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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到了依靠,不在压制自己的恐惧,“陆承光,我怕。” 陆承光这一瞬间,想把她直接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再放她离开,却也想杀了自己,他千娇百宠的宝贝,都不忍让她皱一下眉,都是因为他,才会有方才的局面。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两个拉扯的极端,做不出反应,胸前的衣服已经被她滚烫的眼泪打湿,他疼,全身都疼,像是从骨头里涌出来的疼,让他喘不上气。 清若哭得抽起来,现在都不敢回想刚才方氏说过的话,怕,无边的恐惧,像是粘溺的黑暗,只要稍微回想就在铺天盖地侵蚀她。 “哥哥,怕。” 陆承光僵了半天的身子终于有了反应,抬手抱住了她,低头唇落在她松散的头发上。 滚烫的泪顺着他脸颊滑进她的头发。 他直接把人整个抱起,走到她床下方坐下,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手臂拥紧,低头细细密密亲她的额头、眉毛、流着眼泪的眼睛。 “不怕,我在这,哥哥在,宝宝不怕。” 他一点一点吻掉她的眼泪,她满脸的泪湿被他的气息代替。 清若被安抚住,缩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我,我们成亲吧。” 说完之后就把脸埋在他胸膛,他胸膛的衣服全被她的泪打湿,这会黏腻腻的贴着并不舒服。 陆承光愣了好久好久,而后重复了自己之前的话,“两个月之内,我给你拿到推荐工农名额,让你回城。” 他说完跟着很流畅的补充,“你会有新的生活。不应该是和我这样的人,蹉跎你的时间。” 陆承光不恨方氏,他从来都没过他们有以后,他尽所能,对她好,不是为了让她留在这个村子里,陪他蹉跎时光。她值得,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方氏不过是提前惊醒他沉醉的美梦。 她应该恨方氏,也应该厌恶他,离开这里,无需回头。 清若想起这几个月在村里听的老妇人闲话。 一个老妇人恶意满满尖着声道:“陆承光那畜生,小时候是狼崽子,现在长大了就是匹野狼,喂不熟的。 方氏现在天天悔,当初没狠心直接把他扔茅坑里溺死,现在自己男人在陆承光面前都不敢抬头。” 旁边有人听不下去,开口反驳,“这话说的,陆承光他爹、他爷都是烈士,都是打仗牺牲的,国家给陆承光给到十八岁的抚恤公分本就是他的,方氏自己不也有。陆国庆死了不到一年方氏就带着他嫁给陆怀民,本就是方氏对不住陆国庆。” 这是笔糊涂账。 陆承光和方氏之间,理不出最初的谁对谁错。 清若没有刻意打听过,但是她人在村里,又和陆承光关系近,那些话自然会到她耳朵里,何况陆承光一家在这村里本就话题多。 陆承光他爷爷只有他爹一个儿子,成了烈士牺牲之后没多久他奶奶也就跟着去了。 陆承光他爹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娶了媳妇生下陆承光之后也去参了军,陆承光才五岁他爹就死在了战场上。 因为他爹,他爷爷都会烈士,陆承光和方氏都成了烈士家属,除了一次性的抚恤金之外,陆承光还有一直到十八岁的公分补恤。 而陆承光能一个人在县城里办下所有炼油厂的手续也和他这烈士之后的身份脱不开关系。 陆承光不到六岁,方氏带着他改嫁陆怀民,彼时陆怀民也是死了老婆,前头留下一个女儿。 方氏和陆怀民都是红崖村本村人,陆承光虽然也是红崖村人,但是他爹独脉,奶奶去了之后就没了亲近的亲戚,没人护他。 否则方氏也不敢顶着烈士家属不到一年就改嫁。 陆承光打小性子就比较独,陆怀民原来爱喝酒,一开始没什么事,隔了半年多喝醉了就打陆承光。 陆承光那时候才六岁半的人,自然只能挨打,但是他也是个狠人,等怀民打累睡着了,去厨房提了菜刀剁了陆怀民一个小脚趾。 陆怀民先打他,而且他是烈士之子,陆怀民家再气不过,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何况彼时他才六岁多,还是一个孩子。 此事过后,陆怀民对他又怕又恨,方氏亦是,想了诸多办法想要直接弄死陆承光,不想陆承光命硬,还每次都能给她一个深刻教训。他倒是不打方氏,不管方氏如何,方氏生了他,他不打方氏。但是他能打陆怀民,能打他们生的儿子。 陆承光的凶狠之名也由此而来。 谁让他不好过,他就是拼着命也要从那人身上撕下块肉。 小儿子出生之后,不知道方氏和陆怀民是想通了还是彻底被收拾怕了,也歇了折腾的心思。 之后陆承光成了炼油厂厂长,跟着得了好处,方氏就更不折腾了。 清若打了个寒颤。 她怕。怕方才陆承光看她的眼神,凝了万丈深渊,暗无天日的绝望。 她抬眸,哭红的眼睛固执的看着他,“你愿意娶我吗?” 陆承光知道自己愿意把命给她,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娶她。 他怕,这一步下去,她就能看见自己人生的尽头,往后几十年,在这二十分钟能绕一圈的村子里,或是一小时能绕一圈的县城里,相夫教子。 陆承光感觉森冷的凉意从后背窜到头顶。 他是烈士之后,能以此为大队办下炼油厂的手续,但也仅此而已了。