵,而且主力尽出。” 方孔炤拧着眉头说:“这事处处透着古怪,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杨梦龙说:“再静观其变,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你们不要再说了。戚老,现在部队的情况怎么样了?” 戚虎捋着胡须,说:“钟将军率领一千人马镇守福建,韩军团长率领四千人马镇守广东,又留了六百人镇守吴淞口,有六千多人是无法调动了。” 杨梦龙问:“第三军团呢?怎么样了?” 戚虎说:“第三军团的兵员主要来自湖南西部山区的苗汉两族青年,今年六月才征满,现在已经接受了半年的训练,人员和装备都很齐全。” 杨梦龙问:“能战吗?” 戚虎斩钉截铁:“那里的青年天生就是优秀的士兵,训练了半年,能战!” 杨梦龙一击掌,说:“好!太好了!”扭头对方孔炤说:“老方,辛苦你一下,到广州去接替韩军团长。他那四千人马,我给你留两千,再加一些广东民兵,你有没有信心守住广东?” 方孔炤从容说:“下官虽是文人,却也略通军事,现在郑氏已经归降,西虏被尽数扫灭,侯爷的新政又极得人手,有两千精兵在手还守不住广东,下官自己跳海算了!” 杨梦龙说:“那好,你马上出发!” 方孔炤拱手一礼,下去了。杨梦龙做事雷厉风行,作为他的下属做事自然不能拖泥带水,否则非让他抽死不可,所以他话都没有多一句,立即就出发。 杨梦龙又对戚虎说:“戚老,麻烦你前往福州接替钟宁,他只会冲锋陷阵,那么复杂的局面他怕是应付不来。” 戚虎自家知道自家事,这几年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吃不了千里远征的苦,再加上又有李岩这位足智多谋的天才给杨梦龙做参谋,他随军远征实无必要,还不如把钟宁换回来,让杨梦龙手里多一位可以摧城拔寨的大将。他一拱手:“我这就出发!” 杨梦龙点点头,望向薛思明和阎应元。 薛思明站了起来,拱手说:“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时刻准备着!” 阎应元也站起来:“第三军团听候军令!” 杨梦龙说:“好,一个星期之内,三个军团全部出动,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只要我们新军还在,汉家天下,亡不了!我更要让那些鼠辈知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他们那点花花肠子是何等的可笑!” 一众大将热血沸腾,齐声大喝:“遵命!”再拱手一礼,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河洛新军这台可怕的战争机器随即全速转动起来。 杨梦龙又对方逸之那一拨文官说:“湖广和河洛地方事务就辛苦你们了!” 方逸之微笑:“我们早就习惯了,不是吗?对了,你回来的消息要不要公布出去?这段时间可把湖广千万百姓给吓坏了,市面都萧条了很多呢。” 杨梦龙说:“暂时保密,我要给那帮王八蛋一个大大的惊喜!我马上动身回南阳,你准备召开公民代表大会,公布出兵的决定,请求得到各位公民代表的支持,尤其是湖广、河洛财团的支持。那帮王八蛋是铁了心想要坑死我们,我们只能依靠他们了,没有他们的支持,这仗是打不赢的!” 方逸之深知公民代表大会的重要性,说:“我这就去准备。其实早在圣上准备御驾亲征的时候,各省的公民代表就已经齐聚武汉,就是否出兵展开磋商,只是一直被我们压着而已,大家都心忧国事,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并不难。” 杨梦龙松了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向在座所有人拱手为礼,大声说:“诸位,拜托了!” 众文官齐齐起立,深深一揖:“侯爷,万万不可让土木堡的悲剧重演啊!拜托了!” 在武汉作短暂的停留,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杨梦龙再次上船,前往南阳。连续的舟车劳顿让他的身体很是吃不消,但是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咬牙坚持了。他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看,后面就是万丈深渊! 南阳城区又扩大很多,放眼望去,全是水泥地面和贴着瓷砖的三四层高的楼房,不小心还以为回到了现代。今年土豆、葵花籽、棉花和亚麻大丰收,各个工厂忙得不可开交,榨油厂从七月开始忙,直到现在仓库里的葵花籽还是堆积如山,淀粉厂就更不用说了,仓库里的土豆一车车的拉出来削皮粉碎,制成淀粉,每天制成的淀粉都堆成了小山,但仓库里的土豆是一条山脉,还有得忙。那些女孩子同样很忙,成百上千的在工厂里埋头苦干,织布的织布,制衣的制衣,各个工业区人声鼎沸,能把人生生吵死。还有水泥厂、化肥厂、炼钢厂、盐厂……所有工厂都很忙,这座城市就没有消停下来的时候。杨梦龙现在没有心情欣赏这繁华的景象,直奔侯府。 侯府里,筱雨芳正在给孩子喂粥,看到他回来,手一颤,粥险些就倒了。端着一碗汤过来的程琪干脆尖叫一声,碗汤落地摔了个稀巴烂,然后抱着脚趾呲牙咧嘴,颇为狼狈。 筱雨芳含着泪花,放下粥走过来,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问:“回来啦?” 杨梦龙喉咙发堵:“回来了。” 筱雨芳看了看他裤脚上的泥巴,神色一黯:“又要去打仗了?” 杨梦龙说:“不去不行,有人就是不肯让我消停下来。” 程琪尖叫:“你还要去打仗!姐姐你让开,让我打断他的腿,这样他就不能四处找仗打了,我们也用不着日夜提心吊胆了!” 筱雨芳温柔的责备:“孩子气,这是男儿的事业,只要是他觉得对的,我们就只能支持,不能添乱!”问杨梦龙:“什么时候出发?” 杨梦龙本来打算看看她们和孩子就走,现在却迈不开腿了,说:“明天,明天就出发。” 筱雨芳说:“还好,我们一家人还有时间聚到一块好好的吃一顿饭……都有大半年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呢。” 杨梦龙四处张望,不见柳紫嫣的身影:“紫嫣呢?她去哪里了?” 筱雨芳说:“去教堂里为你祈祷呢。打从你受了伤之后她天天都要去教堂为你祈祷,整个人都瘦了十斤了。我这就让人去叫她回来,你回来了,她也就用不着吃这个苦了。” 程琪哀叹:“然后我们全家都要陪她一起上教堂,为你这个从不让人省心的冤家祈祷了。” 筱雨芳抿嘴一笑,下去安排了。 当天晚上,杨府难得的热闹起来,三位夫人一起下厨,做的饭菜足够喂饱一支军队。可惜杨梦龙现在身体很差,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风卷残云的将所有饭菜一扫而空了,不过他还是尽量多吃一点。他那消瘦的身板让三个女人都很心疼,只恨不能代他挨那一枪。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摇篮前,逗弄那两个孩子。杨梦龙小心翼翼的抱起杨晓军,笑着说:“好小子,才一岁就成了骠骑大将军了,你老爸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恶仗,在死人堆里爬出了多少次才当上将军呢,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筱雨芳说:“你遇刺之后,朝中文官,在野清流都疯了似的攻击你,编造事实抹黑你,恨不得将我们全家赶尽杀绝,幸好皇上不为所动,还下旨封小军为骠骑大将军,连太子殿下都没有召回去,这份信任,实属难得了。” 杨梦龙一怔:“太子殿下还在南阳?” 筱雨芳说:“一直都在南阳,只是这段时间吓得够呛,我觉得等一下你应该去看看他,安慰他一下。” 杨梦龙默然。 崇祯在他生死未卜,群臣疯了似的攻击抹黑的情况下不为所动,封他的儿子为骠骑大将军,仍然将太子留在南阳读书,对他的信任确实是没得说了,恐怕没有几个君王能这样无条件信任一个臣子的。 可是,大老板,你为什么就突然犯傻了,要御驾亲征呢?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盼着你死吗!?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